“我也是……”
“我也是!”
见四个婢女跪在自己面前不肯起来,宋南姝眉头紧皱:“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
“可奴婢不想和姑娘分开!”迎夏用力握着宋南姝的手腕,仰头泪流满面,“姑娘要报仇,奴婢就和姑娘一起为公子报仇!不论姑娘要做什么,奴婢都同姑娘同生共死!”
宋南姝不想再和迎夏她们因为此事浪费时间,便道:“好,迎夏、迎春跟着我回京,迎雪和迎秋留下,我有别的事情交给你们!”
“姑娘!”迎雪膝行上前。
迎秋也连忙拽住宋南姝的衣角。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宋南姝的语气不容置喙,“不必再议!收拾东西……后日回京。”
“姑娘,公子的头七还未过……”迎秋紧紧攥着宋南姝的衣角,“最少也得等公子头七过了!”
“等那个有什么用。”宋南姝语声冷静,“不如早让仇人下黄泉来得更实在。”
既然阿砚已经回不来了,专程在这里等什么头七……
她还不如回京把安远侯府一家子送下黄泉!
宋南姝手轻轻按在心口,这里放着她曾亲手为阿砚系上的平安符。
更何况,阿砚说过她在哪儿……就是家!
若这世界真的有什么在天有灵,阿砚会找到她的!
就像小时候,不论她在哪里,阿砚都会找到她一样。
谢时容此时又坐在了对面的屋脊上,看着宋南姝亮着灯的主屋,他紧皱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
也不知道姓沈的接到他的信了没有。
从“宋书砚”出事到下葬他竟然一直不出现,也不知道是忙,还是害怕看到宋南姝崩溃的样子会心软。
但……
宋南姝在“宋书砚”离世之后的种种表现,可以说完全在谢时容意料之外。
他看着宋南姝长的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没想到在得到弟弟死讯之后,却在悲痛之际还能冷静下来找到破绽,用毒液滴骨的方式证明那不是她的弟弟。
要不是他小姨薛神医来得及时,姓沈的就要露馅了。
而宋南姝在确定了那是弟弟之后,便爆发了极强的复仇心,而不是让自己陷入到那种悲伤绝望的情绪之中去。
只是,姓沈的对眼前的情况预料到了吗?
宋南姝连她身边的四个忠心的婢女都做了安排,看来这次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为宋书砚复仇的。
谢时容不敢想,要是姓沈的这次让“宋书砚”这个身份假死,结果他的这个“阿姐”为他复仇,跟他一起赴死,他该多后悔假死的计划。
想到这儿谢时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小姨已经叮嘱过他多次,不能叫小主子姓沈的,心里也不能这么叫。
还是那些年在端王那个不见天日的水牢里,留下的后遗症。
见迎夏她们四个婢女擦着眼泪从屋内出来,谢时容叹了一口气,看向窗棂上不知在桌案前写什么的身影,叹气……
小主子原本打算用宋南姝给的那封信的内容,假装手中握着那封信,利用安远侯府。
可看宋南姝现在这副样子,必定是要安远侯府血债血偿的。
无论如何,小主子给他的任务便是护宋南姝周全。
没有若是没有小主子的新命令,宋南姝真的要报仇,他也只能帮着。
第二日,整整一日宋南姝都没有从房间内出来。
迎雪送进去的吃食,也只是动了几筷子就被端了出来。
好在有薛神医在,薛神医让薛阿瑶以送药的名义,盯着宋南姝喝了三次汤药,好歹吊着宋南姝的精神。
第185章
迎雪和迎秋都不甘心被宋南姝留在淮安,在迎夏和迎春忙着收拾东西的时候,两人也偷偷收拾好了小包袱,打算姑娘走的时候悄悄跟随。
第三日天还未亮,淮安城内偶有犬吠声传来。
宋宅已经灯火通明。
马车车队已在府门外等候,佩刀护卫手中举火把,将整条街映亮。
谢时容已经准备好出发,在敞开的宋府门外候着。
薛神医先带着薛阿瑶出来,郑重把薛阿瑶交给谢时容:“阿瑶我就交给你了,这孩子不怎么听话,有时候我行我素了些,你看着她……别让她给南姝惹麻烦!”
“您放心!”谢时容对薛神医的态度恭敬。
突然,长街尽头传来马蹄声,惊得深巷内犬吠此起彼伏。
谢时容听出是沈序洲坐骑,连忙走下台阶,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黑夜中,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直到沈序洲一行人靠近,谢时容这才看到身着黑色斗篷骑着黑色神驹的沈序洲。
“是小主子!”薛神医立在谢时容身旁,身侧拳头微微收紧。
小主子在这个时候回来也好,陪着南姝,南姝总能好受一些。
门内也传来脚步声,薛神医回头……就见披着披风的宋南姝也已经走到了门口。
沈序洲翻身下马,抬头正瞧见拎着裙摆跨出宋府正门的宋南姝。
四目相对,沈序洲视线落在宋南姝花白的鬓边,面具下的瞳仁轻颤,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他想到了让宋书砚死亡,宋南姝会伤心,甚至会痛不欲生一段时间。
但……他没想到,竟会让宋南姝白头。
见沈序洲出现在这里,宋南姝也稍显意外,她以为沈序洲应该是忙到没有时间来的。
护卫手中火把摇曳乱窜的火光,将沈序洲面上的鬼魅面具映得忽明忽暗。
她立在门口,想到自己之前只是让谢时容把签字画押的和离书转交沈序洲,心中多少还是对沈序洲有歉意。
她托谢时容送去的那封信,或许送信人和沈序洲错过,他还未收到。
眼下见到了也好,能当面把事情说清楚。
沈序洲朝台阶上走来,刚拾阶而上脚下便不稳踉跄险些绊倒。
幸亏谢时容眼疾手快扶住沈序洲,他手顺势搭在了沈序洲的腕间。
摸到沈序洲的脉搏,谢时容瞳仁骤然紧缩,震惊看向沈序洲。
难怪……他派人把消息送给小主子,小主子一直没有回信,也没有在宋书砚丧事时来陪着宋南姝。
端王那个王八蛋又给小主子下毒了。
这些日子,小主子怕都被毒素折磨的生不如死,很可能一直处在意识模糊之间,偏偏他又不在身边。
不等谢时容开口,沈序洲已经推开他,朝宋南姝走去。
“抱歉,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别的事情,收到信就立马赶了过来。”沈序洲目光落在宋南姝两鬓白发上,双眸发红。
他摘了右手鹿皮手套,还未来得及触碰宋南姝的发,就听宋南姝对迎夏开口:“让车队等等,我和沈指挥使说几句话。”
沈序洲心向下一沉……
之前宋南姝已经改口叫夫君了,现在又叫他沈指挥使。
是他的错,做了一个局让宋书砚离世,身为丈夫却又不能在她身边陪着,让她一个人挨过这失去亲人的时刻痛苦时刻。
“沈指挥使,我们进去说话!”宋南姝转身往里走。
沈序洲上前动作亲密扶住宋南姝:“娘子,小心门槛。”
他一手揽着宋南姝的细腰,一手自然而然扶住宋南姝的手臂,动作亲密无间。
宋南姝脚下步子一顿,侧头看向沈序洲,却只能看到他戴在脸上的鬼魅面具。
似是察觉宋南姝的目光,沈序洲回头,那双因为疲惫带了红血丝的眸子微红。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沈序洲轻声问。
沈序洲这样的轻声细语,倒是让宋南姝想起两人同床共枕的那几日。
沈序洲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虽然没有见过沈序洲的真容,可沈序洲把她当成妻室后对她的照顾,她铭记于心。
欠沈序洲,若是她活下来她一定会报答。
若是死了,那就下辈子吧!
沈序洲扶着宋南姝回到正厅。
迎夏替两人将门关上,和谢时容一起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靠近。
“沈指挥使我给你的信,你可能没有收到,既然您来了……那有些话我们就当面说清楚。”
宋南姝话还未说完,便被沈序洲拥入怀中。
“娘子,是我不好,没能在你阿弟离世之时陪着你!让你悲伤至此……头生白发。”沈序洲将宋南姝越抱越紧,他手扣住宋南姝后脑,动作用力到似要将人揉进骨血里,“我知道,在你的心里宋书砚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们相依为命……相互依存而生,你们习惯把彼此视为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存在,所以宋书砚出事后,你才会痛不欲生!”
宋南姝话音止住,抿住唇。
从和沈序洲相识开始,宋南姝便觉得,沈序洲似乎每一次都能一针见血说中她的心事。
酸痛一瞬便袭击了宋南姝的眼眶。
她眉头紧皱,喉咙也胀痛的难受。
“可南姝,我们成亲了,你唤我夫君,我们的生命也结合在了一起!”
“或许在你的心里,我们的羁绊,并没有你和宋书砚那般根深蒂固,深入骨髓。可在这个世界上……我也想要一个……习惯与我一同,把彼此视作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存在,那样我才能感觉我活着,你就是那个人!”
“你是想阻我为阿砚报仇吗?想和我说什么保存自身要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话?”宋南姝语声沙哑,“沈指挥使,我托谢时容你的信里,有一封和离书,我很抱歉刚成亲便给你和离书,我不想连累你,但……安远侯后必须死!哪怕你死我活粉身碎骨,我也要他给阿砚偿命!”
这一点,不论是谁来……都无法动摇宋南姝。
她仰头望着沈序洲:“若是我找安远侯报仇,会影响到你后面的计划,我也很抱歉!”
第186章
“可这个仇……我一日也等不了!”宋南姝泪水大滴大滴从下眼睫坠落,语声却铿锵有力,“不尽快送安远侯下去向阿砚谢罪,我死后……无法面对阿砚。”
沈序洲环抱着宋南姝的手收紧:“我知道!”
他的阿姐,一向都是这样,只要是他的事,她一刻也不愿意耽搁。
“我帮你!”沈序洲说,“你可以利用我,我可以做你的刀,你不必亲自出手。”
“什么?”宋南姝闻言错愕,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可以利用我!我是月影卫的指挥使,你应该知道皇帝虽然建立了神卫军,却一直想得到月影卫。”沈序洲语声平稳,“不是因为月影卫比神卫军武艺高,是因皇帝忌惮月影卫有强大的情报网。”
“我不想让你帮我报仇,阿砚的仇……我得亲自动手。”宋南姝态度坚决,“我有这个能力。”
她双手撑在沈序洲的胸膛,将两人的距离拉开,通红含泪的眼底冷静又沉着。
“我没有质疑过你的能力,但是我们有更好的办法!不和离,你还是我的妻,即便是安远侯府有后手反扑,皇帝也不会杀你。”沈序洲定定望着宋南姝,“安远侯以为那封信在我的手中,你完全可以利用这件事,让皇帝下旨招我回京!”
“你是想……”宋南姝紧皱的眉头舒展,“如此来坐实这封信存在的真实性,等皇帝召你回京后,你便找借口说这封信被你弄丢了,让皇帝来诈安远侯?有没有证据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是否愿意相信。”
他的阿姐果然和他心有灵犀,几乎不用他把话说的太明白,就明白他要做什么。
“可……你我是夫妻,皇帝会信吗?”宋南姝眉头紧皱。
“皇帝信不信,试一试就知道了!只要这封信真实存在过,安远侯就抵赖不掉,那么皇帝一定容不下安远侯府。”沈序洲说完又道,“当然,这件事里我也有我的私心,可以达成我的某些目的,双赢!”
宋南姝垂眸只是片刻,便点头:“只要不会连累你。”
她欠沈序洲一条命,又是在沈序洲帮助下从安远侯手中得到了定魂丹。
不论最后结果如何,沈序洲帮她良多,她不能连累他。
“你我夫妻,不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沈序洲抬手想触碰宋南姝鬓边白发,却又不敢,只能将她碎发拢在耳后低声说,“娘子,你不要觉得这个世上没了宋书砚,你就是孤身一人了!你还有我,以后……还会有我们的孩子!”
不是孤身一人六个字,让宋南姝再次想到了宋书砚,她泪水又绷不住,大滴大滴往下掉。
后悔逼着宋书砚离开京都的念头,再次在宋南姝脑海中盘旋不散。
可她无法将这些宣之于口,说给沈序洲听。
若是阿砚在,她对阿砚便没什么不可说的。
此时此刻,宋南姝越发能体会到她的阿砚,在她生命中所占据的分量……有多重!
看着宋南姝因为忍住哭声而颤抖的双肩,沈序洲上前轻轻将人搂在怀中:“哭吧!不要忍着。”
宋南姝双手攥住他的衣裳,哭声一发不可收拾。
谢时容拉着薛神医走到一侧,压低声音开口:“端王那个王八蛋又给小主子下毒了!我刚才看着他那个状态就不对,摸了脉搏果然是又下了毒!他应该是受了几日折磨,强撑着清醒赶过来的,现在他那个身子破的风一吹就能散架!竟然还长途骑马奔袭!简直是不想活了!”
谢时容不理解这个端王,脑子是有病吗?
这种毒造价不菲,可以说和定魂丹一样稀有。
可小主子回端王那里,端王都像是生怕小主子身上的毒解了似的,时不时就再给一颗毒丸。
这些年过去了,谢时容都以为端王那里的毒丸应该都已经用在了小主子的身上,再也没有了。
没想到端王那个王八蛋居然还有!
他到底藏了多少!
薛神医眉头紧皱,宋书砚的身体情况她很清楚。
她就说为什么这么多年,她一次又一次在宋书砚的身上用药,可丝毫不见任何效果,再珍贵的药用再多到宋书砚身上,都如泥牛入海毫无成效。
“我知道了。”薛神医应声,正思考如何给沈序洲用药,想起什么又道,“所以,这么多年你只能给开些缓解痛苦的药,不能给小主子用减轻毒素的药?”
“我一般多数用针!而且……我平日在小主子身边,都是把药炼成药丸!只要端王给小主子用了药,我就立刻给用药丸,能减轻些小主子痛苦!可这次……我没在小主子身边!他现在的状态就完全是在强撑!”
“我心里有数了,你放心跟着南姝去京都,小主子这边交给我!”薛神医望着谢时容道。
看到正厅的门打开,薛神医和谢时容两人朝着正厅方向看去。
沈序洲牵着宋南姝的手出来,替宋南姝拢了拢披风,与宋南姝一同上了马车。
谢时容和薛神医对视一眼,也都跟上。
路上,薛神医一直在叮嘱薛阿瑶听谢时容的话,照顾好宋南姝。
那日,沈序洲将宋南姝送上船,骑马在岸边跟随走了一段,直到目送宋南姝的船消失在笼在河面的晨雾之中,他才勒马。
见沈序洲骑马立在岸边久久未动,薛神医提缰上前,刚唤了一声:“小主子。”
不见沈序洲回答,薛神医又道:“时容说端王又给小主子下了毒,小主子还是让我为你诊一诊脉……”
薛神医话还没说完,就见沈序洲直挺挺从马上栽倒下去,惊得薛神医惊呼一声下马:“小主子!”
陪同沈序洲来淮安的下属也纷纷下马围了过来。
“指挥使!”
“主子!”
薛神医跪扑在沈序洲身边,刚伸手要去摘他的面具,手腕就被扣住。
沈序洲未戴手套的手,滚烫。
薛神医会意,扣住沈序洲的手腕,摸了沈序洲的脉象。
果然和谢时容说的一样,他的脉象乱的一塌糊涂,整个人就是在强撑。
第18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