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箬璃送来的那封信，宋南姝能轻易看出姜箬璃是想从阿砚这里骗得宋夫人留下的嫁妆，阿砚那般聪慧又怎么会看不出？
“可您就不害怕万一吗？您和公子闹得正不愉快，万一……万一公子认了那个姐姐，您怎么办？公子……可是您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迎秋是真的为宋南姝担忧。
迎秋也算是宋南姝的心腹了，她知道宋南姝是绝不可能认姜家人。
以宋南姝的脾性，当初满怀希冀地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却得知亲生父母为了养女不要她，那么宋南姝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做什么姜家女。
宋南姝就只有宋书砚这个弟弟了。
总不能让那个姜箬璃抢了宋南姝的亲生父母，再抢走宋南姝唯一的弟弟。
“万一……”宋南姝搭在箱笼上的手一顿，轻笑一声，“万一阿砚认了那个姐姐，也是应该的，那是阿砚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他若要认，我便护着他不让他受欺负了就是。”
她总是要护着阿砚的。
自小到大，不论宋书砚在她的面前的无措、可怜是不是装出来的，他总是宋南姝的弟弟，是宋南姝心中唯一的亲人。
“我是那种乱认阿姐的人？迎秋……你未免也太小瞧你们家公子了。”
宋书砚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宋南姝和迎秋转头……
只见宋书砚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点心盒子跨了进来。
宋书砚踏着的灿灿阳光进门，逆光立在门口，眉目间全都是温润的笑。
宋南姝手还搭在箱笼上不自觉收紧。
这段日子实际上她一直都没怎么见宋书砚。
两人同在一处，要么就是宋书砚睡着，要么就是隔着门说话。
此刻，宋书砚恍若从前一般出现在眼前。
她难免会想起那晚，宋书砚强势又蛮横地拦住她去路的姿态。
有些话说出口，有些事做了……
看不到宋书砚她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可看到宋书砚，宋南姝心中还是有些乱。
“买了阿姐喜欢的软酪，阿姐用一点？”宋书砚言行举止一如往常，没有丝毫不自然。
“迎夏，去取些梅子汤来，多放些蜜糖，阿砚喜欢……”宋南姝亦是照例吩咐。
姐弟俩相处，看起来好似与平常无异。
宋南姝在临窗软榻上坐下，在婢女端来的水盆中净了手。
宋书砚已经将点心盒子打开，将一双银筷子递到宋南姝手边。
她笑了笑接过筷子：“你明日就要出发，不必在这些小事上费心，还是多检查检查还有什么落下。”
宋书砚抬眸望着小口小口秀气低头吃软酪的宋南姝，问：“阿姐，你与沈指挥使要在江南成婚，真的不要我参加。”
“我已经是二嫁，不在意那些形式。”宋南姝语声轻轻，“况且，沈指挥使虽然是个好人，但是树敌颇多，我也怕……”
也怕给宋书砚带来什么麻烦。
“我也怕麻烦！”宋南姝抬眸看向宋书砚，“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形式是做给别人看的。”
第140章
宋书砚此刻坐在宋南姝一旁，目光坦荡，当真是瞧不出一点异常。
看上去，就是一个风姿卓绝的君子。
“你乖乖回书院好好读书，阿姐得了空自然回来看你。”宋南姝捏着银筷子，故意笑着道，“说不定等下一次看你，你就要当舅舅了！你可得好好读书，给自己的小外甥或是小外甥女做个榜样！”
宋南姝这话，意在断了宋书砚那不切实际的念头。
宋书砚点了点头：“好……”
听到宋书砚的回答，宋南姝唇角的笑容越发明媚。
看来，宋书砚知道她决定和沈指挥使成亲，也放下了。
这样便好，他们以后还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姐弟。
“阿姐给你准备了一些零嘴路上吃！”宋南姝笑着说，“我已经让人送到你的住处，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今日还来得及给你准备！还有薛神医的叮嘱，我已经整理成册子，你记得要看！”
许是因为宋书砚正常了起来，宋南姝今日心情松快，话也多了起来，语声中都带着愉悦。
“虽说身上的毒解了，但是该注意还是要注意，切不可大意。”宋南姝絮絮叨叨叮嘱，“薛神医开的药还是要吃。”
宋书砚就坐在一旁静静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有时说一句我不是孩子了。
迎夏和迎秋见自家两位主子恢复正常，四目相对，忍不住偷偷一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偷听他们姐弟俩谈话。
迎春笑着上前行礼：“姑娘、公子，今儿个晚膳要一起用吗？我让厨房提前准备！”
自打宋南姝和宋书砚“吵架”，他们很久没有一起用膳了。
“阿砚想吃什么？”宋南姝侧头问。
“只要是和阿姐一起吃，什么都好！”
两人一下午都凑在一处，宋南姝一直没有问宋书砚今日去见姜箬璃的事。
直到用晚膳时，宋书砚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阿姐就不想知道，今天姜箬璃同我说了什么？”
宋南姝给宋书砚夹了一块藕盒，并不在意道：“姜箬璃能说什么，不过就是……想要母亲留下的嫁妆，或是……干脆想连我手中的铺子全都要到手。”
姜箬璃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和她打了多年交道，宋南姝还能不知道吗？
“你是怎么想的？若你觉得姜箬璃与你一母同胞，母亲的嫁妆愿意分给她我没有什么意见。”宋南姝放下给宋书砚夹菜的公筷，认真看着他，“无论如何，你有阿姐，阿姐不会让你缺银子的。”
“你在宋家多年是求活，她在姜家多年是享福！况且……难道姜家没有给她准备嫁妆吗？她若愿意把这些年从姜家那里得到的好处还给你，我倒是可以考虑分给她一部分母亲的嫁妆。”宋书砚说完，又道，“今日……我见姜箬璃的时候，姜尚书就在隔壁雅间，不知道姜家会如何对姜箬璃。”
宋南姝微微一怔，笑着说：“这是他们姜家自己的事。”
这像宋书砚有仇必报的行事作风……
姜裕行大概是宋书砚请到隔壁的。
不过，和她无关，姜家的事她没这个心思关注。
虽然宋南姝没心思关注姜家的事，可姜箬璃人在姜家，提心吊胆听着姜家的风吹草动，连晚膳都吃不下。
她从茶楼回来，就被禁足了。
就连姜夫人来看她，都被海元给拦在了门外，不许见她。
如今三哥姜临阳忙着给宋南姝收拾住处，也顾不上她。
姜箬璃心乱如麻，想托人给柳云珩送个口信，可姜裕行的亲信海元在外面守着，她的消息根本就出不去。
她甚至不敢在屋内对姜夫人哭诉什么，生怕姜夫人去找姜裕行闹起来，姜裕行会把她今日在茶楼说的那些话告诉姜夫人。
那……到时候连姜夫人都不会再站在她这边。
所以聪明的姜箬璃只隔着门劝姜夫人回去，说自己犯了错，爹爹也是为了她好。
可姜夫人不理解啊，明明女儿都马上要出嫁了，成亲之后很少能回来，为什么不让她见女儿。
姜夫人去见姜裕行，却被姜裕行的仆从拦在书房外。
仆从看着姜夫人一脸为难说：“夫人，大人吩咐了谁也不见，您就别为难小人了！”
“我就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海元不说，阿璃也不说……”姜夫人急得不行，“你进去和大人通报一声，就说我今日非要见到他不可！”
姜夫人话音刚落，书房门就开了。
姜裕行已经调整好情绪，他立在门内，叹了一口气：“夫人进来吧！”
姜夫人闻言，立刻拎着裙摆上前：“夫君，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突然要禁足阿璃？还不让我见孩子！她马上就要成亲了，那南姝回来后……说不定都不愿意让阿璃回来小住！”
“夫人！”姜裕行用力握紧自家夫人的手，将人扶进书房安顿着坐下，才轻声说，“阿璃到底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你莫要对阿璃投入太多感情，还是多关心关心我们的亲生女儿才是啊！她在外受了那么多苦！”
“夫君？”姜夫人不解。
丈夫不是之前还说，让她操持完阿璃的婚事，然后给宋南姝做寝衣吗？
怎么突然间，好像不让她过问阿璃的婚事了。
“今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姜夫人问。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姜裕行不想说出来让自家夫人伤心，毕竟自家夫人在姜箬璃身上倾注的心血，可要比他多得多。
姜裕行找了一个借口：“阿璃被我们娇惯的不像样子，总是女扮男装出门，以前我们都觉得她可爱！可眼看着她就要嫁入柳家了，那安远侯夫人是个什么人，你我心里清楚！南姝那么好的孩子都成日里被说嘴，旁人已经知道阿璃不是我们姜家亲生骨肉，现在不磨一磨阿璃的性子，将来去了柳家可有苦头吃啊！”
姜夫人攥着帕子的手一紧：“话虽然不错，可……可为什么不让我见阿璃？”
“你心太软！又太娇纵她！阿璃一掉眼泪你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姜裕行低声说，“我还能害阿璃吗？”
第141章
虽然丈夫话是不错，可……
可姜夫人还是舍不得姜箬璃吃苦。
姜裕行握住妻子的手：“阿璃那孩子眼看着就要成亲了，什么都是你一手包办，这不行！我让人给她送了盖头进去，让她自己绣盖头。”
“那怎么成！”姜夫人睁大了眼，“就阿璃那绣工，自己绣盖头，到时候会让人笑话的！阿璃以后还怎么在柳家立足！”
“绣房里的绣娘照例还是给绣盖头的，我不过是找个活计，让阿璃静心在屋内呆着罢了！”姜裕行又认真同妻子说，“这段时间，你也为我们亲生女儿回家多做准备！给南姝做些袜子、衣裳贴身穿的衣物吧！”
姜夫人听到这话抬头看向丈夫，见丈夫眼角微红，她唇瓣动了动……
她猜测丈夫是不是见了宋南姝，或者是……又听说了宋南姝在外吃了什么苦，这才迁怒到姜箬璃的身上。
姜夫人也没有和丈夫争辩什么，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可姜裕行的话姜夫人根本没听进去。
她现在哪有心情去给宋南姝做什么贴身衣物，她只觉既然丈夫非要阿璃禁足，她就只能从其他方面多照顾照顾阿璃。
听说刚刚晚膳送进去，阿璃都没有动，又原模原样端出来了。
姜夫人在丈夫书房也坐不住了，起身就去了小厨房，让贴身嬷嬷给姜箬璃做点心，她则亲自下厨给姜箬璃做了三道姜箬璃喜欢吃的小菜，熬了燕窝粥。
让婢女把吃食送进去，姜夫人就一直等消息。
直到听说姜箬璃喝了小半碗粥，这才放下心来。
“你去海元那里打听打听，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夫君和阿璃一同回来就把阿璃禁足了！”姜夫人还是心存疑惑。
毕竟，夫君对这个小女儿一向疼爱。
而且今日阿璃被海元提溜回来，也不是女扮男装啊。
“是！”姜夫人的贴身嬷嬷应声后出门。
姜夫人坐立不安，一直等到贴身嬷嬷回来，她才忙问：“怎么样？”
贴身嬷嬷摇了摇头：“海元嘴巴很紧，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不过……瞧那样子，四姑娘应该是把大人气狠了！不然大人也不会让海元亲自看管四姑娘。”
“阿璃大婚在即，夫君为何如此下阿璃脸面？”姜夫人倒没有怪自己夫君的意思，只是很疑惑。
姜裕行做事向来有自己的道理，而且又是个疼爱孩子护短的性子。
若不是阿璃做下了什么让夫君非罚不可的事，夫君绝不会在阿璃成亲前下阿璃的脸面。
“这样，你命家中仆从口风都紧一些！阿璃被罚禁足之事不能外传！”姜夫人下令，“这几日你多去阿璃那里看看，若是阿璃有什么想看的画本子，和想要的吃食，还有想看的书……都给她拿去，别把阿璃憋坏了！”
“夫人放心！”嬷嬷应声。
“还有夫君说让阿璃自己绣盖头的事儿！”姜夫人头疼捏了捏眉心，“你偷偷给阿璃送进去一条，让她随意在上面添上几针就是了！”
自己养大的女儿，那双手能不能拿针她还不知道吗？
“夫人，刚才老奴去的时候，四姑娘在老奴面前哭着说想让人帮忙送封信去安远侯府。”嬷嬷低声说。
姜夫人叹了口气，心里想着应该是阿璃受了委屈，想给柳云珩送封信让柳云珩求情，或是从柳云珩那里求安慰。
“送吧！送吧！只要她能开心一些。”姜夫人低声说完，又道，“别让夫君知道了，省的到时候又责怪阿璃！那孩子离开我身边六年，吃了多少苦都闷在心里不肯说，马上就要成亲了……我也不想让她太难受。”
“夫人还是心疼四姑娘！”嬷嬷低声说完，又道，“可，您亲生的南姝姑娘，这些年先是在宋府吃苦头，又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奴婢瞧着南姝姑娘那般要强又独立，以前应该也没人疼爱疼爱南姝姑娘，以后夫人还要把更多的心思用在南姝姑娘身上才是啊！”
“我自然是知道的！”姜夫人想起宋南姝心口也难受的厉害，“也不差这几天，等阿璃出嫁吧！到时候南姝回府，我有的是时间疼她！”
更何况，姜夫人已经在考虑，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可以给宋南姝招婿入赘。
这样她就有一辈子的时间补偿南姝，不差这几天。
嬷嬷见姜夫人这么说，便没再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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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宋南姝和宋书砚用过晚膳之后，如以往般下了盘棋。
两人坐在廊下纳凉观星，说起年幼时的一些趣事，好似之前那些隔阂都不存在。
迎春和迎夏立在一旁伺候，心里高兴的和什么似的。
宋书砚正说着，回头就见宋南姝已经躺在摇椅上睡着了。
“姑娘这几日又要看账，又着急给公子赶制了许多贴身衣服，想来是累极了……”迎春低声说。
宋书砚狭长幽邃的眸子凝视着宋南姝的睡颜，轻笑一声：“阿姐怕是给我做了七八年能穿的贴身物件，想着……近七八年都不见我！”
迎春没敢回话，这话倒没错。
她们家姑娘做衣服的时候，真是这么打算的！
当时迎秋还嘟哝呢，说这姐弟俩这次吵架怎么这么严重，严重到姑娘都预备几年不见公子。
见迎夏拿来薄毯要给宋南姝盖上，宋书砚抬手制止：“我抱阿姐去床榻上睡。”
他单膝跪在宋南姝身侧，动作极轻伸手将宋南姝抱起。
身体腾空那一瞬，宋南姝猛然睁开眼。
她双手用力攀住宋书砚的颈脖，心跳陡然增快。
和宋书砚四目相对，宋南姝心中警铃大作：“阿砚！你干什么！”
上次被宋书砚困在墙边，强行亲吻她之事，宋南姝还心有余悸。
男女之间力量悬殊，要是宋书砚乱来，她根本就不是宋书砚的对手。
“阿姐，你在躺椅上睡着了，我抱你进去。”宋书砚说着，脚下动作并未停，就那么打横抱着她往里走。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宋南姝心跳速度越来越快，“你……你身子刚康健。”
第142章
宋书砚不语，只动作温和将宋南姝抱入室内，小心放于床榻。
他单膝跪在床边踏脚上，握住宋南姝的手，仰头望着宋南姝笑：“阿姐，我当真就让你如此惧怕？”
迎春和迎夏就站在屏风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进去。
“不是惧怕，我是还想和你做姐弟。”宋南姝强压下心中的情绪，认真对宋书砚道，“害怕你做出出格的事，让我迫不得已，只得再也不见你这个弟弟。”
宋书砚唇角勾起，攥着宋南姝的手贴在自己侧脸上。
宋南姝一时间抽不出自己的手，就听宋书砚说：“阿姐，我们是姐弟，以前……我们相处都是这样的，我哪里做得不对？”
宋南姝抽手的动作一顿。
是啊，以前都是这样的！
以前若是宋书砚在她床榻边，她定然会摸摸宋书砚的脑袋，摸摸宋书砚的侧脸。
“阿姐，我明天就要走了。”宋书砚缓声开口，“迎夏她们我就不带了！我身边不喜欢有婢女伺候。”
宋南姝望着宋书砚俊逸的五官，心底那份柔软终究还是被宋书砚这声“阿姐”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