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大家拥护的是不是唐殊、当晚对方也未占到便宜,江伏的行为也已犯大忌,被划入赤裸裸的公敌行列——江伏的功亏一篑在于他没能让唐殊死在码头——只有唐殊一死,唐徵又身体欠佳,唐家才会有道裂隙好让人趁虚而入。
但江伏失败了,放在道上众人眼里瞬间变成了小儿科般的“造反”,在唐家支援赶到前的最好机会里都没能杀掉唐殊。如此,风向标就只有这么转——所有人对江伏恨得真切起来,大本营成了一个众矢之的。
可这场怒火平息得也极快。
据说江伏喊冤哭诉了一场,消息传上去,唐老爷子听了什么都没说;第二天他们的交易便仍然照常。
一出好戏直接看哑了众人,个个摸不着头脑,持观望态度。
可毕竟当晚码头的那些人也不是大本营的人,究竟和江伏有没有关系,有的人一双眼就能看清,有的人一张嘴也能给说道回去。
唐殊听着阿维转达张智的汇报,静静地同样对此什么都没说,倒是不准阿维再管沈礼钊的事,又从愤愤不平的阿维口中套出了些话。
——交易继续,沈礼钊的工作就也得继续。唐殊是知道沈礼钊很忙的,也知道忙归忙为什么连电话也没有一个了。
沈礼钊对他必然有所愧疚,愧疚使人逃避。
可他还从没见过沈礼钊会因为愧疚而不敢来面对他的。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不可思议。
唐殊觉得他是不是该理解为沈礼钊就是不想联系他、发生了一件这种事干脆将计就计了;可他不愿意相信。
输液输到第四天,唐殊已经如同没事人一样躺楼下沙发上开始看电影,桌上端来的粥没喝,刚拔掉的针头就扔空烟灰缸里。
他把住在这幢房子里的人都赶走了。
一个人看了一会儿,换了个坐姿,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硬硬的硌人的东西——一块被雨水浸过、被揣来揣去弄得卖相难看的糖。
唐殊缓缓撕开粘在糖块上的包装纸,也没多思考犹豫,趋于本能地把糖含进了嘴里。
电影快放完、糖也在嘴里融化得找不到影子的时候,唐殊的懊悔如期而至,却忽然听见了门铃声。
像听见风吹草动的动物般转头,他迟钝片刻,立即起身去用右手拉开了窗帘。
天光从四面八方涌进视线,像一盏定点的灯照进这座孤零零的封闭的房屋。
唐殊吞咽口水,喉咙里返上一丝水果糖的甜味,他呼吸瞬间停顿了几秒——只要他来了。只要他来了。
唐殊在远处大门外看见了沈礼钊熟悉的身影,像他生命里屹立不倒的那一盏总会出现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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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殊隔着玻璃推拉门和那么远的距离看了沈礼钊好一会儿,抬手按下大门开关,微微扬了扬下巴,仿佛人也站直一些,然后直接转身走了。
客厅里电影仍然在放映中,屏幕上幽暗的光线里,死不瞑目的士兵被人盖上纸壳,愿他安息的战友无奈转身撤离;当画面终于渐渐转为明亮,海水涨潮冲刷着海滩上的石子,粼粼反光着像失真,士兵和心爱之人手牵手、搂着、追赶着,一同居住在海边,无人打扰,仿佛过上了最普通宁静又幸福的生活。
沈礼钊鬼使神差地停在了这里,看着屏幕变得全黑,直到片尾音乐和他看不太懂的英文字幕缓缓出现。
而还算整洁的茶几和沙发上,毛毯一半堆成一团,一半悬空掉到了沙发腿边;客厅里冷气徐徐吹着,没喝多少的白粥表面凝固成了一层冷皮;烟灰缸里也很干净,除了那根埋针用的滞留针软管扔在里面显得尤为扎眼。
唐殊却已经不见人影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总是只有唐殊一个人生活着的痕迹,如果不是没看见外卖盒和汽水罐堆积如山,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几天照看唐殊的人也住在这。
沈礼钊弯腰拿起遥控将屏幕关掉才转身上楼。
所有房间的门只有唐殊自己那扇是关着的,沈礼钊敲了敲没动静,停顿片刻,于是开口喊道:“小殊。”
“找我干嘛,想让我开门吗?”唐殊的声音就从门背后传来,入耳清晰又有点闷闷的。
“你谁啊?”
“我,沈礼钊。”沈礼钊深呼吸一口低下了头,忍不住泛起苦涩的笑意。
“沈礼钊了不起,是我的谁让我开门我就得开门?”说着,门还是打开了,甚至连锁都没锁过,不出半秒钟唐殊就站在了沈礼钊眼前,右手别扭地从门把上收回来。
他直直站着,一看脸色就知道没有好好吃饭,短短几天仿佛比刚从海港城岛上回来时还要瘦,眼神里也不再是如同刚刚话语中传递出来的那种熟悉的感觉。
沈礼钊往里面走,唐殊就只能后退,直到门被沈礼钊关上,他在沈礼钊的目光下自动停下了脚步。
“你如果是来找我问纪鸣,”他不管不顾地开口说了起来,“张智在码头善后不会没告诉你吧,纪鸣那晚跟我一起提前去的,头上套了头套,双手双脚被绑在了仓库里,如果没被他们冲进去乱枪打死,那就是在仓库被烧的时候死的。”唐殊看着沈礼钊俯身越靠越近,近到完全逾越了正常距离,他梗着脖子纹丝不动继续说,“去给他收尸了么,应该认不出脸和人了,好可惜……”
“因为认不出人,也没必要费力去查,张智说全都统一处理了,”沈礼钊接道,“结果也都上报给了唐徵。”
唐殊嚅动嘴唇,轻声说:“所以你后悔去救我了,要是你不打破江伏的计划,我现在就不用再出现在你……”
他不受控了,一句一句准确地扎中对方要害,一时间同样也分不清这会让谁更加痛苦。
但就在此时,沈礼钊忽然伸手握住了唐殊的右手,牵起来拿指腹轻缓地摩挲在手背,和唐殊预想的反应截然不同。
沈礼钊说:“我都知道了,小殊。”
唐殊怔愣半晌,即使回过神来,嗓子里也像塞了团湿棉花,之前的一个字都无法继续再往下说。
滞留针在唐殊手背留下的针孔偏大,因为堵塞回血过,导致那一块跟着有些青紫肿胀,沈礼钊握着他的手,垂下眼看得很认真。唐殊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有什么可看的。
“那你这几天在干什么?我连你一个电话都等不到,你现在来找我干嘛?”唐殊抽手出来,一下下指着沈礼钊,又抿起了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礼钊,里头水光流转,仿佛一眨就要流下眼泪。
他的语气急迫却并不激烈:“用不着感激我,沈礼钊,让纪鸣死在老东西手里就是浪费,他们想让我当恶人,我偏不让他们如愿。你也不用看我这样觉得我可怜,觉得这伤跟你有什么关系,江伏的行动让不让你知道都不会有变,现在反而是因为让你知道了才失败了。如果有不是我骗了你,说不去港口码头,如果不是你来了,那天我必死无疑。”
沈礼钊让他指完,什么话都没有说,重新把他像是累了就要垂放下去的手牵过来。
唐殊被拉着靠在了沈礼钊身上,仍旧侧头抬眼看向他,轻描淡写地说:“阿维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你也别当真,他不知道那么多,只会死脑筋办事。”
“没有不高兴。”沈礼钊小心护着他缠着绷带固定着的左臂,眉头微敛,脸上神色显露得却不多,一直在把某种情绪压得很深。
他抬手抱紧了唐殊,为明知唐殊在等他、等他的电话却没有按下过拨通建而道歉。也还为了更多,他却连如何说出口都觉得困难。
那股风尘仆仆又熟悉至极的气息终于将唐殊整个环绕包围起来。
沈礼钊低声说:“不是后悔,小殊,我是后怕。”
唐殊垂头搭在沈礼钊的肩膀上,收紧了一只胳膊搂着沈礼钊的脖子,闭上眼时蓄积忍耐已久的两滴眼泪终于晃悠悠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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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礼钊从浴室出来,唐殊已经躺在了床上,听见声音便转过头来。
这间构造和布置简单的屋子里,有什么和没有了什么同样一目了然,而沈礼钊用着毛巾,穿着浴袍出来,再放眼衣柜和床头,都还是一成不变的模样,关于他的物品一件都没有少。
唐殊静静看着沈礼钊朝他走来,在沈礼钊上床的时候又往旁边挪了挪。
他吃力地想转个面,靠右手支撑着侧躺着,沈礼钊一把按住了他,让他别动,倾身拿半边阴影盖住唐殊的脸,凑拢过去使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十分近,然后低头吻了吻唐殊的嘴唇。
唐殊是真的很能忍,很会奉献自己。
别人说他喜怒无常不好惹,从不敢明目张胆地评价;沈礼钊让他别发疯,他却从不反驳。他也问沈礼钊自己是不是个神经病。他们都觉得唐殊就是喜欢发疯,变成了一个连情绪也无法自控的刽子手。
沈礼钊迟迟才发现曾经那么多没由来的心中一痛原来是切实的。
大雾逐渐散去,答案摆在眼前,痛苦却从这一种成为了那一种。比曾经还要多上千百倍的重量压在了他的心头,时时刻刻犹如具象的手扼住咽喉。
唐殊在他浅短地亲吻中也会不自觉合眼,再缓缓睁眼时,看见沈礼钊注视着他的神情从见面后就是这样,明明很温柔,却总说不上好。
他微微蹙眉,问道:“怎么了?”
“接下来一个月哪里都不要去了,”沈礼钊只说,“先把你的手养好,每顿饭按时吃了,外面的事都别操心了。”
唐殊心中一跳,觉得有些突然:“那你呢?还要去管大本营的事,给唐徵接人,到处去熬几天然后给人提货送货吗?”
“又真的只是接人吗?”唐殊语焉不详地发问,仰躺着把沈礼钊推开一点,光线才漏了一半到脸上,而再推沈礼钊却是推不多动了。
沈礼钊舍不得他吃力,他也舍不得再把沈礼钊推开,最后只能咬牙问:“你走了,没人做饭,我怎么每顿按时吃?这手不可能养好了。”
“能养好。”
“不要多久了,”沈礼钊似乎是避而不答,沉默片刻,重复道,“不要多久了,小殊。”
唐殊没说同不同意,也没追问这个“不要多久了”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沈礼钊半晌,在沈礼钊喉结滑动之时也动了动喉头,哽了一下之后抬手遮住眼睛,说:“那你别再板着那张脸给我看了,现在就来亲我。”
“我就当刚刚给沈礼钊开的门是没开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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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被窗帘掩盖住了的白日,唐殊陷在同样一张床里,接吻时半睁开眼,他已经看不到天花板上那圈替代的白光;沈礼钊围住了他,圈着他,身躯如山般笼罩着他,这段时间没去剃过的头发错落地扎在他眼前。
唐殊感觉自己陷入的是陷阱。
唐殊的呻吟轻轻从鼻腔发出来。
沈礼钊反握住了他手臂,另一只手往下抚上了他的腰侧,每个动作也都时时顾忌着唐殊的伤。他身上类似病号服的睡衣很宽松,稍稍一拉就能敞开,但他对自己不能动的手感觉十分扫兴,嗅着满身药味反而自己生出了抵触情绪。
接完吻,他边喘气边稍微偏开了头,两眼一闭,说:“好了,我要睡了。”
略显尴尬的气氛顿时弥漫在空气里。闭着眼唐殊都能感觉脸上黑乎乎的影子根本一动没动。
沈礼钊撑着胳膊,抬手过去时明显感觉唐殊眼皮一颤,他擦了擦唐殊的嘴角,扣紧唐殊的后腰往上靠,然后俯身认真说着话:“阿姨说你前两天一直在睡,这两天一进你房门就会醒,半夜来看也是,睡不着吗?”
“……”唐殊皱起了眉,嘀咕道,“他们也不是第一天在唐家办事,口风紧得很,你又借着我使特权去套话了?”
他仍然回避沈礼钊,意图拂开流连在身上的手:“我睡得着。”
“小殊。”
不算僵持对峙,唐殊对着沈礼钊安静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南水镇的赵小金就是唐徵找来的’匹配完美’的供体,你早知道,对不对?”
“是你告诉我的,那个保洁员,叫赵小金,在江伏的化验名单里,”唐殊扭头看向沈礼钊,“单纯的化验名单不能说明什么,他们准备了成千上百份,你在大本营看过配型结果了,但没跟我说,让我自己选择查还是不查,因为你怕我做不到。”
沈礼钊捏着唐殊的手心,低声说:“我不止听你的,如果是你想做但又有困难的事,我都会为你去做。”
“以前你可没这么忠心。”
“悔改了。”
沈礼钊的话听来像是玩笑,唐殊却不能不当真。他愣着了,呆呆仰视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沈礼钊,脑海里竟然还是那场雨幕下出现在他眼前的、沉默的沈礼钊,仿佛雨仍在下,雨中的人被不断淋湿。
然而一只手紧接着伸进了他的内裤,往里伸,直接握住了他半硬的阴茎,他死死掐着沈礼钊的手臂,喉结发颤地问:“因为我的伤吗?我都说了这次跟你没关系……”
“不全是。”沈礼钊靠过去,反过来想让唐殊松手,开始是将手掌覆盖上去往外拉了拉,一把攥住后唐殊肌肉绷紧,沈礼钊一顿,又瞬间松开了,低头吻着唐殊的额头,开口时声音含糊:“小殊,你还跟我走吗?”
这是沈礼钊再一次问他。
唐殊看着他,眉头和对方蹙成了相同的形状,浇湿眼睛的变成了泪水,泪水化为雾,朦胧胧挡在前方。
他张了张嘴,沈礼钊便朝他笑了一下,堵住了他的回答:“你不跟,我也会带上你。”
唐殊拦着沈礼钊乱动的手缓缓脱力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