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扇一开,门内赫然立着那肃冷孤高之影,常芸满腹狐疑,张望起屋中各角,疑云布满心间。
常芸一望地上杂乱的干草,开口问道:“扶晏哥哥,你在这做什么?”
公主仔细又望,察觉起楚大人的清面有着淡淡的红痕,困惑掠过心头。
“喂马。”
他正色庄容而回,道得极其自然。
闻言,险些轻笑出声来,温玉仪忙捂紧了唇,生怕自己添了事端。
“喂马?”常芸更是不得其解,不禁再次环顾起四周,“为何忽然要来喂马……”
慢条斯理地拨落锦袍上粘着的干草,楚扶晏肃然答道:“适才骑行时见干草少了,便想来添些干草。”
常芸随他的目光看去,那鹤纹锦服上果真有干草遗落,想必他是善意大发,真是前来饲马的……
“可这些干草好是肮脏,扶晏哥哥怎能碰此粗活……”双眉不由地蹙了紧,公主忙劝阻着,“不必这样操劳,这些脏活自有项府的奴才来做。”
顺手理完袍袖,他从然踏出茅屋,泰然自若地朝行来之路折返:“芸儿言之有理。走吧,那匹赤马不好安抚,莫让它无人照看。”
常芸忙并肩而去,临走时回望那屋中,梁柱后露出的一角裙摆遽然入了眼。
待二人走远,屋内归于寂静,温玉仪缓慢从柱后行出,只感是有惊无险。
余温还留于软唇,掀起的波澜仍未平息。
她轻理着被扯乱的锦裳素裙,弯腰拾起散落一地的干草,觉此人今日着实怪异了些。
不过无碍,想着他所说的保温家安然无虞,她便要尽心伺候,令他舒心了,她才可安生上一阵。
漫天绯云飘渺而散,日晖笼罩于草木之上。
将干草装满了马槽,她寻了处阴凉之地,倚靠至石墙边,清闲地打了一盹。
约莫着过了一个时辰,迷糊中被一随侍唤醒,她起身端肃地回于楚扶晏身侧,再踏上归程。
回于府邸途中,目光依旧投落在马车前端,温玉仪远望那清寂背影,回思起茅屋中的炽热缠绵,耳根不觉泛了红。
此景被剪雪察觉,丫头噗嗤作笑,意味深长地一咳嗓:“奴婢都瞧见了,方才楚大人带着主子乘马扬鞭,像极了一对神仙眷侣。”
“何人说主子与楚大人不相配的,奴婢只觉得此乃天作之合,旁人不得妄议。”小心翼翼地与她道着,剪雪双目笃定,佯装肃穆般一拢眉心。
“是吗……”
她不免有些讶然,这一思绪经剪雪不断提点而变得明晰,樱唇因拥吻而更加红润,唇边那清冷之息久久未散。
所以,是各自与心中残念皆不得善果,不如与他一同坠入欲妄之渊,为他递上一暖?
大人只身坐于高台甚是孤独,睡于他的枕边,她应是要关切一些的。予他床笫之欢,她可得权势之利,终究是感畅快淋漓。
至于爱慕之情,她不愿多思,也勉强不了。
剪雪瞧她发了愣,以为在思索上一语,忙又说道:“奴婢说的还有假?反正那常芸公主爱而不得,已尘埃落定,主子索性将错就错,把楚大人占为己有。”
“主子何不想想,楚大人所拥的权势可倾天下,若得大人的青睐,温氏于朝堂之位便能稳固。”越说越觉欣喜,剪雪兴奋而语,一不留神抬高了语调。
“我乏了,容我小憩一阵。”
她阖眼细思,忽觉自己是暂且理不清了。
若问是否欢喜与楚扶晏行亲近之举,她不作抗拒,甚至还有不耻之绪在作祟。
可若说情念,她未尝有之,对楼栩的情思仍浮于心上,不曾淡去。
一个人怎么能同时眷恋着两名男子……
温玉仪万分惊讶,忽觉原先的心悦已变了样,自己与那朝三暮四的女子又有何差别。
夜幕将近,马车回了王府,她心思紊乱,随他步履一前一后地前往书室,愈发像大人的贴身侍婢。
“主子要去哪儿?为何不回那偏院去?”剪雪望主子一入府便跟着大人而走,赶忙上前问道。
她明媚一笑,倒是忘了他今早应的搬离别院一事,经剪雪一问,欣然回道:“楚大人需要服侍,我自然是要伴他左右。再说了,今后也不用回那一处偏院,大人会为你我另外安排居所。”
闻听要离开那偏院,剪雪顿时喜上眉梢:“楚大人当真这么说?”
“瞧把你高兴的,住在何处都一样。”温玉仪本觉着此事尚小,但见这丫头兴高采烈,心绪也随着欢愉起来。
“当然不一样!”丫头似拨浪鼓般摇了摇头,得意地挺起胸脯,“大人待主子好,王府中人就不敢造谣生非,对主子怠慢不逊了。”
这女婢将王府中的尊卑之别说得头头是道,倘若让这丫头成楚大人的侍妾,想必剪雪定会尽千方百计去将他讨好,她暗暗作想,原本充满喜色的眼眉忽而黯淡。
侍妾……
对了,楚大人将来许会纳上些许侍妾,到那时,她便真成了可有可无之人。
待到那时,她再回那偏院,过上唯有一人的清静之日,归于初始,寻一安宁。
这些时日靠近大人是她有所求,才尽量地取悦趋奉,待温家稳了朝中势力,她便可安度一生。
争宠之事她也不着兴致,到时就自由自在地过着小日子。
如此甚好,甚好……
书室内如常宁静,砚台旁摆放着几支墨笔,纸上墨迹已干,清风一吹,将纸张吹落至屏风旁,恰巧迎来二道身影。
楚扶晏负手而立,一展云袖便遣下了殿中府奴:“都退了,此地只需王妃伺候。”
殿内奴才不明真相,只看着楚大人面色森冷,匆忙退去。
说到伺候,除去缭乱的神思,不禁瞧向之前沾墨上身的砚台,她浅笑莞尔,转身向书案而行,以为是大人又要唤她磨墨了。
“看来大人身边是缺一磨墨之人了……”
刚行二三步,她忽被猛地抵于室墙,不想撞到了屏风,动静尤为剧烈。
室外府奴许是因他方才的冷颜不敢入殿来,她陡然心颤。
还真是她所想的伺候……
“方才被扰了,此刻继续。”
楚扶晏沉冷而言,不由分说地再吻她软唇,来势之汹有过之无不及。
肩头素裳被扯得狼狈不堪,似片片桃瓣七零八落地滑落而下。
第32章
让你侍寝,本王便未轻视你。
“大……大人……”
料想后续举止,
她低喃出声,又羞又怯,觉此处书室太是不宜。
此地乃是他常年理政的书室,
墨香随处飘荡,如何能与拨云撩雨沾上边……
想于此处,
温玉仪急忙推却,
支吾其词:“妾身自马厩回来还未沐浴,大人何故心急……”
深邃眸光望向女子襦裙,几根干草堪堪挂于裙角,他神色一冷,
顺势松了开。
“那你先去沐浴了。”
这抹娇娆清姿蹲身理起褶皱的裙摆,肩处素衣又整齐而着,
待起身时,她未忍住笑意,掩唇低笑了起来。
“因何而笑?”对此景不解一二,楚扶晏冷声一问。
茅屋内似偷情般的举动重叠于眼前,她轻敛娇容,软声细气般道着。
“大人本是妾身的夫君,行亲近之举怎像偷人一样。”
此话不假,
她分明是明媒正娶来的,怎在公主面前会偷情之感……
楚扶晏闻语身子微僵,
默然良晌,暗忖起此话来。
说来也是,她本是他的妻,
他自当可肆意承欢,
光明正大的,不必遭外人非议。
然而奇怪的是,
他分明对常芸倾慕不已,如此与发妻亲近,好似不符合常理。
可已达成默契,说是各取所需,互作替身的,他自当不必有罪恶感。
“常芸若见了,本王会被闹得心烦。”
许久,他轻声回言,容色冷寒,不容她辩驳半分。
温玉仪恭然一拜,将头又埋低了些:“妾身明白,妾身……懂进退。”
只觉是贪上了她的美色,是欲望使然,绝非有他念……长指抚上粉黛桃颜,楚扶晏心感一丝亏欠,半晌启唇相问。
“你可觉得是本王辜负了你?”
“未曾有之,”哪料得面前姝影平静而答,眸色与平素一般沉静,“大人待妾身已是极好,妾身知足。”
“大人能对温家手下留情,妾身无以为报。”她似怕大人曲解,又盈盈道上一句。
像是这些讨好之举皆是为温家所做,除去私己之利,她没有半分念想,自然不会觉着他有所辜负。
未曾上心,何来被辜负一说。
楚扶晏又感烦闷不耐,燃起的欲念被硬生生地压下,他轻挥袍袖,淡漠道:“无需你服侍了,沐浴完便去歇着。”
“今日出行了半日,加之昨夜……你定是乏了,”就此一顿,他拾起被吹落的纸张,坐于书案边,执笔而书,“侧殿我已命人腾出,你可搬去了。”
此人心性无常,大抵是因哪一举动扫了他的兴。
温玉仪却不以为意,想他能说出移居之事,应该不会太过怒恼,便回偏院收拾起物件,命下人搬进了侧殿。
琉璃为帐,珍珠为帘,侧殿自比那别院宽敞明亮,云屏雕着朱雀图纹,摆设华贵了不少。
四顾奢华寝房,她抚摸着案椅床柜,倒是怀念起偏院窗前的那棵桃树。
待她离去,打扫院落的奴才应与从前那般极少前往,一切再归于萧条的景象。
搬移了居所,回想起他骤止的言行,她后怕地懊恼起来。
懊恼着两日一过,他若未觉顺心,温家面对的便是没落之灾。
倘若他心绪不佳,到头来后悔莫及的只有她。
到了翌日午时,有下人恭肃来报,告知那楚大人唤她去书室伺候。
温玉仪安定了心,昨日扫的兴像是对大人毫无影响,仅是她多虑了。
“大人有何吩咐?”
她闻言立马赶来,立于案台边有礼有节地问着,仪态较前日更恭敬些。
楚扶晏轻点着书案,目光却未从书册上抬起:“壶内茶水已空,还不去倒些茶来。”
提壶一看,壶中的清茶真被饮了尽,她了然端壶盏入承盘,不为娴熟地朝室外行去。
“端稳了些,你这样端着迟早会出乱子。”
壶盏于盘上摇晃的细微声响飘过耳畔,他闻声瞧去,肃颜又道。
此前从未这般侍奉过男子,举止自是有些生硬,温玉仪沉默着点头,将玉壶摆放端正,像模像样地退出书室。
不多时,这抹柔婉之色又现于室内,把那装满热茶的紫砂壶放置而下,正欲拜退,耳旁再落一命令。
“本王要沐浴,去浴池备些温水。”
沐浴?
她忽感迷茫,不晓他用意何在,莫非要让她伺候洗浴不成……
案旁姝色木然片刻,楚扶晏没了耐性,一搁手中墨笔,凛眉问道:“是有哪一字你听不明白?”
“妾身遵从大人之命。”
她听言赶忙一退,想着温家的兴亡盛衰都落至他掌中,便当机立断地向浴池走去,不带丝毫犹豫。
隔着一卷珠帘,白雾缭绕其中,氤氲水汽弥漫四散。
温水落池声轻荡于浴池上,洁净沐巾被叠放在旁。
闻浴池处传来水声,夏蝉匆忙赶了来,见王妃正为楚大人备着水,吓得不轻。
已伺候大人起居许久,近日却眼睁睁瞧着王妃抢了粗活,夏蝉束手无策,心切道:“王妃娘娘,这备温水一事从来都是奴婢做的,娘娘只需吩咐奴婢一声,不必亲自干这些活。”
温玉仪不慌不忙地试着水温,心底像思忖着何事,忽问:“本宫问你,大人平素沐浴时,需在侧如何服侍?”
“大人从不让人伺候沐浴,这浴池周围也从未留过侍婢,”夏蝉茫然晃起脑袋,幡然醒悟王妃行此举乃遵照大人之命,战战兢兢地提醒着,“娘娘若想……若想侍候大人,还得瞧大人脸色行事。”
“知道了,你退下吧。”
揣度此人的心思真需要费上些神气,她默然一叹,望清水已备足,就想前去禀告。
书室屏风后,那道清肃身姿正目不转睛地阅着一本书册,良久也未翻过一页,思绪令人捉摸不定。
“温水备好了,妾身来为大人更衣,”温玉仪于轩门处站定,朝室中之人恭谦拜去,“大人随妾身来。”
书册霎那间被放落在案,墨笔因他的起身幅度向案沿滚去,又于下一瞬,被骨节分明的皙指搁回笔架上。
楚扶晏淡然随步而去,穿过珠帘步入浴池边,双手肃然一展,云袖便宽大地展于她眼前。
深知当下理应为他更衣,可他的锦衣袖袍不似寻常人家的青衫褐衣,暗扣繁多,繁琐得要命,她仅仅解过一回,此刻已记得不甚清晰。
身后娇影环于腰际缓慢扯着鞶革,他微感气躁,眉间染了不悦:“衣带都解不会,这还需我教你?”
她嫣然轻笑,解衣之举未停:“大人恕罪,大人行衣繁琐,妾身还在摸索着。”
“摸索?”
楚扶晏轻念此二字,伸手覆上在腰间游移的纤指,带着她解了一扣。
“摸索有何稀奇,床笫枕席,云雨巫山,也才解上一回……”想着那夜无痕春风,她低声而语,面上一染绯霞,“妾身生疏不足为奇。”
“你可知,本王待你已极是容忍,”清冷之影岿然不动,话语恶劣,语声却未硬朗半分,似蕴藏了不忍在内,“若换作他人,早已被本王赐死。”
他所言皆是真话,若她背后没有温家这一势力可利用,顺从他的性子来,她根本在入这王府前就已尸骨无存。
温玉仪稍叹一声,觉这几日碍了他眼,不自觉嘀咕道:“那大人便赐死妾身,待妾身走后,大人就可与公主执手天涯,行百年之好。”
提及常芸,烦躁之绪更加强烈,他一凝冷眸,凉薄而问:“刚成亲不久的温家长女惨死王府,你让世人如何看待本王?”
“大人生性残暴,待人薄情冷义,是坊间皆传的流言。朝野之官对大人闻风丧胆,连陛下都要俯首称臣……”她终是脱下他的外袍,从后走到身前,着手去解剩下的亵衣,边解边柔声道着。
“大人还在乎赐死妾身这个无足轻重的人?”
楚扶晏垂眸低望,女子娇柔若笼中金雀,心上怜悯渐起:“好一个无足轻重……你是这么想本王?”
“让你侍寝,本王便未轻视你。”
无言半霎,他似作解般道下一语。
亵衣较锦袍便易解了许多,她轻巧解落系带,大人的上身便不着寸缕地映入眸中,瘦削健硕,修长峻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