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儿子时云起如今是建安侯府世子,他这个做老子的腰杆也挺直了。
但他真的不想回甘州,那里人生地不熟。说白了,他害怕!
他忍气吞声道,“楚君,夏儿,你们看,咱们这么大家子人,全回甘州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时安夏笑着问,“父亲,这些话是大姑母还是小姑母教你的?”
时成轩:“……”难道就不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难道我就不配有个脑子?
他老实回答道:“你大姑母和小姑母都说,我这一去,怕是得死在甘州,再也回不了京城。唉,这里是我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你们不要赶我走,好吗?”
老侯爷夫妇去世,时婉晴自然会被通知来守灵。
时婉晴这一回表现得非常老实,只默默干活儿,也没多说话。
连于素君都说,“她要早这样,哪至于被赶出侯府去?”
众妾室通房和子女们都齐齐跪下,求唐楚君让他们可以留在京城。
唐楚君的视线掠过妾室通房和孩子们的脸。
说实话,她并不讨厌他们。因为不爱,所以不讨厌。
这些人都是依附着时成轩生存的莬丝花,没有时成轩,他们就活不了。
此刻,时安夏的目光也一一掠过姨娘和兄弟姐妹们。
这些人前世一直生活在甘州,后来全部死于一场瘟疫。
她重生回来后,也是一直在观察他们。
甚至让北茴等人偷偷留意这些人的动静。除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倒也没什么让人痛恨的事情发生。
尤其那几个弟弟妹妹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胆儿小,学足了时成轩的窝囊。
如今非常时期,时安柔下落不明;皇太后隐藏的势力和兵力还在暗处;明德帝后宫风起云涌,皇子皇女们也都心思各异。
北翼的局面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此,懦弱胆小的人若是留在京城,万一被有心人利用实在是防不胜防。
时安夏温温道,“女儿有个主意,父亲可要听听?”
时成轩点头,“听,自然是听的。”
这才是能说上话的人啊!他不听还能怎么办?
时安夏抬起黑亮的眸子,“父亲需得为祖父祖母守孝三年,这三年就暂回甘州住着。若是这三年,没闯祸,没惹出什么丢建安侯府脸面的事来,哥哥会派人来接你们回京。如何?”
时成轩如今无官无职,最适合远离京城。他主要就是不想离开京城的繁华。
时安夏又道,“三年后,云静弟弟也十六岁了,到时回京不管是考取功名还是谋职,也都可以从长计议。至于我母亲,她已和父亲您和离,就别什么事都烦着她了吧。”
这话是说给妾室通房们听的,别动不动就求到母亲跟前。
再过几日,母亲就回自己的府邸过逍遥日子去了,才懒得管父亲这边的杂事呢。
只那时云舒确实让唐楚君操心了些。当初为了夺回时云起和时老夫人斗智斗勇,故意指了时云舒为嫡子。
后来为时云起改族谱的时候,顺带把时云舒也改在了她的名下。
如今时云舒便是作为嫡子养着,若是韩姨娘带着儿子跟着回了甘州去,以韩姨娘这性子,怕是又得过回老样子。
其实唐楚君观察了韩姨娘许久,发现这女子的心思半点都不在时成轩身上。
倒也是个苦命的,若不是走投无路,恐怕都不会选择做时成轩的妾。
如今韩姨娘就是一门心思扑在儿子身上,只要儿子好了,她就好了。
唐楚君正想说“如果韩姨娘愿意留下给我做个伴儿”,话才刚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就听时成轩问,“那你要不要把舒儿养着玩?”
第304章
谢二爷放生
听听,你要不要把舒儿养着玩?
这是一个父亲说得出口的话?唐楚君听得很生气,“你以为舒儿是小猫小狗吗?养着玩!”
时成轩脸上堆满了笑,“当小猫小狗养,命贱些,好养活。”
唐楚君白他一眼,“你倒是想得好,都和离了,还要我帮你养儿子!”
时成轩一本正经拍着马屁,“这不是想着你养出来的儿女优秀嘛!瞧瞧咱们起儿和夏儿,那都是一等一的好。”
这功劳,唐楚君不敢占。
她自己有几斤几两拎得清,“那是我儿子女儿自己争气,跟我没关系。毕竟我也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再说了,我还替你养歪了一个时云兴,所以养孩子这事,我不擅长。”
提起时云兴,时成轩一脸菜色。
晦气!
呸!千刀万剐的温慧仪!
正当时成轩笃定唐楚君不会答应养着时云舒的时候,就听对方问话,“韩姨娘,你若能替我管些账目赚些银子,我倒是可以允你带着小舒儿留在我跟前。”
韩姨娘原本以为无望了,闻言大喜。
她才不要跟着时成轩!
她倒不是因为要去甘州才不愿跟着时成轩,她就是单纯不想跟他了。
自打她跟夫人和姑娘接触久了,方知世间天地宽广,方知眼界格局。
若不是家道中落,她曾经也是个有想法的姑娘。
若是舒儿跟着时成轩这个父亲,肯定会被养得鼠目寸光,懦弱蠢笨。
她必须另谋出路,便是立刻跪倒在夫人跟前磕头,诚心诚意且激动得声音发抖,“奴愿意!奴愿意跟着夫人!奴愿作牛作马报答夫人!”
时成轩:“……”
要不要那么激动?本爷还坐在这呢!
他朝韩姨娘望过去。
这一望,呆了。
他从来没见过韩姨娘这般欣喜若狂生动的样子。
此女在他跟前,永远跟个木头一样。
这一点上,韩姨娘跟以前的唐楚君很像。
人家唐楚君是护国公府嫡女,傲就傲一点;你一个签了卖身契的奴有什么资本在老子面前傲?
自韩姨娘生了时云舒以后,时成轩几乎都没踏入过韩姨娘的院子。
可这一刻,韩姨娘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看向唐楚君的眼神是那么热烈,如一个少女看到了心怡的男子,心花怒放。
时成轩郁闷坏了。
这!到底是谁的妾?
唐楚君又问,“韩姨娘,你可要想清楚。你若是留在我身边,至少三年都见不到二爷了。”
韩姨娘仍是激动得发抖,“奴愿意!奴不见二爷就是了。”
时成轩:“!!!”
心,梗。
他一向自诩翩翩俏郎君,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京城这地界,别说是他们那一辈的,就是他儿子这一辈的,也少有英俊过他的。
哼!不识货的娘们!一个个,都不识货!
你俩不识货的自己过,别惦记老子了!
老子不是你们能肖想的人!
唐楚君哪知道这狗男人心里酸成这样,便是吩咐他,“你把韩姨娘的身契给我。这三年,他们就跟着我吧。三年后,我把人还你。”
时成轩负气道,“我看也别还了!给你,全给你!我休了韩姨娘,你收了她得了!”
韩姨娘跪在地上就调了个头,死劲磕,“谢二爷!二爷的大恩大德,奴必记在心里。奴无以为报……定会忠于夫人。”
谢二爷放生!我祝二爷长命百岁!
时成轩:“!!!”
麻了!
心伤透了。
啥也别说了。
其实,时成轩想将时云舒养在唐楚君膝下,也是起了心思的。
他就是想留个羁绊在唐楚君跟前,万一三年后唐楚君看在舒儿的面上,又回心转意了呢?万一能复合呢?
但他是万万没想到,还搭出去一个妾。
搭出去一个妾倒不打紧,但妾这般急迫地远离他,是真的把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伤着了。
时成轩带着成群妾室通房和子女怏怏走后,立刻把韩姨娘的身契给了唐楚与身契一起给的,还有一封放妾书。
心不在他这的,他也不稀罕。
他写放妾书的时候,是当着其他姨娘通房们的面写的,起个敲打作用。
谁以后不听话,不以他为中心,就是这个下场。
此后,他时成轩只稀罕对他一心一意的人。
谁是对他一心一意的人呢?
时成轩看向面前这群妾室通房,有上了点年岁的,也有花一般年纪比他女儿大不了多少的……他现在还真不敢说谁对他是真心了。
他原先笃定温慧仪对他是一心一意,结果时云兴竟连他儿子都不是。
他这张脸都丢尽了啊!由此他还联想到,时安柔这个女儿恐怕也不是自己的种。
如此琢磨了几日,竟把这害人的闺女给琢磨回来了。
在时成轩得知时安柔回府的时候,时安夏已经静静坐在时安柔床边了。
屋子里,就时安夏和时安柔两个人。
两个重生之人,终于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面了。
时安夏静静坐在那里,不动声色。
时安柔是被岑鸢的人在六神庙附近的农家找到的。据说找到的时候,时安柔摔伤了脑子,失忆了。
时安柔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帐顶,熟悉的房间,还有面前熟悉的……惠正皇太后。
她忽然热泪盈眶。
她回来了!
她终于回来了!
她终于骗得李长风答应帮她回到侯府了。
李长风威胁她,说只要她敢有二心,就将她碎尸万段。
她如今就是死,也要爬回侯府。
这里是她的家,这里有她的惠正皇太后。
她哭着扑向时安夏。
时安夏轻轻一躲。
时安柔扑了个空,只抓到个衣角。
时安夏淡淡道,“时安柔,你是越来越不长进了。当初装傻卖乖,现在干脆扮失忆。”
时安柔只是哭着摇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时安夏又道,“你若是失忆了,我倒是不介意提醒你一下。当初我就说过,我不管你内心有多少侥幸,也不管你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但有一点,你若是起了害我的心,必尸骨无存。”
时安柔猛然下床跪倒在时安夏脚边,头抵着地,泪流满面,“安夏妹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没有失忆,我是装的,我故意骗李长风,说我回来还有皇太后交代的事要办。”
时安夏眉毛微挑,“哦?皇太后交代你做什么事?”
时安柔哽咽着嗓音,匍匐在地,“她让我……把一座观音像给了父亲,还有一本书,书里有密信,通敌卖国的密信……”
第305章
一个野种也敢跟他叫嚣
时安柔每说一句,就想起曾经将这些东西带回侯府时的雀跃心情。
她当时昏了头。
不,她当时是因为察觉到皇太后对明德帝动了杀心。
她想到明德帝必死无疑。
明德帝上一世没几年就死了,这一世如果现在死,也不过是提早了几年而已。
她的一切幻想,都是基于明德帝早死,晋王登基的前提。
她想象过终有一日,她和时安夏两个天命之女会有一场高燃对决。
可现实给了她一耳光。
哪有什么高燃对决,只是她一个人单方面败北。
时安柔没想到时安夏会想到办法救明德帝。
她想着,重生一次,时安夏肯定不会像上一世那样以侧妃身份入晋王府。
她一直以为时安夏办族学,当先生,都是为了出风头引起晋王注意,从而以更高的身份入主晋王府。
直到“以吾之名”出现,时安柔才惊醒过来:时安夏哪里是为了引起晋王注意,分明是为了引起明德帝注意。
而时安夏引起明德帝注意的原因,就是为了拯救帝皇。
时安夏不让明德帝早死!时安夏重生是救皇帝,救万民,救北翼江山来了!
而时安夏自己,却不愿走上一世老路。她不止不嫁晋王,还要与晋王为敌,与皇太后为敌!
原来,终究是她时安柔一个人想岔了。
正如当初同样是“玉城之耻”,她想的只是拿来印证她的先知能力;时安夏却是亲自准备救灾物资,为她舅舅和大伯父谋更好的仕途,生生把一座死城盘活了。
时安夏!时安夏啊!
时安夏归根结底最在意的,终究还是百姓的性命。
时安柔痛哭流涕,“安夏妹妹,我不如你,我不配拿自己和你比……”
时安夏安安静静瞧着时安柔悔悟的样子,仍旧不动声色。
她顺手拖过椅子坐下,只淡淡看着对方哭,看着对方声嘶力竭说着那些震耳欲聋的话。
观音像!藏在书册里通敌卖国的密信!这每一样,都足以让整个家族覆灭。
时安柔哭了半天,都哭得快没劲了,才发现时安夏稳如泰山,脸上表情都不曾变化。
她错愕的,脸上挂着泪珠,“难道……你早就发现了这两样东西?”
她心慌意乱,以为自己说出这两样东西,时安夏会大惊失色,继而就会表扬她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可显然,现实和她的预期永远都相距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