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时姑娘别多心。都是手下人没领会到本官的意思,怠慢了你。以后,你需要什么,尽管跟管家说。”
说完,他还交代了管家要好生派丫环伺候,便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待人一走,时安柔手中的簪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也虚脱一般倒在椅子上。
想笑,又想哭。
哈哈哈哈……原来这就是当惠正皇太后的感觉啊呜呜呜呜呜……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安夏妹妹,你快来救我好不好?好不好!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要再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女我就是狗呜呜呜呜……
入目处,遍地狼藉,血迹斑斑。
她腰上的带子也被李兰芝那狗娘养的扯松了。
心头无比慌张,她时安柔靠着惠正皇太后附体,安全躲过一劫。可以后呢?以后应该怎么办?
门外有人道,“时姑娘,奴婢们进来了。”
时安柔猛坐起身,挺直背脊,便是看见几个丫环捧着新衣进来伺候,“时姑娘,我们老爷吩咐了,先让您沐浴,把衣服换了。再给您准备可口的膳食。”
时安柔傲慢地看着一群丫环,缓缓站起身,“那就走吧。”
她洗了个热水澡,换上新衣裙,吃着精致饭菜。
她每个动作都在模仿时安夏。仿着仿着,她忽然想起来。
天娘啊!那个观音像!还有那本山河日志!山河日志里夹带的密信!
时安柔的脑子都要炸了。
当时她怎么就能糊涂到这个份上?帮着皇太后害自己家人!
她脑子是被驴踢了嘛!
她必须得想个法子提醒一下时安夏,把那两样东西处理了才好。否则后患无穷。
其实时安柔多虑了。
这两样掉脑袋的东西,只有符合两个条件,才能发挥作用。
首先,明德帝驾崩;其次,皇太后掌权,她说了算。
两者缺一不可。主打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否则以当今明德帝的英明,就凭这两样东西,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尽管如此,这观音像和密信如今也是稳稳当当躺在明德帝的御书房里。
时安夏这会子安静地坐在桌前,看着从大到小排列整齐的精美木娃娃。
她用手指点着这一个一个娃娃的小鼻子,长长叹了口气。
她这凤命啊!
真就是凤命!
合着上一世为北翼奉献了一生,这一世还要去梁国奉献?
怪不得岑鸢怕她得知真相后,会改变心意呢。
只要坐过那位置,都知道荣耀与肩上的担子是同等重量。
同时,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疑惑,就是……总感觉岑鸢说恒帝的时候,不像是在说自己。
他讲述那段历史的时候,一直用了“罗姬”这个名字说皇太后,就让人很奇怪,根本不像在说自己的母亲。
不管怎么调整一堆木娃娃的站位,时安夏都没想明白。
看起来,岑鸢像是对她坦白了。但这不止没让她豁然开朗,还更加迷雾层层。
饶是她绕了八百个心眼子,还是没绕出来。
眼看成亲的日子渐渐近了,一切都开始筹备起来。
有礼部操持,还有她母亲唐楚君亲自盯着,她是半点不用操心。
时安夏如今贵为公主,还被赐了幽州封地,其公主府也设在幽州。
明德帝的做法,极大程度上表达了对于岑鸢和时安夏的信任,同时也是将时安夏抬高到符合将来身份的地位。
一旦岑鸢夺权复位,时安夏作为北翼的公主,也算是和亲。
两国从此就可以时安夏为纽带,加深包括军事,经济,甚至政治,外交各方面合作。
明德帝想得十分深远。
不过目前来看,岑鸢倒真成了入赘,又叫尚公主。
一旦他和时安夏成亲,便是驸马爷。
陈家那边悔得肠子都断了。早知如此,又何必给公主添乱?
那可是公主!
陈家腆着脸递了几回帖子,都被建安侯府打回来了。
陈济康如今是连岑鸢的衣角都摸不着一点,更遑论见着人。
而此刻时成逸一家要搬到外头的宅子去住,彻底把建安侯府留给了时云起。
第302章
母亲可有觉得女儿残忍
无论时云起如何挽留,时成逸一家子都要搬出侯府去住了。
两个老的一走,建安侯府原本该时成逸他们这代扛起来。
但时成逸自觉能力有限,且因着时安心惹下那件大祸,差点倾覆整个时族,他又自请降职拖了侯府的后腿。
他想,他是不够资格做这个世子的。
当然,他不够格,也轮不到时成轩那蠢的。
三弟四弟乃庶出,无法扛起重任。
说白了,时成逸盯上了时云起的才能和胸襟,觉得他比自己更能把建安侯府带向辉煌。
一个家族的兴盛,虽然不是靠一个人就能起来,但站在顶端的那个人,必定得是个有能力有胸怀的人。
若是当家人都跟他父亲时庆祥一个鬼样子,早晚都是衰败破落的命。
离开侯府的时候,于素君拿出另一本账册,把当初时安夏为时成逸赈灾谋官所得的赏赐,全都一样不留交给了时云起。
这就是时云起接手侯府后的第一批财富底蕴。
御赐之物虽不能换银子用,但任何一个世家,这种东西越多,家底儿就越显得丰厚。
唐楚君皱着眉头,十分不赞同,“你们搬出去做什么?这大的侯府装不下你们一家是怎的?起儿又不是容不下。”
于素君道,“既是分家,那必得有分家的样子。楚君姐姐放心,往后起哥儿只要招呼一声,我们必都回来团聚。”
分家是她提出来的,如今三弟四弟都出去住了,没道理她夫君把世子的位置给了起哥儿,一家又全赖着不走。
人有时候得有分寸感和边界感,还要有自知之明。
如此,友人,家人,关系才能维持得长长久久。
唐楚君自己也是要搬出去居住的人,倒也不好挽留。
没准,外头天地宽,见面也方便。
于素君笑道,“不瞒你说,以前的侯府我是半点不留恋,早就想搬出去单过了。倒是现在的侯府,我们都盼着起哥儿能开创出新局面。”
说到这个,唐楚君怄得脑袋疼,“还开创新局面呢!我儿白考了个会元,殿试都没参加成。唉!唉唉!”
于素君笑,“起哥儿还小,这未尝不是好事。且听说起哥儿准备在云起书院做临时教谕。这一放出风去,我看各个世家都在动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唐楚君笑。
于素君也笑,“我儿天天回来嘴里都是‘云起哥哥’,我想不知道都难啊。行了,那边宅子也不远,离你住的宅子比这边还近些。”
唐楚君依依不舍,“那说好了,你没事就来寻我吃茶看戏,好不好?”
于素君点头,“那是当然。咱俩京城第一好,天下第一……好……”
说到后头,泣不成声。
唐楚君挽着她的手臂,一直把她送到大门外,“夏儿和起儿的亲事,你能回来帮帮我吗?”
于素君一拍她的手臂,“瞧你说的,我当然要回来张罗啊。”
唐楚君这才心满意足看着时成逸和于素君一家子的马车走了。
马车渐行渐远,远得已经看不见了。
唐楚君还望着远方的路。她觉得这一望,就像是望了半辈子。
曾经空落落的心,被填得满满当当。
她和离了,却没有一般妇人那样六神无主,反而像是得到了一次新的生命。
对,就是一次新的生命。
这一次的生命里,不会再有时成逸。她已经彻底将他当成了孩子们的大伯父,不会再有别的任何一丝困扰。
看到他时,心里已不起一丝涟漪。
唐楚君自己那边的宅子也正在布置中,只等一双儿女成亲后,她就搬过去住。
忙着的时候还好,这一闲下来,就总想起于素君每日在自己身后吱吱喳喳。
分明已是孩子们的母亲,分明曾是当家主母,在她跟前,却仍旧像儿时那般赤诚。
唐楚君最近有些伤感。
时安夏担心她又变得伤春悲秋,怏怏不乐,便是特意过来陪她。
母女俩谈天说地,说得最多的就是关于“岑鸢”。
时安夏没敢把岑鸢是梁国恒帝的真相说出来,怕母亲听了得晕过去。
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最后,话题不知怎的就扯到了死去的时云兴身上。
唐楚君吱唔了半晌,低头道,“夏儿,母亲有件事,想和你说说。”
时安夏温柔地看着她,“母亲,您说。”
“你别怪我。”唐楚君刚开口,眼泪就湿了满眶。
时安夏瞧着母亲那样子,心里有了数,“可是因为母亲给时云兴烧了纸?”
唐楚君错愕,“你看到了?”
时安夏给母亲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她手里,才温温点头。
唐楚君眼泪夺眶而出,“对不起,夏儿,是不是伤了你的心?”
时安夏摇摇头,“时云兴坏是不假,但他再坏,也是您养了十六年的孩子。就算再恨再气,做母亲的,终究不会跟死了的儿子计较。”
唐楚君默默垂泪,“那些年,其实我也没有太多管教他。甚至小时候,他想亲近我,因着你父亲和祖母的缘故,我一直很排斥。所以他从小长到大,也没得我多少宠爱。”
“母亲可有怪我把事做得太绝?”时安夏抬眸问,“我撤他灵堂,拆他棺木,扔他尸身去乱葬岗。母亲可有觉得女儿残忍?”
唐楚君心头一凛。
这是她和女儿第一次这般严肃来谈这个话题。
她正色道,“我的夏儿做事有立场,有原则,有仇便要报仇。我虽心里偶尔念着他,却也绝不会因他责怪你。我分得清的,只有你和起儿才是我的孩子。”
时安夏眉眼悄悄弯了一下,“如此,那便好了。母亲有母亲的立场,女儿也有女儿的立场。所以母亲不必自责。”
是我害死了时云兴!这话差一点就出口了。时安夏话到嘴边,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真相其实已经不重要,何必庸人自扰?有时候糊涂着过,没什么不好。
母女俩因着这个话题说开,又更亲近了些。
便是这时,韩姨娘来了。
如今的韩姨娘,身子骨渐好。尤其天气暖和了,咳得少,脸也红润了。
她进来仍是按照给正室行礼的礼仪请安,唐楚君微微侧了身。
“起来吧。”唐楚君道,“我和你们二爷已经和离,往后不必跟我行这般大礼。”
韩姨娘却是跪在地上不愿起来,“夫人待我们母子的好,奴终身难忘。”
唐楚君使了个眼色。
钟嬷嬷便是过去将她扶起来。
唐楚君问,“今日来,可是因着不愿跟二爷回甘州去?”
第303章
难道我就不配有个脑子
韩姨娘抬起头来回话,坦率的,“奴确实不愿跟着二爷去甘州,但奴是来告诉夫人,如今所有妾室通房以及庶出小姐少爷们,全都不愿去甘州。他们这会子应该马上就要过来求夫人开恩了。”
她话音刚落,外头就闹轰轰进来一拨人,领头的,竟然是时成轩。
时成轩瞪了一眼韩姨娘,“你倒是跑得快!你到底是本爷后宅的人,还是她后宅的人?”
韩姨娘吓得低了头。
唐楚这蠢货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她板着脸,白了一眼时成轩,“是不是觉得自己又行了?”
时成轩立刻堆起一脸笑,“楚君,我记得你说过,咱们虽不是好聚,但能好散。对不对?”
唐楚君挑了挑眉,“现在散都散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散是散了,但咱们还是夏儿和起儿的父母啊。”时成轩坐得笔直,不敢看旁边正淡淡瞪着他的女儿。
唐楚君也没留情,“头几日,你把产业卖给我的时候,可是按市价,甚至是高价卖给我的。那时候怎的没见你想起咱们是夏儿和起儿的父母呢?”
她几乎是把手上所有的现银都给了时成轩,还管嫂子郑巧儿借了些银子,才付清这笔账。
时成轩似乎知道她会这么说,便是将银票和库房钥匙都递过去,“我那时候,只是不愿跟你和离,想为难你而已。银子全都在这,你拿回去吧。”
时安夏抿嘴一笑,没说话,继续看好戏。
果然,唐楚君立刻就明白过来,“咦,这么快就后悔了?现在又觉得产业卖亏了,还是每年领一千两救济过日子来得长远?”
时成轩一噎:“……”
救济!太伤人心了!太伤自尊了!
他气得站起来又坐下去,闷闷的,“楚君,夏儿,我知道往日是我不对,好高骛远,眼高手低,还容易耳根子软,爱闯祸。但我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也成长了……”
屋子里莫名发出一片笑声。
妾室通房们和儿女们没忍住,笑了。笑完之后,又挺心酸。
一个大老爷们在女子面前低头,怂得跟孙子似的。但这也是第一次,他为了他们这群妾室通房及子女肯出头了。
若是以前有时老夫人在,时成轩是万万不肯走在前头的。他永远都是缩在后面,有事蔫头耷脑,没事趾高气扬。
如今上头的人走了,可以给他撑头的人和离了。他一个大老爷们,终于站起来,要为这帮妾室通房及子女们谋划谋划。
时成轩共育有四子五女,也算是枝繁叶茂。
他这辈子没什么能力,但在生育方面还是做出了重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