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是忘记刚挨过你父亲的打吧?疼你!不责怪你!哪来的盲目自信?
她可是听枕边风的时候,听过老爷气狠狠地说,“看来是文氏把这丫头惯狠了,出门在外是一点规矩没有,尽给我丢人!”
孟姨娘现在怄死了,就恨自己性子弱,拒绝的话不容易说出口。像这种事,以后一定要勇敢说不,得罪人也要勇敢说不。
这要是在侯府惹了哪位主子不高兴,不止耗了老爷的情分,丢了老爷的脸,恐怕下次连找申大夫看病的机会都没了。
这一想,兹事体大,不能让三姑娘乱来。
孟姨娘便是一把抓过黄思凝的手,也顾不得规矩了,“三姑娘不是有病吗?有病就瞧病去。”不由分说,拉着黄思凝往熟悉的那条路上走。
她体弱多年,气息不畅,原是不能发力,不能心急。
这会子用了点力道便是咳个不止,一时也不知是该抓着三姑娘不放,还是拿帕子捂着嘴儿咳嗽。
黄思凝气急,才不管那么多,一把甩开孟姨娘,“你一个姨娘,敢管到本姑娘头上?孟苏白,是本姑娘太给你脸了吗?”
孟姨娘被这么一甩,一下摔在地上,直咳得脸发红发白都停不下来。
她的贴身丫头梧桐忙上前去替她顺气,带着哭腔,“姨娘,您缓缓,别急。”
黄思凝平日就最见不得孟姨娘这番作派,动不动就喘,装得要死要活,偏她父亲还吃这一套。
要不说女子得示弱呢?她母亲就是太强,身体一点毛病没有。看刚才打她那一巴掌就知母亲有多大力气了。
咦,这么一想,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弱一点才能得陈公子欢心?
黄思凝如今是一点都没有曾经刻在骨子里的端庄仪态。自从引以为傲的书法被时安夏秒成渣以后,她就丝毫想不起自己出身书香门第,代表的是黄家脸面。
也是黄皓清没把她教好。早前因她写字出色,被人众星捧月,自是时时注意仪容仪态,表现得端庄得体。看在她爹娘眼里,就觉得不必过多提醒。
现在倒好,一副小家子气的斜眼样儿,任谁都不能把她与那傲骨清流黄家联系在一起。
就如忽然响起的这个女声,也是没认出人来,还以为是时族哪房的庶女跑来串门找不着路呢,“你们是谁啊?怎的摔了?”
但见那女子穿着极为贵气,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洋洋自得,显是侯府里极为重要的人。
黄思凝这下想起自己是黄家人了,赶紧端起身架,微微行了个半礼,“瞧姑娘通身雅贵,气度不凡,也不知是侯府哪位姑娘?”
通身雅贵,气度不凡!啧,有眼光!原本这姑娘还有几分不耐,听了这声赞美,顿时把对方看顺了眼,也微微还了半礼,“我叫时安心,我父乃侯府世子时成逸。”
黄思凝眼睛更亮了,恍然大悟,“原来是世子爷的嫡长女,那不就是侯府真正的大小姐?”
这话可是说到了时安心的心坎坎上。她才是侯府真正的大小姐!
黄思凝这些日子没闲着,对建安侯府自然是打听过的。知侯府表面风光,其实内里乱成一团糟。
不止带头修改族谱,彼此的称呼也是随意得很。
像他们这种世家,若是不分家,都是按照长幼排序。
比如她虽是黄皓清的嫡长女,但在他们黄家这辈姑娘中,她就排行第三,所以有时候黄家人也叫她黄三姑娘。
如孟姨娘之流地位没她尊贵的,都是叫“三姑娘”。
黄思凝打听过了,侯府几房人分明没分家,可排行却是各排各的,且嫡庶不分。
听说早前还有庶出充当了侯府孙辈的大小姐,更有姨娘掌中馈,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那么眼前这位,必是憋屈很久,终于扬眉吐气的那位真正侯府孙辈的大小姐。
黄思凝知道自己这话很是叫对方开心,便是自我介绍起来,“我叫黄思凝。我曾祖父是黄万千,我祖父是黄颐枫,我父亲是黄皓清……”
就见时安心夸张又热情地迎上前来,“原来是思凝姑娘啊!早听人说起你,才华横溢,更是写得一手好字,乃京城贵女典范。”
两人这是王八看绿豆,顿时看对了眼。
简直相逢恨晚。
黄思凝歉然道,“让安心姑娘看笑话了。今儿我是带我家孟姨娘来侯府找申大夫瞧个病。这走着走着,她就摔成这样。唉。”
还摔在地上没起身但已止了咳的孟姨娘,“……”
到底是谁带谁来的侯府?是我走着走着就摔成这样吗?难道不是你推的?
时安心淡淡一个鄙夷的眼神扫过去,心道有些个人儿啊真就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也不怕惹人笑话。到别人家里就不要装得柔弱,这是装给谁看呢?
嘴上却是道,“思凝姑娘一看就眼明心善,还亲自带个姨娘来看病。”
孟姨娘:“……”
你俩眼明心善的自个儿玩吧,玩出了事儿别赖我身上。
她是个聪明的,既然有人接手了黄思凝这烫手山芋,她肯定扔了就跑啊,不然抱着等过年么?
这年才刚过完呢!
孟姨娘从地上由着丫环梧桐扶着起身,向着两位贵女微微一福,“妾身找申大夫看病去了,先行告退。”
黄思凝一副还没聊完意犹未尽的样儿,下巴微抬,“去吧,可别在侯府乱转悠,坏了规矩。”
孟姨娘,“……”下次我要再跟你个蠢货一起出门,我就是狗!
面上却无半点不悦,捂着嘴儿咳嗽着走了。她连甩锅的词儿都想好了十套以上。要是老爷问起来,她可以挨着用遍,总之别想怪在老娘头上。
她只是个姨娘,又没有教嫡女之责。吃多少饭,干多少活儿,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所以姨娘有姨娘的好处,平时不让露脸,关键时刻也没那个肩膀担责。
孟姨娘喘得厉害,走得慢,听到背后传来安心姑娘的话,“思凝姑娘来我府上就是客。也是巧了,我们府上今儿有桩喜事,听说是我那安夏妹妹许亲,要不一起去瞧瞧热闹?”
第214章
她的娃娃亲竟然是个府卫
北翼有个风俗,订过娃娃亲的,可在女子及笄之前,由男方家中长辈亲自上女方家来确认。
如果女方家里长辈承认这门亲事,叫许亲。
反之,如亲事不作数,就得把双方信物还给对方。再由毁亲一方做出赔偿。至于赔多少,由双方商议而定。
如此,男女双方便可各自嫁娶,不得再攀扯。
岑鸢昨晚与时安夏谈了几句关于黄家帖子的事,就被提醒可解除婚约。
这让他深感口头上的承诺不稳妥,必须以形式固定下来。
身份这东西,就是自己努力争取来的。
有了身份,他可以光明正大杜绝狂蜂浪蝶的扑咬;也可以让觊觎他家小姑娘的人趁早把心思都歇了。
再有就是以岑鸢对时成轩的了解,这货必从中作梗,阻碍他的亲事。他得趁未来老丈人受伤卧床无法动弹之际,把亲事正式定下来。
对,最近时成轩下不来床了。
自那晚喝了点酒上了点头,出门发现月光很亮,他就想借着酒劲上魏家悄悄先把儿子的亲事退了。
结果不知怎的,刚走到魏家那条巷子口,他就腿软头晕,还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大汉撞了。
等醒过来,他就在巷子旁边那条水沟里躺着。
要不是过路的发现,他得在臭水沟里躺一夜。
过路的人去侯府报信,领了赏钱,才带着侯府的仆从把时成轩从臭水沟里捞出来。
如今时成轩正奄奄一息躺被窝里哼哼唧唧。是以他女儿的许亲现场,他这个做爹的来不了。
他来不了不要紧,侯府有的是撑头的人来。
老侯爷虽然不乐意这门亲事,但没有发言权,就闷闷不乐凑人头来了。
被时安心怀疑是时安夏亲爹的时成逸和夫人于素君双双都到场了。
时族的族老们闻风而动,这就是不请自来。
以他们的话说,“夏儿丫头可是我们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珍宝。她许亲,我们这些老骨头自是要来作见证的。她值得啊,小小年纪,大格局!谁娶回家谁有福!那是旺夫要旺一辈子的!”
这些话落在时安心的耳里,简直抓心挠肺。
她分明才是侯府大小姐,为什么一个个都看不到她,一个个的眼睛就只盯着时安夏!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所以时安心今日打扮得格外隆重,一是彰显她胸怀大度不计较;二是想着我怼在你们族老面前,看你们能不能想起来我才是世子爷名正言顺的嫡长女!
时安心没想到半路还捡了个志同道合的人。
前阵在茶楼里黄思凝被时安夏毁成那样,时安心又不是瞎子聋子,自然清楚黄思凝跟时安夏不对付。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时安心对黄思凝无比友好。两人迅速成为闺中密友,手挽着手看热闹去。
说实话,时安心对二房的不满与日俱增。
就不说别的,如今府里谁的婚嫁最迫在眉睫?那自然是她啊!
她都十八岁多了,到现在还没个着落。好不容易等她父亲救灾回来,也不知道她继母吹了什么枕头风,父亲竟然也叫她别急。
别急别急,急死人了好吗?
二房那边呢?时安夏还没及笄,就开始张罗。
这不是纯纯扎她心是做什么?真就是饱的饱死,饿的饿死。
唯一让她舒坦点的,是时安夏的娃娃亲家世不行,还是他们府上的一个府卫。
虽然那府卫吧,长得是够出挑,万里挑一,可长得好能当饭吃吗?
以后喝西北风啊!还不是要靠着时安夏的嫁妆过活。到时过得一地鸡毛,有她时安夏哭的。
但这不是她要操的心,只要时安夏不嫁皇亲国戚,不嫁京城高门大户,她时安心就真的安心了。
如此,至少在婚嫁上,不被时安夏压上一头。
时安心今儿就是去看乐子,眼里的幸灾乐祸简直都要化成文字写在脸上了,“思凝姑娘,我俩一见如故。我可当你是好姐妹呢。跟你悄悄说个笑话……”
黄思凝一心只想知道云起书院在侯府哪个方向,只想知道她的陈公子如今身在何处。
哪有心情听她说笑话,“是呀是呀,我也是一见着安心姑娘就亲切,咱们是真有缘。你说什么笑话,我听着呢。”
她东张西望假装欣赏侯府风景,实则是想问云起书院在哪里。便是笑容正堆在脸上敷衍时安心时,就听见对方说了个笑话,“我跟你说啊,真就可惜了。我们侯府那二房的嫡小姐,时安夏,你认识的呗……”
化成灰我都认识!黄思凝仍旧笑容满面,“自然是认识的。呵呵,她还是我曾祖父,我祖父,我父亲以及我黄家全府上下所谓的‘先生’呢!”
时安心忙装作失言捂了嘴,“那这事儿我不能告诉你,多难为情啊!”
黄思凝其实有点烦时安心这副鬼样子,矫揉造作就算了,还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跟时安夏不和。
她就不一样了,不知道心思多深沉呢,“呵呵,不说也罢。不如你告诉我云起书院往哪里走,我正好去看看我曾祖父挂名教谕的地方。”
时安心也有点烦黄思凝。
我跟你说个话,你东张西望做什么?是来做贼的么?
你明明也讨厌时安夏,为什么不追着问有什么难为情的事呢?大家一起乐呵乐呵不行么?
哼!你不想听,我偏说。
她一把拉过黄思凝,“先去许亲现场看看时安夏啊,晚点再去云起书院呗。一会儿我送你过去,许亲现场好看多了。你不知道,嘻,她的娃娃亲竟然是个府卫……”
黄思凝本来被拉着有点不耐烦,这会子听到“府卫”俩字儿,心里头就是一惊。
不是……这么巧吧!
又听时安心自顾自得啵,“最好笑的是,那府卫还要入赘!恨不得粘上我们侯府才甘心。你说,时安夏那么精明的人,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了?今儿也不知道这许亲过程顺利不顺利……”
黄思凝脑袋嗡嗡的,手脚都凉下去又热起来,额头都是冷汗,“那,那府,府卫,叫什么?”
时安心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忽然全身都在抖,嘴唇也发白,瞳孔是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
她没卖关子,“陈渊!”
这俩字儿落下时,黄思凝整个人呼吸都停止了。
万物皆化为乌有,唯有耳边两字儿“陈渊”像一道梵音锁了她迷了她杀了她。
她感觉自己快死了,临终遗言便是,“走,快带我去,不能让时安夏许亲!”
第215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时安心傻眼了。
她是想看热闹没错,但她没想过惹事啊!
她一把拉住黄思凝,柳眉竖眼圆瞪,“你说实话,到底到侯府干什么来了?”
黄思凝病入膏肓,想哭,想死,带着委屈的哭腔,“我来找陈渊……他……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时安心:“???”
我的天!这是我能听的吗?
她心里砰砰跳,喜色都掩不住染上眉梢,“你说你和陈渊,嗯?”
黄思凝只顾着点头,哽咽得像被负心人抛弃的女子一样,“此生,我黄思凝非陈渊不嫁。”
时安心:“!!!”
这么义无反顾?想起她自己对陆公子的心思,感觉都没这么坚定。
瞬间就是感同身受,同是天涯沦落人。
姐妹!这绝对是真正的姐妹啊!
时安心郑重地问,“你想怎么做?”
雀跃,兴奋,还带着说不出的悲壮。要搞事情了!要给时安夏添堵了!
你时安夏不是高高在上得很吗?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一副要把天捅破的样子!
好啊,那我给你送一份大礼,让你也尝一尝心上人被人抢走的滋味儿。
时安心现在就指望黄思凝能有个石破天惊的大计划,好让她看戏呢。
结果黄思凝被问得痴痴傻傻,眼泪汪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知道,我不想让陈渊和时安夏好!”
时安心:“!!!”
就这?你个棒槌!
合着你就来我们侯府搞个偶遇啊?
顿时泄气了,“那先去看看吧,你自己好自为之。我就不掺和你的事儿了。”
黄思凝拉着她的衣袖,“安心姑娘,你别丢下我。没你在,我就没主心骨。”
时安心的心累得很。
你又干不出个大事来,还要拉着我!到时做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儿最后赖我头上,你以为我是傻的?
当即沉下脸来,想要将她甩开。就在这一刹那,她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那沉下的脸上又浮起几丝温和,这是要扮知心姐姐了,“思凝姑娘,你跟我说说,你和陈渊到哪一步了?”
黄思凝咬了咬嘴唇,垂眸伤心道,“安心姐姐,已经到了没他我会死的地步,你说到哪步了?”
时安心,“……”这到底是到哪步?
我问的是这个吗?你个棒槌,跟你说话就是累!
她又继续问,“那,可有到逾越男女大防的地步?”
黄思凝这才听明白对方问的是这个意思,顿时脸红耳赤,一脸正色嗔道,“安心姐姐,你怎可这般想我和陈公子?他是正人君子,我乃大家闺秀,我们岂是那种不知廉耻的男女!”
时安心差点呸她一脸,你大家闺秀跑我侯府来找男人?还要死要活的样子,没他你会死!
面上却是一脸动容,“那你们之间的情谊可够感天动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