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观众席,她依然猫腰,穿过同排观众与前排座位靠椅之间狭小的空隙。
离自己的座位越来越近,她心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面对江开。
她低着头,即将经过他身前的时候,忽见他伸出一只脚,打算绊她。
抬头,狠狠瞪他一眼。
紧张的氛围顿时让他破坏个干净,她真是谢谢他。
贩剑成功,江开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来,转脸又伸出手去扶她。
她打了他一下,才拉住他的手臂,借着他的力,稳稳坐下来。
一口气没能喘匀。她正要松手,又被他拉住。
类似的流程,先当玩具般玩了她的手半天,然后比大小,比完大小,又夹她手指,最后顺理成章十指相扣。
不同于前一回,这次所有十指相扣前的步骤十分简短,仿佛只是敷衍地走一遍流程,就迫不及待进入正题。
盛悉风头皮发麻。
她说不清自己更喜欢那种熟悉的打打闹闹,一会被他惹得生气,一会被他逗笑;还是更喜欢这种突破关系的亲昵,心跳紊乱,胡思乱想。
音乐会圆满结束,盛悉风知道躲不过,老老实实领着江开给各位老师介绍了一圈,老师们也早都憋不住了,拉着二人问东问西,确认二人真的是如假包换的夫妻,副院长笑着摇头:“我侄子今年就从英国毕业回来了,本来还打算介绍给悉风呢。”
他点点江开:“便宜你小子了,要好好待老婆。”
众人笑,阵晓隆揽揽盛悉风的肩膀,半真半假地埋怨:“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吧,老师连你的喜酒都没喝到。”
虽说婚宴请客是自由,不过没请恩师,多少说不过去,盛悉风并不精通人情世故,偷眼看江开。
江开没看她,但非常自然地接过了话题:“她那时候才大二,小孩子一个,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她结婚。”他歉意地颔首,“改天我们一定请老师们吃饭,当做赔罪。”
“现在长大了,好意思说啦?”又一个老师打趣,“今天老黄那一嗓子吼出来,真的是……全场都震惊了。”
“盛悉风很低调,没打算让别人知道。”江开正了脸色,“主要是,学校里之前有一些关于她感情方面的传闻,我不希望她被人误解,所以才自作主张,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希望没有干扰到老师的演出。”
阵晓隆爱徒心切,面色一凛:“什么传闻?”
江开简单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各位老师都蹙起了眉,纷纷说:“不像话。”
盛悉风没有遭受什么实质性的身心伤害,学校不可能为此对侯雪怡下达什么处罚,但既然老师们知道了她的德行,心里自然有杆秤。
接下来,她的奖学金、班干部、入党之类的个人荣誉,怕是都要艰难许多。
盛悉风望着他,有些晃神。
他明明是最讨厌打小报告的人。他小时候最讨厌她的一点,就是她爱跟家长老师告状,他说这是上不了台面的阴招。
他今天当了他小时候最讨厌的那种人。
看似理中客、实则处处维护她,就差明说了。
最后二人告别师长,一起走出音乐厅,到约定地点和两个室友集合。
寒冬腊月的天,夜晚气温非常低,呼吸间全是白气。
盛悉风今天穿了短款面包服,下身是短裙和长筒靴,一截雪白纤细的大腿直接暴露在空气里。
朔风一过,她牙关不禁打起颤。
“好冷啊。”不直接说要他的衣服。
江开眼神从她腿上扫过,无语地脱下外套扔给她,自己只剩一件灰色的薄毛衣,被风吹得紧紧贴在身上,现出宽肩窄腰的紧实身材。
“就你冷,我不冷是吧?”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盛悉风装作没听到他的奚落,他的外套里都是他暖洋洋的体温,她从旁边告示窗的玻璃反光里扫了一眼上身效果,很洋气的oversize风。
很适合她。
直接开口要:“这衣服归我了。”
江开本来很无所谓:“随你。”
过了两秒不知怎的又反悔了:“不给,喜欢你自己去买。”
“你怎么这么小气?”盛悉风不可置信地看他,虽说他们两个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夫妻,但都不是喜欢计较的人,也都是不缺钱的主,是以大到房产车产,小到零碎的生活支出,二人从来不细分。
江开一副随你怎么说的样子。
盛悉风非常无语,一连嘀咕了好几声“小气死了”,一边拉上外套拉链。
她把手揣进兜里,感受到左右内袋各装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隔着衣服拍了两下,随口问:“你怎么带两盒烟,最近烟瘾这么大?”
江开面无表情看她一眼,率先迈腿启步,只音调平平地留给她一句“啊”。
*
江开带三个姑娘去了一家居酒屋,店面很小,但口碑很好,一座难求,预约就餐。
女生都有体重方面的考量,不敢多吃,盛悉风十分喜欢店里的烤棉花糖,但也只多要了一串。
“你吃呗,怕什么啊。”赵梦真不怀好意地往她脖子以下的区域扫,“反正你的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桌上有清酒,又都是成年人,气氛都烘托到这了,难免扯点少儿不宜的话题。
韩凌飞会意,贼兮兮地夸江开好福气。
江开看盛悉风一眼,然后放下茶盅,笑了一下,那笑意味不明。
算是默认了这一说法。
他把度拿捏得很好,既没有避而不谈,显得过于正经无趣;也没有和不熟的异性大谈隐私,以至于轻浮。
他还轻轻松松跟盛悉风营造出一种的氛围感,陡然间暧昧横生。
前一天夜里不知是梦还是现实的那些事,一下子涨潮般涌进盛悉风的脑海。
别说盛悉风,就连赵梦真和韩凌飞两个局外人都觉得如坐针毡,她们谁也没搞懂,明明只开了个最基础的十八禁玩笑,怎的就能惹起一个男人如此夸张的性-张力?
二人草草吃了点东西,很识时务地说:“时间很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休息了。”
江开要开车,是饭桌上唯一一个没有喝酒的人,全程以茶代酒敬了两位室友好几次,说得那叫像一回事,什么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盛悉风的照顾,诸如此类。
一顿饭下来,两个室友被他收买得服服帖帖。
他还跟申音门口保安扯了会皮,坚持把车开进学校,送她们到宿舍楼底下,服务可谓贴心至极。
所以当盛悉风试图装作若无其事,跟着一起回寝室时,赵梦真和韩凌飞谁都不肯答应,比江开本人都关心江开的性-福,四只手一块把她塞回了副驾驶,怕她跑了似的给她关上车门,最后一起冲夫妻俩道别:
“拜拜——”
“睡个好觉——”
盛悉风:“……”
江开全程旁观三个女生闹,完全没说自己究竟是希望老婆回家还是住宿舍,只在这个时候不知单纯出于习惯,还是故意,总之顺势落了车锁,模棱两可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至少不反对她回家,可能稍微还有点欢迎。
*
夜深了,高架桥上依然车来车往,前方是望不到边的红色的尾灯,蔓延到视野尽头,飞驰的车辆不断重复路灯下光与影的切割,车厢里忽明忽暗。
盛悉风受不了安静的氛围,她拂了下耳畔的头发,跟他搭话:“你这趟回来,都没见过爸爸吧?”
她指的是江邵。
江开很没所谓地“嗯”了声,过了会,说:“回回见面就吵架,还不如不见。”
“你好好跟他说话嘛,吵架又不能解决问题。”
“知道了。”他敷衍。
盛悉风不满意:“你知道什么知道?”
江开斜睨她一眼:“真是个好儿媳。”
这是同意走前去看看亲爹的意思了。
回到岛湾十八号,金毛听到动静,从睡梦中爬起来迎接俩人。
俩人稍微陪它玩了会,也到了该洗漱睡觉的时间。
一切稀松平常,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的相处模式,并没有随着这几天的种种变故而有所改变。
依然默认分房。
江开还惦记着自己的外套,催她还。
“……”盛悉风脱下外套给他扔过去,“你个小气鬼。”
江开置若罔闻,接过还不忘确认了一下口袋里的东西少没少。
盛悉风真的彻底无语了,搞得她还要稀罕他的东西似的。
金毛对江开的新鲜感已过,想跟着盛悉风去她房里睡。
江开把它拉住:“金毛,爸爸后天就要走了。”
金毛听不懂,对他即将离开的消息没有概念,最后被他强行带走。
盛悉风望着一人一狗的背影,如果她今天早上没有发现金毛尿床的真相,她这个时候一定会跟他强调,叫他别再让狗上床。
但她发现了,所以她什么都说不出口,甚至忍不住揣测他今晚会不会故技重施。
这屋子里大大小小的房间虽多,但这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余的房间都没有收拾床榻被褥。
*
盛悉风的猜测没有应验,这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早上起来,江开已经在楼下吃早餐。
互相打了声招呼,她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来。
“你喝咖啡吗?”他问。
“好。”
他就去厨房泡现磨咖啡。
盛悉风一边喝海鲜粥,一边拿出手机。
早上起来就发现手机不知怎的死机了,这会还没恢复正常。
瞥到他的手机就在桌上,她拿过,打算上网搜重启的办法。
点开浏览器,未关闭的搜索记录跳出来,她一口海鲜粥差点喷出去。
第
28
章
过了会,
江开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回来,其中一杯颜色明显淡些,盛悉风喝不惯太苦的咖啡,
他给她那杯加了点奶。
盛悉风心不在焉,
端起就喝了一口。
江开已经回到她对面他的座位,见状脸色一变,想阻拦却来不及,
眼睁睁看着她喝了一口滚烫的咖啡,然后闷声尖叫。
多年的家教已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她这会都没有乱吐,只是急哄哄地左右环顾着找垃圾桶。
江开疾步走回去,
接过她的咖啡杯,细细的手柄还被她捏在手里,情急之下他没有多想,径直握住滚烫的陶瓷杯身,递到她嘴边,强忍着指尖传来的灼热,
吩咐:“吐。”
盛悉风这才把咖啡吐出来,然后张着嘴巴拼命挥手,
给自己扇风。
江开放下杯子,
单手掐着她的脸颊,
迫使她维持张嘴的动作,
自己弯下腰来,
凑近了查看她口腔内的情况。
他的手指温度很高,热热地贴在她脸颊上,
盛悉风一边是痛,
一边觉得自己这个姿势肯定很丑,
不想他看,挣扎着要躲。
“别动。”他蹙眉轻斥,抬着她的脸看了一圈,倒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在她这杯咖啡加了奶,温度还不至于太高。
于是去冰箱拿了几块冰块,让她含着。
冰块的寒冷驱散了灼痛,盛悉风两边腮帮子被撑得鼓起,活像只仓鼠。
江开轻微烫伤的手也浸在冰里,剩下空闲的手则拿出手机,给她拍了张照片。
盛悉风躲闪不及,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不好看,奈何嘴里都是冰块,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他。
江开放大欣赏自己的杰作,忍不住笑,又翻转手机给她看:“见过笨的,见过这么笨的没?”
这波确实笨,盛悉风自己也认,刚才想着他喂狗喝水的目的一时出神,忘了试咖啡的温度。
她又是懊丧又是丢脸,就举起双手遮在脸前,挡住他的视线。
就听他笑得更嚣张,极其愉悦,又有点揶揄,甚至莫名带点宠溺,搭他年轻干净的声线,着实担得起一个悦耳的评价。
以至于她连生气都不纯粹。
这么含了一分多钟,她实在冻得受不了了,就把冰块吐掉了,待寒意稍缓,灼痛的感觉也卷土重来。
最后只草草吃了两口早饭,就搁下了调羹。
她注意到他穿得人模人样的,头发也打理过,卡其色的长风衣就搭在手边的椅子靠背上,显然做好了外出的打算。
看这个人,永远不会让她猜透。
明明五分钟之前,她还在怀疑他是不是想跟她一块睡觉,这一刻又让她明白,他在国内的最后一天没打算跟她过。
江开慢条斯理用完早饭,走流程似的又确认一遍她没有大碍,然后套上风衣要走。
长及小腿的风衣把他的身形衬得更加颀长,腰带一系,英气逼人,脖子以下全是腿即视感。
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回来了,真是的!盛悉风冷哼,背过身不看他。
江开走出两步,看她手支着脑袋懒洋洋的背影,脚步停了下来:“欸。”
盛悉风头也不回:“干嘛。”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她兴趣不大,象征性问了一嘴:“都有谁啊?”
江开说:“你哥。”
居然是和沈锡舟!盛悉风顿时来劲了,兴奋之余,不忘说风凉话:“哟,小两口和好了?”
“本来也没吵架啊,不跟你澄清过好几次了吗?”江开无语,“你以为都跟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