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简直开玩笑,别说他了,
倒数几名的考语文也不可能考出这样的分。
陶晓东脑子嗡一声,
他一点都不怀疑判错卷,他几乎一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先前没想到,但结果摆在眼前,
这也太像迟骋能干出来的事儿了。
当天陶晓东活都没干完,把客户放了鸽子说改天再做,直接开车回了家。
他到家的时候陶淮南很意外,他正等着迟骋查分呢,已经做好准备要感受迟骋的高光时刻了。哥这个时间就回来挺不正常,
早上走的时候说了今天会晚点回。
你咋回来了?陶淮南惊讶地问他哥。
陶晓东没回他话,钥匙往旁边柜子上一扔,
磕出挺响的一声。
陶淮南虽然看不见,但他别的方面都很敏感,
他感觉出哥情绪不对了。陶淮南穿上拖鞋走过去,
摸着他哥的胳膊,问:怎么啦?
陶晓东问迟骋:分查没查呢?
迟骋说:还没。
查。陶晓东指指电脑的方向,
现在查。
哥声音太严肃了,他生气了。陶淮南不敢出声,听见迟骋去开了电脑。他刚才就催着迟骋查分,迟骋一直没去。
陶晓东就站在迟骋身后等着他查,陶淮南跟在后面,慢慢挪过去坐在迟骋旁边。
这个时间高峰时段已经过去了,网站一点不卡。输完准考证号分直接跳了出来,屏幕上明晃晃的527太烧眼睛了。
陶晓东盯着那排数字,问迟骋:多少?
迟骋没出声。
陶淮南朝迟骋的方向侧了侧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问你话没听见?陶晓东又问了一次。
迟骋于是开了口,念了遍:527。
这数字一念出来,旁边的陶淮南肩膀明显一绷。
挺高。陶晓东点点头,问他,怎么考的这么高分?
迟骋没再开口,现在的陶晓东就像每一个普通家长一样,他气得已经快失去理智了。
陶淮南第一反应是迟骋考砸了,还担心哥说他。
两秒之后才渐渐反应过来,迟骋不可能考成这样。他就是考得再不好也从来没低成这样过,都说今年题很简单,分应该高才对。
语文68,咋考出来的?陶晓东还在控制着自己别发火,克制地说话。
迟骋一直不出声,之后不管陶晓东再问什么他都不再说话了。他不是跟陶晓东较劲才不说话,是因为事实摆在这儿的前提下,不管他说什么都只能让哥更生气。
他站在陶晓东面前,低着头不出声。陶晓东问了几句没问出什么来,感觉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
说话,我问你怎么考的。陶晓东抬手杵了迟骋肩膀一下,怎么答的卷子。
迟骋被怼得往后退了一步,低声说:我没写作文。
话音一落,陶淮南在后面猛地一抽气。
陶晓东点了点头,很半天没说出话来。看看迟骋,看看陶淮南,转身出去了。后背的汗浸湿了衣服,有一处不利落地贴在后背上,陶晓东边走边抬手用力把衣服扯下来往沙发上一扔,说了句:都他妈别念了。
哥去自己房间躺着了,陶淮南一下午没再说话。
迟骋把沙发上哥刚才脱下来的衣服洗了,之后就在沙发上沉默地坐着,到了晚饭时间去厨房把饭做了。
饭摆在桌上,先去叫陶晓东:哥,吃饭了。
陶晓东在看手机,没看他。
迟骋又去叫陶淮南:出来吃饭了。
陶淮南先是没反应,过会儿眨眨眼,声音不太稳地回道:好来了。
迟骋没吃,陶晓东也没吃。陶淮南自己坐在餐桌边摸着把饭吃了,都吃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只知道机械地用勺往嘴里送。
家里气氛像现在这么僵在陶淮南印象里这是第一次。
之前因为迟骋回家故意惹他爸打他,之后又在学校抡椅子打架,哥也和他生过一次气。那次哥也不和他说话,但那次也还是达不到现在的程度。
陶晓东彻底不搭理迟骋了,连陶淮南他也不怎么理。那晚他没吃饭就走了,之后连着几天甚至都没回家。
陶淮南打电话给他,他说有事儿不回来了。
哥生气陶淮南很难受,迟骋的事他更难捱。
班级群从出分了以后就没再有人说过话,刚开始还有不知道情况的聊了几句,后来听说了这事以后就再没人出来聊天了。
老师给迟骋和陶淮南打电话,他俩都一直关机。
陶淮南不知道别人问起来的时候应该怎么说,他害怕听见别人叹气,怕别人说迟骋不懂事,怕别人说迟骋没脑子。
他这些天甚至没主动问过迟骋为什么要这样,有些话就不用问了吧。陶淮南没有任何立场指责迟骋做得不对,他连问一句都不敢。
陶淮南比自己做错了事还要心虚,迟骋都是为了他。
怎么这么蔫,迟骋伸手摸了下陶淮南额头,又病了?
陶淮南摇摇头,说:没。
这几天陶淮南一直这样,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你别皱巴了。迟骋跟他说,帮我想想怎么能把哥哄好吧。
陶淮南摇摇头,说:哄不好了。
那我咋整?迟骋问,就让哥一直生气?
陶淮南这些天脑子都很乱,他说不出什么话,也帮迟骋想不出什么主意。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情绪。他实打实地没觉得让迟骋以这种方式留在他身边值得高兴,可如果说迟骋做错了,又显得他那么虚伪。
最不把这事当事儿的反倒是迟骋本人。他从心里就没觉得这算个什么,陶淮南拄着胳膊坐在桌子前发呆的时候,迟骋弹了他脑袋一下,说:别惆怅了。
陶淮南目光定在前方,过会儿说:哥还不回来,哥让你气得离家出走了。
帮我哄哄。迟骋说。
他连我都不理,我怎么帮你哄。陶淮南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慢慢地说话,我都不敢想哥得气成什么样。
陶晓东是最没架子的家长,本身对孩子也惯着,天天跟俩小弟打成一片玩玩闹闹,可这次迟骋是真的太过分了。
今年市中考状元595分,当然迟骋如果这70分答上了也未必就能满分,这两分的分差他当然不是百分百能填平,中考状元未必就一定是他的。
===第31章===
可如果呢。谁又能说这两分他填不平,数学试卷迟骋向来满分,满分作文他也不是没写过。
陶晓东一直不回家不是个事儿,大黄在店里劝他,让他别跟小孩儿置气。
他小什么孩儿小孩儿。陶晓东捏捏眉心,仰靠在沙发背上,他满脑子主意。
其实这样不也挺好的?黄哥喝着茶,慢悠悠地说着,咱不也省心了?
我真不用这种省心。陶晓东想想都脑仁疼,胡闹么,什么事儿都敢自己定主意。
我说一句你别不爱听,东。大黄往前探了点身,压低了声音说话,咱捡个孩子回来好吃好穿养这么大,户口也挪了孩子也养大了,养大个孩子花多大精力花多少钱咱不说,咱图个心里舒坦不求回报那没说的。但人孩子有这份心那也应该,说明人心里有,能喂熟。不然你真整个凡事只为自己奔的,你不堵啊?
陶晓东说:我懂你意思,哥。
他坐直了看着大黄,和他说:确实刚开始领他回来我图给小南找个伴儿,我也省点心。这些年了该省的心我省了,我也真用不着他一辈子就为了这个活,拿这当份恩一样捆着,那不成买孩子了?
嗨,你就是想得多。大黄摆摆手,说他,人孩子自己乐意的,感情重放不下小南,你当哥的当回事儿还生气,这要是我看啊,这是好样儿的,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迟骋在家里有点愁,不知道怎么打破僵局。陶淮南犯错了能说好听话认错撒娇,那些话把迟骋打死了他也说不出来。他不会认错,也不会说软话。
陶淮南午睡醒了,从房间里摸出来。
睡醒了没摸着迟骋,穿了鞋出来找。心里还拧不过劲,这几天不太爱说话,找不到人了也不出声问,就沿着几个地方一点点摸。摸到沙发这儿,弯着身慢慢划拉,刚开始没摸到还有点皱眉,直到最后在边上摸到了迟骋胳膊。
摸到了也不说话,手搭着迟骋肩膀,腿一跨坐了上来。
刚睡醒身上还热乎乎的,穿着短袖短裤的睡衣,一声不吭地靠在迟骋怀里。迟骋手搭着他后背,轻轻拍了两下。
陶淮南慢慢地靠过来,头枕着迟骋的一侧肩膀,把脸埋在他颈窝。
小哥。陶淮南开了口,轻轻地叫他。
迟骋仰头坐在那儿,一只手搭在他背上,应了声:嗯。
我是不是让你很辛苦啊?陶淮南靠着迟骋的肩膀,眨了眨眼,所有人都和你生气,我知道你是为了陪我。
不算什么。迟骋说。
我其实没想让你这样陶淮南声音不大,眼睛愣愣地定着,很无措的样子,我没想到这样,你那么优秀我和哥都很骄傲的。我可以去盲校的我只是害怕,怕你身边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人,怕你和别人好。
迟骋手摸上陶淮南的头,慢慢拨着他的头发玩。
陶淮南刚睡醒,说话时声音软软的慢慢的:现在我们怎么办啊?附中你去不了了,那几个实验也去不了了。
迟骋说没事儿,说哪儿都一样。
咋能一样呢?陶淮南鼻尖挨着迟骋的脖子,呼吸间都是小哥身上的浴液味道,附中那么好。
陶淮南这些天都没说这么多话,小孩什么话都不敢说,觉得自己闯了祸。
这会儿刚睡醒格外依赖人,主动说这些窝心的话,说了好半天。迟骋的怀抱是很稳的,这样伏在这儿,被迟骋的呼吸带着小幅度的起起伏伏,这样好舒服。
以后你不要再这样了陶淮南听着迟骋的心跳,说,我很难受。
我说哪儿都一样就是一样。迟骋低头看看他,下巴被陶淮南的头发蹭得有点痒,迟骋嘴唇在陶淮南耳朵上很浅地碰了碰,挑着眉问,你不信我啊?
第45章
我信你。陶淮南抬手去摸他的脸,
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是你会辛苦很多。
迟骋无所谓地兜兜他下巴:别想东想西的。
他们从午后这样坐到傍晚,迟骋要去给他们准备晚饭了。陶淮南捏着他一块衣服,
一直安安静静的。迟骋要起身,
拍了拍他,
陶淮南挪开之前抬起头,在迟骋下巴上轻轻吻了吻。
迟骋揉揉他头发,把陶淮南放到一边,自己起身去了厨房。
这两个弟弟陶晓东谁也不理,
看见哪个都生气。
但当哥的总不可能永远都不回家了,陶淮南一天给他打两遍电话,
陶晓东又过了几天才回,
回去直接脱了衣服去洗澡,也不跟他俩说话。
陶淮南在门口等他出来,迟骋去切水果。
陶晓东洗完出来,
头发上还顶着个毛巾,俩小的都看着他。
哥。迟骋叫了他一声。
陶晓东当听不见。
哥理理我。陶淮南朝他这边伸了伸手,陶晓东路过的时候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陶淮南往回一缩,搓搓手背说,
你也终于要家暴了吗?
陶晓东边走边说: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家长总打孩子了。
不打不解气,是不是?陶淮南问。
陶晓东看了眼迟骋,
说:现在你得庆幸你不是我亲弟弟,不然我今天不打你都算我怂。
陶晓东到现在看见他俩都脑仁疼,
虽说事儿是迟骋干的,
陶淮南也很被动,明知道他事先不知情,
但这时候不可能不迁怒,这俩小的向来是一伙的。
陶晓东没在客厅待,回自己房间床上坐着了。最近联系了好多朋友等着办事儿,家有这么大孩子的他来回打听学校的事儿。手机上一溜消息还没回,但他也没什么心情看。
迟骋从客厅走进来,陶淮南没跟着。
陶晓东看见他心里堵,懒得抬头。
迟骋走过来坐在地板上,挨着陶晓东的腿,叫了声哥。
陶晓东还是不抬眼,一直看着手机。
你打我吧,哥。迟骋胳膊圈着膝盖,跟陶晓东说,我或许不是你亲弟,但你是我亲哥。我做错了你打我天经地义的。
陶晓东这才把视线落他身上,看着迟骋的头顶,半天之后才哟了声:作弊了啊?你弟给你写稿了?
没有。迟骋抬头看着他,我不会说话,哥你别生气了。
他俩肯定得聊一次,不管陶晓东打不打他,迟骋这个歉是必须得倒的,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终究还是做错了事。
陶淮南没偷听他俩说话,回了自己房间。对迟骋来说这样和别人坦诚地聊天很难,他连对陶淮南很多话都不会说出口。他跟陶淮南之间有话可以不说,陶淮南生气他可以不哄反正过两天也好了,但是哥不一样。
我不在乎你状不状元的,是不是第一那都是虚名,你第一还是第十对我来说没有区别。陶晓东终于愿意开口跟他说说话,他眼神和语气里都很无奈,你小学跟着读了几年盲校那是我巴不得的,那时候陶淮南小,胆子也小,把他自己送进去我真放不了心,他一天都离不了人。
说起这个总感觉送俩小萝卜头去盲校还没几年的事儿,现在回头想想都好多年前了,现在俩小孩儿都要上高中了。
陶晓东想想那时候总闭着嘴不说话干干巴巴的小倔孩儿,再看看现在没比自己矮多少的迟骋,皱着眉说:初中你带着他我也愿意,你能学习,也不用我管。你当高中还是小学啊?你随便念念就能再考个状元?
迟骋不吭声,沉默着挨训。
你什么成绩就得上什么学校,你搞这一出是想还我什么?这三年得是我跟陶淮南欠你的,你真在破烂高中崴泥了高考啥也不是,我俩还不起你。陶晓东话是故意这么说的,话里故意带了刺,说得生分了,都是让迟骋气的。
迟骋拧了眉,说:我没想还什么,我也还不完。你不领我回来别说什么学校了,我连学都上不了,或者活都活不成,我还不起。
我也用不着你还。陶晓东用膝盖顶了顶他胳膊,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有正事儿?身上担着陶淮南的那份责任,觉得自己可能了,使使劲天都能顶起来了吧?
迟骋实在是不擅长说话,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陶晓东说,他做这事儿跟还不还什么那些根本不搭边。
迟骋低头坐着好一会儿,才抬了头,他看着陶晓东:哥,我就问你一句,你要是像我这么大,陶淮南现在要上高中了,你怎么做?
陶晓东不跟他玩这一套,他甩了下手说:我不知道,别跟我玩假设。
嘴上说着不玩假设,可之后陶晓东也过了挺久没再说什么话。他们心里都清楚,如果这事儿换成陶晓东他只会做得更绝。
学校重要,成绩重要,但是都比不上我弟重要。那年迟骋在学校打完架无论谁怎么问他都只有一句他打我弟,现在的事儿也一样,归根结底就是一句那是我弟。
我想一辈子绑着他,我想让他每天都活在咱们眼皮底下。迟骋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慢慢和陶晓东说话,他眼神里很平静却也带着真诚,我知道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