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瓶药打完,陶淮南彻底欢实了。
虽然不可能直接好利索了,但觉得没那么难受了。迟骋先带他去吃了点粥,陶淮南说太稀了,又吃了两个奶黄包。
迟骋没敢让他吃太多,俩奶黄包吃完只给他喝了半碗粥。陶淮南没饱,但也没再要,他自己也怕再吐。
吃完饭坐车回家,在车上的时候就忍不住开始大眼睛滴流转,头挨近了点,小声问迟骋:你昨晚
迟骋扫他两眼,又把眼神转向车窗外头。
你是不是叫我南南了?陶淮南撞撞他肩膀,笑得跟个小狐狸一样,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
迟骋没理他,陶淮南又撞撞:平时咋不见你那么叫我?你平时就冷冰冰地陶淮南陶淮南。
司机听见他说话,在前头笑了声,可能是觉得小孩儿怪有意思的。
迟骋咋可能接他这话,压根就不可能搭理。
他不搭理也不影响陶淮南自己说,前头有司机呢他也不好太放肆,等下了车迟骋牵着他的手咯吱咯吱踩雪的时候,陶淮南眼睛都笑眯了:你偷着叫我南南,不害臊。
迟骋挑挑眉,看了他半天,到底还是没说别的。
南南这事儿真把陶淮南美坏了,嘚瑟得快飞了。
迟骋从来没这么叫过,肉麻兮兮的,冷酷小迟突然这么温柔太让人意外了。陶淮南每次想起来都想乐。
也不知道是脑子里真只装了个南南还是故意装傻充愣,对于前一天晚上南南以外的事儿他绝口没提过。
只说小迟让人难为情,不说小陶不害臊。
本来寒假补课也没剩几天了,因为陶淮南这一场病索性后几天他俩直接不去了,只在最后一天发作业的时候去取了趟作业。
其实后两天陶淮南病都已经好了,好了也不想去,能有正当理由放假谁要去上学。
他天天在家缠着迟骋让他喊南南,把迟骋烦得把他往厕所一扔让他自己洗澡。陶淮南自己把门开了又钻了出来:暖气还没热乎呢,还冷呢。
那你就回去趴着。迟骋说。
迟骋真是怕他磨人,这崽子太烦人了。陶淮南脑袋往他身上一搭,迟骋说: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嘴堵上。
那我不说。陶淮南给自己调整了下姿势,从坐着变成躺着,脑袋枕着迟骋的腿,还把旁边毯子给自己盖上了。弄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然后说,你看书吧,我不打扰你。
说不打扰还真的不出声了,躺在迟骋腿上听书,乖得很。
迟骋视线从书上移开,往下看看他。看了挺久,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陶淮南听得入迷,迟骋手伸过来了他也下意识伸手去摸摸。
一场感冒就能把陶淮南折腾瘦好几斤,下巴更尖了。
外头下了好大一场雪,下了一整夜,到了早上起来小区外面一脚踩进去雪能没过脚脖。陶淮南听迟骋说外面雪厚就惦记着出去玩玩,但是他感冒刚好迟骋哪儿也不让去。
小迟啊,陪我下楼玩一会儿。陶淮南盘腿坐在沙发上下指示。
小迟看都不看他,跟没听见似的。
他的指示只对晓东有用,对小迟没用。陶淮南于是摸了过来,往迟骋身上一坐,搂着脖子开始商量人家:小哥我想出去溜达溜达,我好几天没下楼了。
迟骋冷漠回绝:等你不咳嗽吧。
我今天就没咳嗽。陶淮南说,我嗓子眼儿都不痒了。
真当我没听见啊?迟骋无动于衷,刚才偷着咳嗽,一咳嗽还劈声儿。
陶淮南软磨硬泡,迟骋软硬不吃。
后来陶淮南跨坐在小哥腿上,求不过了又耍横:你再不陪我出去我要哭了,我这眼泪来得可是成快了!
起开,别烦我。迟骋把他往旁边扒拉。
我说三二一,数到一我眼泪肯定能下来!小迟你别不信。陶淮南戳戳他,我要数了!
迟骋:一。
陶淮南哭笑不得,一翻身下去了,摸着沙发背自己走了:又不是你叫人南南的时候了,南南南南,花言巧语!
第43章
陶晓东又过了几天才回来的,
刚一回来就被陶淮南一扑,小崽想哥了。
我身上凉,先起来。陶晓东揉揉他弟后脑勺,
看了眼说,
咋瘦这么多?
小迟给我关的!陶淮南终于有个人能告状了,
想要指指迟骋的方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又把手放下了,他天天不让我出门!
迟骋把哥行李箱接过来,陶晓东笑着问他:让他给你磨赖了吧?
还行,
迟骋说,习惯了。
哥回来陶淮南就又多了一个磨人的对象,
迟骋不带他出去,
哥能啊。
陶晓东没见着陶淮南半夜烧糊涂了还哆嗦着吐的模样,他只在电话里知道陶淮南感冒了,俩小的不可能跟他说烧得那么重。
这看着现在这么欢实没啥不能出门的,
陶淮南一早起来就去磨他要一起去店里,陶晓东答应得可痛快:走呗。
陶淮南终于扬眉吐气了,跟迟骋说:我要出门了!
迟骋没说话,把外套给他递了过来,转身走了。
陶淮南接过来慢慢穿上,
越穿动作越慢,拉链磨磨蹭蹭半天还没拉上。
过会儿还听不见迟骋的声音,
动作渐渐停了。
磨蹭什么呢?陶晓东过来催他,穿个衣服这么半天。
陶淮南又支着耳朵听了会儿,
确实没听见迟骋的声音,
犹豫了下把外套又脱了: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了。
陶晓东看着他弟,
整不明白他:又怎么的了你?
陶淮南放下外套:我苦哥好像生我气了,我不跟你去了。
啊?陶晓东探头瞅瞅坐那儿穿鞋带的迟骋,哪儿来的结论呢?
反正我不去了。陶淮南脱了鞋,摸着墙往屋里走去找迟骋,嘴里念叨着,我可不惹他生气,他生气没完。
行那你在家吧。迟骋穿完鞋带,慢慢穿着鞋,我跟哥去,你看家。
陶淮南愣了下,这才知道让人逗了,赶紧捋着墙又回去了,把外套迅速穿好:你净能吓唬我。
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戏多。迟骋把口罩给他挂耳朵上,怕他出去呛风。
你故意不出声。陶淮南在口罩后面还在说。
迟骋不跟他说了,把他后面帽子扣上,捂严严实实了才牵着出了门。
被捂得这么严实了等到了店里也还是咳嗽了半天,坐那儿捂着嘴闷声咳。迟骋拍拍他后背,给他接了杯水。
小南体质有点弱。黄哥晃悠过来,拿了板含片给陶淮南。
嗯,一到冬天就咳嗽。陶晓东刚回来,今天没排客户,他下午还得出去半点别的事儿。
陶淮南往嘴里放了一片,冒凉风的。
===第30章===
我昨天听你嫂子唠嗑,黄哥看看俩小的,跟陶晓东说,怎么着,小迟准备上哪儿念啊?那几个好学校都不打算去?
没定呢,再说吧。陶晓东也看看他俩,到时候看他想去哪儿。
那小南怎么整?黄哥问。
回盲校吧。陶晓东说。
黄哥还没等说话,迟骋也像是要说话,陶淮南最先出了声:我可不要。
陶晓东说他:别任性了小崽儿,高中你不能还混着过,你也得高考。
我不去盲校。陶淮南皱着眉,往迟骋身边靠靠,我还得跟着我苦哥呢。
那也得你能跟住啊,陶晓东眼神里也有点不忍心,但也不可能一直容着他俩胡闹,你看你能考进哪个?
陶淮南张张嘴,这话他答不上来。
他哪儿也考不上,普通学校根本就教不了他,也不会收他。迟骋能考上的学校都是拔尖儿的,教学资源本来就那么紧张,怎么可能往学校里塞他这么个占资源的。而且往学校里放个盲人学生太冒险了,万一他出点什么意外学校还得担责任。
陶淮南往旁边摸摸,迟骋把手伸过来,陶淮南轻轻抓住。
不用他去盲校,哥。迟骋看着陶晓东说,高中我也能教他,跟着我就行。
高中你们时间就紧了,你自己时间都不够用,天天再经管着他。陶晓东摇摇头,他自己早晚得学着独立,别惯着了。
这话陶淮南听着心都碎了。
够用,我习惯了。迟骋拇指在陶淮南掌心刮刮,接着跟陶晓东说,别折腾他了哥,到时候上点火又病了。
黄哥在旁边都听笑了,跟陶晓东说:你再说两句小南可就哭了。
陶淮南倒是没要哭,但是真挺难受。他抿着嘴不说话,自己决定不了自己命运的感觉不好受。他不想跟迟骋分开,可现实就是不管他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考进跟迟骋一样的高中。
早晚得有这天么不是。陶晓东看着他弟,心里也疼,你们不可能一辈子都绑一块儿,人生都是自己过的,总有一天你得松手。
松手这俩字让陶淮南下意识把迟骋攥得更紧了。
真快哭了。迟骋看看陶淮南,捏捏陶淮南的手,没再说这个,只是笑了下跟哥说,别惹哭精了哥。
陶晓东也牵了牵嘴角,跟黄哥说别的去了。
瞎的时间久了,模糊的光感陶淮南已经很习惯了。偶尔阳光特别足的时候陶淮南也高兴,好像眼前也跟着亮亮堂堂的。但是人在孤独的时候本来就会觉得周身都很黑暗,陶淮南就更是了。孤独时的黑是能淹没人心的黑,是永恒又无边无际的。
小孩子哪有不怕黑的,晚上关了灯小孩子们都要哭的,可是陶淮南在别的小朋友还怕黑的年纪眼前就永远关了灯。
在有迟骋之前陶淮南是一直关着灯的,直到他八岁那年开始有了迟骋。
迟骋就是他的小夜灯。能让他在夜里一伸手就知道旁边有人陪,能跟他一人一边地扯着枕巾。
琢磨什么呢?哥和黄哥还在说话,迟骋挨着他的耳朵问。
陶淮南轻轻摇摇头。
早上来的时候还高高兴兴呢,在店门口扫出来的小雪堆里咯吱咯吱把鞋底踩得湿透了,进店里化水了又脏,他自己还不知道,店里员工笑着跟在他后头拖地,直到迟骋让他在拖把上踩踩鞋底才好了。这会儿那些高兴全没了,大眼睛里的光也没了,黯下去了。
哥不在家的这段时间让陶淮南心里都有点飘了,把很多事儿都想得很简单。
哥回来就像是把他们都带回现实里了。就像哥刚刚说的,他早晚会只剩下一个人,他爱的这些人都会有自己的人生。
在脑子里演戏呢?迟骋说话声音很小,在跟他说悄悄话,嘴唇能碰到陶淮南的耳朵,演到哪儿了?
他太烦人了,陶淮南的情绪被他打散了一些。
演没演到我扔下你自己走了?迟骋不知道想起啥了,说话的时候竟然还有点笑着,那咋还没哭呢?
太烦人了!
陶淮南伸手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开了点,自己把头拧到另一边不听他说话。陶淮南看不见迟骋现在是笑着的,迟骋笑起来很好看,跟平时的他很不一样,可是陶淮南一次都看不见,永远都看不见。
迟骋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再过来的时候偷着和他说:不扔下你,别演了。
陶淮南眨眨眼,看向他。他的看只是把脸朝向那个方向,能表达出看的含义,得不到看的结果。
迟骋凑近了点,鼻尖和他顶了一下,还挺用力呢,把陶淮南都撞疼了。
陶淮南皱着眉揉揉鼻子,说:疼了都
迟骋也在他鼻子上揉了下,揉完又捏捏。
在陶淮南成长的这么多年,哥对他向来是要什么给什么。然而陶淮南要的从来都不多,可总有些东西是哥给不了的。
这一年除夕,他们哪儿也没去,就在家里过的。
晚上哥和迟骋包饺子的时候陶淮南就坐在餐桌边,两只手托着头。迟骋往他嘴里塞了个虾仁,陶淮南张嘴吃了。陶晓东笑着看他,突然说:崽儿别再长大了。
陶淮南点点头,说:好,不长了。
小迟也别长了。陶晓东又说。
我得长,迟骋两只手按成个饺子,放下说,我自己长,你们俩都停着。
陶晓东笑了笑,没说话。
捡迟骋回来那年陶晓东二十五,现在他三十多了。
小孩在长大,大人变成熟,时光不会为任何人停下来。
在上高中的事儿上陶晓东没松过口,到什么时候干什么事儿,迟骋这成绩要是没这么好陶晓东也不至于愁。小孩子不懂事儿大人不能也跟着胡闹,能考上重点高中不去读那是瞎闹。陶淮南早晚有一天得学着自己一个人,他们都得狠下心。
不能真让迟骋只为了陶淮南活,那哥俩就太自私了。
在这件事儿上陶淮南头一次不听话,他执拗倔强,抿着嘴唇说:我就是自私,我想一直自私。
陶晓东舍不得跟他说重话,他狠下心把陶淮南往盲校送,没人比他更不愿意。
当哥的一碗水得端平,他是狠下心了,但有狠不下的。
迟骋向来主意大,他说什么是什么不会改。
他一直跟陶淮南说不会扔下他,他答应陶淮南的事儿都会做到。那年他说开学之前回来最后没回来,那应该是唯一一次说话不算数。他说话不算数的后果就是,在学校厕所的隔间看见了闭着眼睛软塌塌没有人气的陶淮南。
这年夏天的中考,迟骋语文没写作文,数学空了最后一道大题。
分出来的时候老师和学校都惊了,他原本是最有希望拿市里小状元的。
第44章
学校炸了,
陶晓东也炸了。
他咋也没想到迟骋能弄这么一出,这点分不用想都是他故意的,他闭眼睛都考不出来这点分。
查分当天陶晓东正在店里干活呢,
他都不知道出分了。
班主任一个电话打过来,
陶晓东戴着耳机接了,
老师问他迟骋在不在他身边。
语气听着都不对,陶晓东问:怎么了雷老师?
老师在那边问他:你是还不知道分出来了吧?
我确实不知道。陶晓东跟客户示意了一下,放下东西站起来去一边接。
学校怀疑分判错了,迟骋再怎么也不可能语文不及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