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幸无所谓的抿了抿嘴,只是还是好奇李清尘方才所言的梦境,忍不住又问一遍:“清尘姐姐方才说梦到我惨死卓府门外,可还梦到了别的?”
提到这个,李清尘很是惆怅。正是三月开始她才时不时做这个梦,梦里卓幸的死状每每都将她从梦中惊醒,是以她这才在元恩寺为卓幸求了一串楠木珠。
李清尘叹了口气,她自小能亲近的人不多,卓幸算一个,虽之前有些许隔阂,但李清尘终是希望她能平安。
“并未梦到其他,阿幸,梦里我愧对你,想必是佛祖想让我对你好,偿还你吧。”
卓幸笑笑,李清尘是个礼佛之人,难不成真是神明为让她上一世不信自个儿清白来做偿还的?
李清尘往玄坤宫去,卓幸看着她那支随着步伐摆动的步摇,有些恍惚,难不成上辈子她死后,李清尘为她伤心了?
可她从未怪李清尘不信自己,那般情形,怪只怪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以为爹娘与兄长都还是宠爱她的。
而李清尘前世差人从来的一袋银子,于卓幸来说已是恩德,她希望这位侯府郡主仍能同前世一样,顺风顺水,荣华富贵。
卓幸一转身,一个不知哪里窜出来的小太监在她身后龇牙咧嘴的笑,吓得卓幸一个哆嗦,差点栽进一旁的荷池里。
卓幸拍着胸脯朝那太监道:“这位公公?”
那太监敛了神色,微微笑道:“卓小姐,余妃娘娘有请。”
卓幸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心惊,这个余妃,传闻中可是个娇蛮霸道的狠角色,又因为深得君宠,在后宫简直是横着走的。
想必比皇后更难应付。
卓幸向那公公套话,那公公也只是个传信儿的,半点都不知晓。
果然,卓幸到了洛央宫那余妃硬是没给她个好脸色,卓幸向她跪安,生生等了好一会儿才被叫起来。
余妃上下打量这个卓府养女,生的倒是一副会勾搭人的狐媚子样,难怪皇帝会为了她冷了自己!
还为了她,搅乱了卓余两家的亲事!本来若是弟弟娶了这丫头,便也就罢了,偏偏没有!
余妃冷哼一声:“刚从玄坤宫来吧,那皇后娘娘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勾搭皇上?”
卓幸大气不敢喘一口,毕竟在别人的地盘,恭恭敬敬道:“回娘娘,皇后娘娘并未给臣女什么好处。”
卓幸说的是实话,可是在余妃听起来,倒像是帮着皇后说话了。
“本宫差人传信于家中,让本宫那个样样都好的弟弟娶了你,还是做正妻,你有什么不知足的?!竟敢让皇上替你做主,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攀上了卓家,你以为你真是卓府那大小姐!”
余妃一通出气,卓幸才知道原来那余尚开平白无故被家中逼着娶自己,原来竟是余妃捣的鬼……
卓幸心下叹了口气,她本无意宫中争斗,只想好好赚银子,可总有人牵扯自己。
“娘娘,臣女声名狼藉,娘娘在深宫怕是不知晓,不仅配不上余公子,也配不上皇上。”
闻言,余妃倒是听着心里舒坦:“那倒是,除了一张皮囊什么都没有,可是无法在后宫立足的!本宫好心提醒你,少用那股子劲儿魅惑皇上!”
卓幸将头垂下,应了声是。
余妃又埋汰了她几句才放卓幸出宫,只是这一来二去耽搁了时辰,卓幸出宫时天都暗了。
余妃那些不中听的话卓幸并未放在心里,只是李清尘的话却跟魔咒似的,在卓幸耳边嗡嗡嗡个不停。
惨死家门……
卓幸不禁抖了一下,全身都发冷。
忽然一阵雷鸣,吓的卓幸脚步一顿。倒不是被这雷声吓的,而是此时空中乌云密布,霎时间天色昏沉,连响了好几道雷声。
这天象,是她前世被卓琦诬陷的那日,那日是盛安四年的十二月初八。
卓幸记得分明,因为那日她被卓母赶出家门,她在门外跪了一天一夜,天象就如此刻一样,没多久就下了一场大雨,她在卓府外淋了一夜的雨,从此落下了病根。
这么一回想起,卓幸脚底窜进丝丝冷意,此时她站在的这半道上竟无一人通行,不由的,她心生惶恐,直觉有不好的事发生。
难道这一世卓琦提前诬陷她了?
思此,卓幸忙往卓府赶。
她才刚提步跑了没一会儿,岔路上出现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卓幸猛地一停,心下砰砰砰的跳,脑子里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便是卓琦!
那几个混混胆子也算大,这地儿离宫门不远,在前头拐个弯就有御前侍卫巡视,只是也因为这是通往皇宫的大道,路上清静的很,他们这才大着胆子来堵卓幸。
卓幸强装镇定的握拳立在岔路口,道:“你们是何人!”
她说这话时,雷声已经停了,接着一阵雨下来,愈下愈大,可那些混混也没打算要走,反而一步步逼近。
卓幸听为首的那人说:“卓府的小娘子果然貌美,可惜啊,是养女!”
他们知道卓幸是卓府的人,却还敢如此大不敬,卓幸知道这会儿不跑一会儿就没机会了。
那混混话一落,卓幸转身就跑,跑向了宫门方向。
只是还没等她转过那道弯看见御前侍卫,就被身后一只手给拽了过去,嘴里被塞了破布,紧接着一只麻袋套下来,卓幸眼前一黑,挣扎了会儿便晕过去了。
——
玄清宫,余平看皇帝一脸阴鸷,手中捧着的钱袋不知是该放不该放。
这卓姑娘也真是的,明知皇帝是与她置气,偏偏她还也与皇帝生起气来,自个儿将做胭脂用的原料备齐了,入了宫也不说给皇帝请个安什么的,将上月结清的收益扔给了余平,自己悠哉悠哉出宫了。
这钱袋子是重,可就是个烫手山芋啊。
余平心下悲戚,夹在卓幸与皇帝之间他就是个可怜的肉馍馍,左右都不是人。
还没等余平说点什么缓和缓和气氛,玄清宫外有人莽莽撞撞冲了进来,余平正要呵斥,定睛一看,那不是他派去跟着卓幸的太监么?
显然,赫连慎也知晓。看这太监一身被雨打湿还带着泥的襦衣,心中猛地一缩,那张脸黑得能滴出墨,往那头一看,跪在地上的人硬是结结巴巴说不出半个字。
看着情形,余平也猜莫不是那卓姑娘出事了?!哎哟,那可不得了!急的拿手抽了那太监几下:“皇上在这儿,有什么还不赶紧说!脑袋不想要了!”
“皇、皇皇上,那卓小姐被一群混混给掳走了,奴才,奴才拦不住啊!”小太监不由哭道,想着这差事自己办砸了,那可是要命的啊!
一时四下无声,小太监被吓得差点晕过去。
良久,才有人道:“查!将人给朕完完整整带回来!若是不然,便将脑袋在这玄清宫搁下!”
余平那小心脏猛的一挑,接了这道口谕匆匆离去。
第12章
屋外暴雨如注,草堆里躺着一个女子,衣裙及绣鞋倒半点未沾湿,因为她是被装了麻袋扛过来的。
雨声实在噪,屋内又有人说话,卓幸皱了皱眉头,似是快醒的样子。
那几个混混看到人要醒了,忙心急的搓着手心在旁边候着,一副令人作呕的样子!
卓幸动了动手指头,一声闷哼,后脑太疼了,方才那些人一棒子下来可是半点没留情,像是想直接打死她似的。
待她缓缓睁开眼,入眼的是一根快要腐烂的木头,粘着许多蜘蛛网,再往下看,这儿竟是一间破败的寺庙。
卓幸慢慢恢复了精神,眼底渐渐清明,忽的看见边上几个绑着她的小混混,心下一沉。
她曲着腿起来往后退,对,她怕了。
饶是上一世卓琦诬陷她,卓母赶走她,她都未有这么怕过。
“你们是谁!好大的胆子!”
卓幸只能用一句句话来给强装镇定,但她四处观察了一下这间寺庙,那混混们堵住的地方竟是唯一的一扇门,她跑不了。
那为首的混混笑着上前,一把抓住卓幸的胳膊,还咂了咂嘴道:“真细。”
卓幸想抽出手来,手上这恶心的触感让她更怕了。
“卓大小姐可真是细皮嫩肉啊……”小混混又摸了摸卓幸的脸。
他一声卓大小姐,卓幸更慌了,他们既知晓自己的身份,还敢如此胡来,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是卓琦,命数会变,可人心不会!
譬如余尚开在五月初六来卓府提亲,虽是一改前世向卓幸提亲,可他心中爱慕之人还是卓琦。
而她本该在十二月出事,虽提早了半年多,但天象又如那日一样,想必背后主使之人也不会变!
卓幸哆嗦着嘴唇,朝那些个混混一笑,道:“我劝你们最好放了我,我还能给你们一条出路。虽我只是卓府养女,但出此丑闻,卓府也必定追究,届时你们以为卓琦能保的了你们?”
为首那人微微一顿,卓幸更加确定了,就是卓琦!
可不过片刻,为首那人便对身后一群人笑:“本还想尝尝卓大小姐的滋味儿便把人放了,如今看来,是放不了!”
身后人都笑了。
卓幸心中暗叫糟糕,这些人是不想留她性命了!
卓琦!卓幸咬着牙,眼中蓄着泪水,更叫这些个下贱人起了兴致。
那几双大手开始胡乱摸着,为首的那人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根绳子,三两下就把卓幸的手绑牢了,又怕她乱叫,塞了破布在她嘴里。
卓幸拼命往后躲,那些人瞧她这样,心里头更加得意。
不多久,雨声,抽泣声,夹杂着布料被撕碎的声音。
身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彻底死了心。
啊,这一世也就这样吧。
为何要让她重活一世呢,死的比上一世更加惨烈不是吗?
卓幸闭了眼,心渐渐沉了下去。
忽然身上的动静没了,原是雨声太大,那些个混混又沉迷其中,竟连有人破门而入都没听到,这会儿几人被侍卫提着,一边怂一边骂:“谁啊!耽搁你大爷我办事,不想要命是不是!”
可等他们再仔细一看,这些人拿着长剑穿着官服,腰间的玉佩上刻着一个御字,顿时怂的不成样子。
宫里人,宫里人啊!
带头的侍卫是皇帝身边的御前一等侍卫,奉的皇命查找卓幸,可他进来一看这个样子,卓幸身上的布料已经被撕的零零散散,那侍卫一下捂住眼睛,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给卓幸。
余公公吩咐了,这姑娘对皇上很重要,若是出半点差迟,他们一干人等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以,多一眼他都不敢再看。只是也够心惊胆颤了,这里头即将发生了什么,瞎子都知道。
侍卫偏头瞥了一眼那几人,怕是要连皮带骨头一起被刮了。
侍卫估摸着卓幸差不多藏好了露在外头的身子,这才大着胆子转过身来,可卓幸双手被绑着,披风也只是堪堪挂在了身上。
侍卫无奈,但不敢上前,眼神瞥向其他地方,问了一句:“卓小姐,可有事?”
卓幸呐呐的摇了摇头,正要撑着自己的起来,腿一软,又倒了下去,结果竟是昏了。
是被吓的。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了。可没人敢抱着她回宫,不说卓幸是好好的他们都不敢抱,现在衣缕阑珊,谁有这个胆子将这样的卓姑娘抱回宫里,就算是救了人,皇帝也会心中不快吧……
于是,那带头的侍卫只好让人备了毯子,先让卓幸在这儿躺着,自个儿回宫去禀报。
果然他才说了几句,皇帝的面色便难看万分,像是要吃人一般。原本就是墨色的瞳孔更黑了。
平华在余平置的院落里按照卓幸给的方子制胭脂,丝毫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只是余公公怎的匆匆忙忙来,拉上平华就往宫里赶,平华面色惶恐,出事了?出事了为何要拉上她?
赫连慎到破庙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一群侍卫守在庙外,压着几个粗衣混混。
赫连慎停下,看了几眼那几人,那几人硬是被看的尿了裤子。
待赫连慎进去时,杀了那几人的心都有!
里头卓幸歪倒在草堆里,虽身上有一件披风与一件毯子,可也够触目惊心的了!
往常打理的有条有理的头发散在肩上脸上,而嘴角破了一块皮,渗出了血,像是被打的。
赫连慎握了握拳,克制着自己此时冲出去杀人的心,慢慢踱步走近,掀了一角的毯子,见她里头的衣服已经成了碎布挂在身上,腰间的细肉被掐的青一块紫一块。
不由的,他呼吸渐重,动作渐轻。
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包住卓幸整个身子,面无表情得将人抱起来。
侍卫们见皇帝出来,纷纷噤了声,只听皇帝在他们身边停了一瞬,道:“要活的,带回宫。”
一句要活的让那些混混放下了心。
可侍卫却是知道,带回宫定是生不如死,宫里的酷刑还不如直接死了了当呢。
余平带着平华在玄清宫外候着,平华见皇帝抱着一个女子回来,而女子的样子还略显狼狈,不由一惊,偷偷问了余平一句:“公公,这是哪位娘娘?”
余平叹了声气:“卓家大姑娘。”
平华只是哦了声,可没一会儿赫连慎出来让平华去给卓幸换身衣服,待平华走近瞧了那人面容,竟是怔住好一会儿。
她一边走近一边想,这人好生面熟啊?
只平华还未将卓幸与那卓公子联想在一起,直至帮卓幸换完衣服她都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反而是让卓幸那一身青青紫紫的伤给震住了。
这是谁干的!下手竟这样重!
平华出来时还忍不住说了两句卓幸的伤,叫皇帝听的面色更加阴郁。
余平忙拉了她下,凑近了些道:“没眼力劲儿的,那便是你们铺子管事儿的!”
平华懵了,忽然开了窍,她就道那人怎那般眼熟!原是卓公子!
怪不得卓公子娇小又白嫩,还常常不顾男女有别,原来,原来她就是外边传的沸沸扬扬的卓大小姐啊!
平华与卓幸相处月余,方才不知是卓幸时只是被她满身伤给吓住了,这会儿没来由的一阵心疼,连眼眶都红了,问了句:“哪个没心没肺的人干的!竟下得去这样的手!”
余平也听的糟心,让平华去备下女子的衣物,又让小太监去请了御医,自个儿则忙着下牢房里看看这些个凶犯。
敢动皇上的人,还在宫外大道上动手,简直是活腻歪了!
可这些混混哪里知道事情竟变得这样严重!叫他们办事的人给了一锭金子,说那女子只是卓家养女,离了卓家后就是个普通女子,甚至连普通女子都比不上,叫他们随便享用。说是就算出了事,为保清白她也不敢闹大,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吞。
混混们都是一些常混迹烟花巷柳之地的,卓幸那是一等一的姿色,有人花钱让他们享受,那可是天上掉馅饼!
谁知道,竟会牵扯到宫里!方才他们几人被动了鞭刑,听狱卒的意思是,他们得罪了皇帝啊!混混被吓的哭爹喊娘,这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傻事!
这还没开始用大刑,就陆陆续续有人招了,有说是兵部侍郎家的,有说是宫里的,还有说是陆府的甚至临都大大小小官家都被说了个便,到最后竟统一不了口径,气的狱卒又接连下去十几鞭。
可混混们说的也确实是实话,他们几人分别受了不同人的银子办同一件事。
但他们之前以为自个儿都是受一人指使,这会儿下了牢才知道这背后的主使竟不是同一人?
宫外头的卓府,卓琦在屋内徘徊不定,原说申时末刻临都就会传卓家养女被污一事,现下都酉时一刻了,怎的半点动静都没有?
难不成那些人玩上头,竟忘记了时辰?这么一想,卓琦面露鄙夷与兴奋,过了今夜之后,卓幸就彻底成了破鞋,别说是皇上,连余尚开怕是都避之不及。
想想往后卓府只有她卓琦一个小姐,卓琦今晚睡梦中都带着笑,好生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 卓幸:我最近有点惨(???)
荔枝:乖,再忍一会儿~
第13章
卓幸这一昏便是好几天。
赫连慎下了朝回来,照例问了句:“如何了?”
平华忙扣手垂头,恭敬的回道:“回皇上,御医来过,说卓小姐只是受了惊吓又受了风寒,许是要再调理一些日子。”
平华正说着,龙床上卓幸喃喃道:“冷…冷…”
冷…
好冷…
卓幸做了一个梦,梦境真实的让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盛安十年十二月那个寒冬。
她跪在卓家门前,嗓子都喊哑了,哪怕那时卓母能给她一件厚衣,哪怕卓越行能出来看看她,像小时候哄她那般,说一句阿幸乖,等母亲气消了哥哥带你买糖吃……
那她也就瞑目了。
可是没有,没有人理她,然后她死了,死的时候也冷极了,像是整个人掉进冰窖似的,冷的她喘不过气。
忽然,身上一暖,卓幸的梦境一下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