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港在他目光下,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霍念生淡淡笑了一下:“到底小孩子长得快,你的变化真大。”
他唇角又露出了那种玩世不恭的嘲弄的笑意,总让人觉得话里有话。
而且他似乎对谁都这个样子,嘲弄意味着看不起任何人,也拒绝任何人走到他心里去。
陈文港如芒在背,他几乎想象不出自己小时候怎么有勇气和脸皮去搭霍念生的顺风车。
刚刚离得远还没感觉,直到站在一起,发现霍念生还是高大的。他比还在发育期的陈文港高出一头还多,陈文港仍需仰脸看他,这时那种遮天蔽日的感觉隐约又回来了。
如今眼前的人身上充满成熟男人的力量感和压迫感,依然像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无形的压力令陈文港再次微不可察地退了半步。
他的一举一动都收在霍念生眼底。
霍念生刚说的倒是真心话——陈文港的确变化很大。人肯定是要成长的,不可避免。他现在变得知道进退,懂得如何待人接物,学会隐藏心思和想法,懂得要不得罪人地粉饰太平。
看来这些年他在郑家学会了很多东西,有了自己的生存之道。
但比较起来,还是小时候那样好玩一点。
霍念生噗嗤一声:“长进不少,现在会说话了。但跟我打太极,这就免了吧。”
陈文港讪讪,一切心思在他面前仿佛无所遁形。
霍念生自顾自把手帕叠起来:“何况我不喜欢被人糊弄。你可以直接说,不喜欢我这样的流氓、败类、人渣,想让我离你远一点,诚实话我听起来还顺耳一点。”
陈文港下意识地想摇头。
但霍念生没给他留机会。
忘了这段对话是怎么结束的,陈文港只记得他把手帕装起来,转身就走的背影。
蛋糕已经无心再吃,只有霍念生临走前皮笑肉不笑的眼神还阴魂不散钉在身上。陈文港脸上后背都有一种热辣辣的感觉,对方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他却觉得自己像被打了一巴掌。
但他还太年轻,分析不出问题根源,而且也没有机会弥补。
夏天过去霍念生就出国了,之后几年都没再回来。
*
这年的见面只是个小插曲,除此之外,陈文港的生活按部就班地继续往前。
他再次蹿高了一截,同样经历了从少年到青年的过渡阶段。青春期一到,不管快乐还是烦恼都接踵而至,这是一个极速伸展枝丫的年纪,陈文港很少有工夫再想到霍念生。
毕竟时间也久远了,回头看去,童年时的那点温度,都成了遥远而模糊的回忆。
陈文港和郑玉成关系越发亲密,他们一起高中毕业,一起进入大学。
郑玉成在十八岁生日宴会之后向他喜欢的人表白。
懵懂的感情一夜之间落地开花,顺理成章地确定关系。
陈文港接受了他,但他们都知道,这段感情不可能得到允许,只能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地下恋情持续了两年,其实纸包不住火,秘密不可能永远是秘密。
郑宝秋是最早察觉端倪的,后来亲近的朋友也免不了有所察觉。好在大家都有分寸,只要不是想撕破脸,总不至于有人明面上挑事,比如跑到郑秉义面前告发他们。
但陈文港始终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祝福他和郑玉成。
他想起小时候刚转学那阵子,乍进入新的环境,几乎无法融入群体——这里的同学大多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小姐,跟他天生就是截然不同的人。有些同学嘲笑陈文港土气的发型,嘲笑他廉价的铅笔橡皮,嘲笑他可怜的英语水平,嘲笑他没出过国,不会任何乐器……
郑秉义是家里的男主人,不会注意那么多细节,林伯要操心的事多,过段时间才发现不妥。照顾不善的保姆被罚了一个月工资,陈文港衣帽间里全部换成材质高级的衣服,他在学校用着和郑玉成一模一样的文具,回家在家庭教师的监督下苦练英文读写和口语。
但原来嘲笑他的同学依然会找到新的刁钻的理由笑话他。
为了维护他,郑玉成有时跟别人理论,但不会像卢晨龙一样粗鲁地动手。
而这些微妙的矛盾也不像抢回块橡皮一样简单,陈文港从那时就意识到,也接纳这个事实:有人永远不会真正接纳他,跟他的穿着打扮和言谈举止能不能配得上郑玉成无关。
好在不是所有学生都眼高于顶,他也交到一些家教好有涵养的知心朋友。
但同龄人的圈子里,不管抱有善意还是恶意,其实都一致地不看好他们。
郑玉成有个爱玩的朋友包了酒吧,请一堆人参加派对,陈文港便跟郑玉成一起去了。其实这个朋友就是不待见他的那一类,刚到不久就把郑玉成拉走,要上那个透明的舞台跳舞。
郑玉成碍于人情难以拒绝,只是拽了一把陈文港:“你一起来吧。”
陈文港看了看群魔乱舞男男女女面贴着面的舞池:“我不太会,我还是在卡座等你。”
他看着郑玉成跟朋友一路下到舞池。
酒吧灌满噪音,陈文港换了个位于角落勉强安静的地方,一边啜鸡尾酒一边回消息。
旁边有人落座。陈文港抬头,映入眼帘的面孔有着说不出的熟悉——
深邃的五官在旋转球的光芒下变幻着具体的形状,镭射光线交织成迷幻的背景。
他愣了片刻,霍念生这个名字才从记忆里滑到嘴边。
但还是没叫出来,霍念生已经变得很陌生。直到对方懒散地开口,那把带着戏谑的声音才多少拉回一些距离,显得没有那么生分:“你怎么没跟郑玉成一起去跳舞?”
陈文港摇头,依然用同一个借口:“我不会跳。”
霍念生眉梢挑起,下巴指指台上:“有什么难的?看看别人怎么跳的,无非就是踩踩音乐的点,扭腰扭胯,光线那么暗,人又那么多,关键在于放得开,连这也不会?”
陈文港不知如何回答。
霍念生噗嗤一笑,像是懂了:“哦~你这种斯文的学生,放不开。”
陈文港终于客套地喊了声“霍少爷”,跟他寒暄:“你什么时候回的国?”
霍念生端杯,淡淡地说:“有两年了吧。你之前不知道吗?”
两年,那就是已经回国定居了。陈文港对此一无所知,不免有些尴尬:“我还没听说。”
“没关系,我没在本市住。”霍念生眯着眼,“我记得我出国的时候你还挺小的,一转眼都上大学了。离开这么多年,全都是物是人非的感觉。听说你还跟郑玉成谈上恋爱了?”
“是吗?”陈文港不想正面承认,于是反问,“有人这么说我们?”
“你不否认,那就真的了啊。”霍念生哂笑,“进行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
“你们学生谈恋爱都是什么流程……牵手,接吻,找个花前月下的时候订酒店上床?”
“这个是我们的隐私吧。”陈文港感觉受到冒犯,把嘴角崩成平直的线,瞪了他一眼。
“别不高兴,不说了,你继续坐。”霍念生摆摆手拦住他,“我知道,口头性骚扰也是性骚扰,我这个人就是嘴上没遮没拦,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计较。”
“我们没想过公开。”陈文港委婉地说,“所以也不想搞得大张旗鼓。”
“那很好,我没有闲心泄你们的密。我只是建议一下,你为自己提早做点打算。”霍念生却说,“毕竟以你的身份和性别,想嫁进郑家是不太可能了,所以你最想要的是什么,是要个好前程,还是只要爱情,哪怕诚实地说,就是想捞一笔——这种事越早想清楚对你越好。”
陈文港本已不想理会,听到后面半句,反唇相讥:“还有想要爱情的选项吗?”
霍念生笑了笑:“只要你能接受将来跟别人分享一个男人。”
陈文港蹙起眉,闭上嘴,既然这样话题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但他又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霍念生整晚上一直在故意开罪他。
只是陈文港不理解,他和对方十年来面都没见过几次,利害关系更谈不上。他没有得罪过霍念生,凭着那点模糊的印象,甚至对这个人隐有好感,霍念生却一见面就开始咄咄逼人。
说到底,曾经的接触也不过是一些只言片语。他不曾真正认识过这个人,何谈了解。
再说就算了解,人都是会变的。
霍念生会变得更加成熟世故,戒备深重,每句话都带着疏远隔阂,他又何尝不是。
当初陈文港站在站牌底下等公交的时候,还是个用冰淇淋就能哄好的小学生。现在想来,霍念生看到他,怕不是也觉得面目全非,不过一个削尖脑袋想跻身上流社会的钻营客而已。
郑玉成从舞池回来的时候霍念生已经走了,陈文港还一动不动坐在原处。
“怎么了?无聊?”
“没事。你怎么不去玩了?”
陈文港没跟郑玉成提起刚刚的对话——抱怨不休难免显得叽叽歪歪,何况郑玉成也不是万能的,没义务帮他解决所有问题。既然霍念生不喜欢他,以后见面躲开就是。
只是事与愿违,自这次偶遇之后,在各种场合碰到这个人的概率反而直线上升。
遇到了,霍念生又总是当面讲些冷嘲热讽的话,让陈文港一度怀疑,对方到底是看不惯他的痴心妄想,觉得愚蠢,还是他在不知道的时候,其实做了什么让对方不能原谅的事。
*
江潮街上家家户户辞旧迎新,春节将至,阿姨热情洋溢地搞完了大扫除。
霍念生在家里收拾东西,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盒子,陈文港从郑家把自己的东西打包搬来,有些瓶瓶罐罐至今还没整理,翻开狭长的盖子,见里面装的是支老式钢笔。
这时陈文港恰巧进屋:“你别给我扔了。这是我爸爸留下的遗物。”
他扑过来,被霍念生一把捞进怀里:“别冤枉人,什么时候乱扔过你的东西。”
陈文港搂着腰上勒的胳膊,蹭了蹭他也跟着笑了:“怕你不记得了。”
霍念生顿了顿,低头在他发顶亲一口:“我只记得有的小朋友,自己的东西被抢了都不会反击,可怜巴巴等着人家大发善心,当时我还想,没见过这么傻的孩子。”
陈文港扭过头去,笑道:“你大,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是应该的吗?”
他挣开霍念生的手,把笔帽拔开。钢笔保存得还很完好,笔尖闪着寒光锋利如初,磨损的痕迹都很少。墨囊里面是没灌水的,陈文港扭开桌上的墨水瓶,蘸了一点在纸上试写,线条流畅连贯:“还得是老牌子,都这么久了,还是一样好用。”
霍念生说:“这不是因为你没用过吗?”
陈文港说:“我那次之后也长了心眼,知道经常拿出来,说不定怎么就弄坏了。”
他一边说,一边写了几个字,随手在纸上画了个心形,刷刷把中间涂满了。
霍念生笑了笑,向他伸手:“给我玩一下。”
陈文港把钢笔递给他,霍念生又蘸了蘸墨水,在白纸上画了两个火柴小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穿着礼服,矮的那个穿着衬衫和背带裤,支棱着腿分别立在心形两边。
陈文港笑着到处找手机来拍:“快,霍少爷的大作,我要去问问有没有人愿意买。”
作者有话说:
所以文港小时候对这个哥哥的观感还是很好的~
可惜两个人的几次相遇,分散到十年的跨度里,就被无限冲淡了,尤其霍念生十八岁出国,也就是陈文港从十一岁开始就失去他的消息,人是越长大越隔阂的。所以正文里郑宝秋跟陈文港逛街那次,她问表哥的是“你还记不记得他”。
(十五岁虽然其实重逢过,到二十岁也有五年了,郑宝秋自己都不太记得他俩同时出席了)
第121章关于前世
包厢的门被推开的时候,俞山丁刚刚开了一瓶红酒。
他抬起头,霍念生大步走进来,大马金戈坐到对面沙发里:“要换装修了?”
当老板的露出个憨厚的笑:“原来的风格这几年不流行了,干脆砸了重装一下。”
“舍得啊俞老板,关门这段时间,得损失多少营业额?”
“嗐,还不是看大老板们喜欢什么,就跟着搞点什么,瞎折腾。”
美杜莎夜总会几层楼都在施工,空空荡荡没有客人,霍念生也不甚在意。他这样出名的玩咖,已经许久不曾在各个夜店和酒吧现身,要不是为了谈生意,连俞山丁都叫不动他出来。
俞山丁把酒倒进两个高脚杯里,推了一杯倒霍念生面前。
霍念生端起,也没有慢慢品的绣花功夫,直接一口闷了。
俞山丁在灯光下看这位贵人——当初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他放下身段,到处巴结比他还小的富二代们,指望瞎猫碰一碰死耗子,霍念生就是在那时候巴结上的。
也是他幸运,后来证明跟对了人,霍念生不是那种绣花枕头,他是有能力也有城府的。俞山丁公司有了注资,濒死回生,于是这声霍总他厚着脸皮,也算喊得真心实意了。
认识的年头已经数不清,霍念生和那时候比,看起来还没太大变化——基因好,从娘胎里就带出得天独厚的相貌优势,又养尊处优,不管什么时候,举手投足都是那副少爷架子。
然而这几年来,俞山丁明显感到他眉宇间一丝丝积累起某种困顿感。
说来好笑,别人困顿,大多因为愁吃愁穿,或者像俞山丁过去那样商场兵败。
霍念生明明什么都不愁。
说句不恰当的,眼前这位就算吃喝嫖赌,他的钱也够躺着挥霍到八十岁。倒不是说霍念生真的沾染了这些恶习,相反,某种程度上他称得上洁身自好,男的女的谁也不碰,所有跟头全是在一个不能随便提的人身上跌的,那位简直就是他的滑铁卢。
俞山丁又给他倒了点酒,问:“家里那个呢?”
霍念生五指扣着杯口往后靠:“最近情绪好一点,反正药是停了。”
俞山丁问:“还是老闷在家里啊?人要闷出毛病的,偶尔也该带出来逛逛嘛。”
霍念生说:“天天哄着,他不乐意。”他甚至请教俞山丁,“你平时怎么带孩子出门?”
俞山丁心道他这都病急乱投医了,正在这时,女儿来电,做爸爸的脸色瞬间柔和,讲电话声音都是嗲的。原本俞山丁也是万花丛中过的,后来他谈的一个小女朋友怀孕了,双方本来都是海王,在一起图个各玩各的不负责任,那时候不知怎的,他心里一动,问要不要结婚。
就这样成了家,把孩子生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人到中年,自然而然都会产生想定下来的想法。或许就那么一瞬间的事,或许会挂在心里愈演愈烈,俞山丁不知道,霍念生是不是曾经也闪过这样的念头。
旁人看来只觉得他吊在一棵树上,又始终难成,两个人徒劳地互相折磨而已。
霍念生看着他挂了电话:“你女儿?”
俞山丁摸摸后脑勺:“哇,精力好得吓人,一个小女孩家天天要骑马打仗。”
“活蹦乱跳的不是好事,你还不乐意了?”
“那也得看看是怎么骑马打仗的,她骑的是她老子我。”
霍念生接过他的手机,左右滑着看了两张,小胖妞跟她爸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笑得牙不见眼,他把手机还给俞山丁:“挺可爱。既然当爸爸了就多负点责任。”
俞山丁斗胆劝说:“您呢,就没考虑过成个家什么的?”
霍念生没听进耳朵里:“你让我成家,他一个人怎么办?”
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了,俞山丁心里叹息,甚至觉得这一位是不是中了蛊。
“我说句不好听的——您知道我这人没恶意,单纯就觉得,这样拖着不是办法。您把人照顾这么久,已经仁至义尽,三年五年,一块石头都该焐热了。可现在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
“时间过得这么快吗。”霍念生倒没生气,他往空气里横着比划了一下,“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这么高。十岁都没有,才九岁吧,还穿着小学制服。”
他没说名字,但俞山丁突然意识到,这大概是霍念生头一次敞开往事。
至少他应该再不会对其他外人说起这些。
“我是在郑家见到他的。那回我被我姑姑邀请过去,但也和别人一样,存着点看热闹的心思。好了,热闹看到了,我原本对小孩不感冒,觉得不是吵就是哭,要这要那,烦得要命,突然遇见个居然会乖巧听话的,好像倒也挺好玩。我还记得他跟在大人身后,一步也不离人,但让他在墙边待着他就乖乖待着,有点像哈雷小时候那个感觉,很可爱。”
“那是够早的,都多少年前了。”俞山丁暗暗惊奇,“后来呢?”
“后来?也没怎么样。那到底是别人家养的孩子,我又不可能整天住在郑家看着他。不过我隔了两年,在路上还偶遇过他一次,你猜他在干什么?他自己在大太阳底下等公交车。郑家是不给他车用吗?当时我就发现了,这孩子受了委屈是不会说的,只会闷在心里。他那个性格像面团一样,别人搓圆捏扁都行,我都不知道生活在这种大家庭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当然,我这么想也挺自负的,结果呢,我比他还先出岔子呢。其实霍英飞那回,我要是在爷爷面前死不承认,也不一定非得出国。当时我只是觉得没意思,懒得辩解,干脆一走了之。留在国内还得跟一大家人互相算计,互相翻白眼,不如自己出去一个人生活自在。
“可是凡事有利有弊,我走了也就跟这边的关系都断了。中途回国的时候,我又在郑家见到他,他那会儿都已经青春期了,懂事了,看着我那个冷淡的眼神,完全就是拿我当坏人。不奇怪,他跟郑玉成天天在一起,他们两个青梅竹马,不听郑玉成的还能听谁的?”
“等等,这么说我慢慢倒对上号了。”俞山丁说,“我记得他们两个还有过一段吧。”
“是有一段,其实我回国后就听说他们在一起了。当时咱们两个也认识了,就是在彰城谈合作的时间。我都想不明白,小时候那么听话的孩子,哪来的胆子这么叛逆?郑玉成那大少爷懂什么人间疾苦,他权和钱都没拿到手里,能有什么担当,跟他纠缠会有什么好结局?”
“哦哦,那时候啊。”俞山丁想起来,“可真没看出,您还有这么复杂的心思。”
“我的心思多了,我还觉得能拆散他们呢。”霍念生嗤笑,“他是真把我当坏人了,走到哪躲到哪,对我避之不及。后来想想,其实像这种小情侣,外人反对的声音越大,他们越觉得自己情比金坚。等到没人棒打鸳鸯了,他们自己反而该吵架闹分手了。
“所以我干脆不管了,他们爱谈就谈吧。不是觉得我是坏人吗?我不插手总行了吧。有的岔路就是要自己跌个跟头,知道疼了才发现走不通。我想他磕一下碰一下也未尝是坏事,最多分手受点情伤,趁早自己看清楚,将来哭一哭就过去了。”
他嘴角那丝笑意渐渐淡下去。
俞山丁遗憾地压低声音:“唉……”
霍念生继续说:“所以你想象不到,我看到他满脸是伤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顿了顿,指节轻轻敲着杯壁:“我跟他接触的时间那么短,都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子,又努力,又上进,脑子又聪明,对人笑的时候特别文静……这样一个人就这么毁了,是很让人心疼的。我想不到郑玉成那么没用,但说什么都为时已晚。至于我自己,说不后悔肯定也是假的。我原本不是没机会阻止这一切,结果疏忽大意,这些是我欠他的。”
俞山丁试图安慰:“这事,谁也不能未卜先知,您当时都已经在让律师把他往外捞了。”
霍念生难得没有嘲讽的神色,也不作争辩:“算了,这些不用再说了。然后就是这些年,看伤,治病,不是这个零件坏了,就是那个零件坏了。我只剩一个想法,就是让他好起来,只要身体健康,别的怎么都好说。最开始我觉得,是他需要我,离不开我。但时间越长越发现,其实是我需要他,离不开他。而且时间越长我也越懊恼,该保护他的时候怎么会没去保护他。这已经成了我的一个心魔,所以我跟他之间,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办法再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