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多久到?”
“十分钟。”
“尽快赶去!”
“好的。”郑畅几乎没听过海同深用这样严肃的语气说话,他意识到事情可能有变,直接将油门踩到了底。
廖一续放下手机,向海同深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亓弋失联了。
海同深拿出自己的手机,用私人号码一遍又一遍拨打着亓弋的电话,谢潇苒则不停地刷新着屏幕,希望能在某一次刷新之后让那个绿点重新出现,但,事与愿违。
车的速度是有上限的,耿阳已经开出了保证安全前提下的最快速度,但还是用了十五分钟。车还没有停稳,海同深就夺门而出,然而紧接着,他就被已经到达现场的郑畅拦腰抱住:“海支!前面危险!”
通往森林公园的盘山路依山傍水,此刻海同深的眼前是一片散落的汽车零件,而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在山坡之下的河水边,冲天的火光晃得人几乎无法睁开眼。
“我来的时候车已经烧起来了,人根本没法靠近,我已经叫了消防队,很快就到了。海支,你冷静!”郑畅拦着海同深,几乎是喊出来的这句话。
然而海同深却置若罔闻,他撞开郑畅的钳制,直愣愣地向着那车辆爆燃的方向走去——实际上,郑畅也确实拦不住海同深。
转弯处的护栏已经被撞毁,不用翻越就能直接走下去。下面是山坡,虽然陡峭,但应该还能走人,不然亓弋是怎么下去的呢?海同深此刻没有别的想法,他忘记了危险,忘记了安全守则,他只是想走近一些,再近一些。耿阳从旁边冲上来拦住海同深,几乎用了全力才把海同深压在弯曲的护栏上:“海支!不能再往前了!车会爆炸的!”
“爆炸……”海同深看向压着他的耿阳,耳边传来了因为燃烧而发出的“噗噗”声,骤然间,意识回笼,他抬起手猛推耿阳,嘶吼道,“救火啊!愣着干什么?!那是亓弋的车!那是亓弋啊!”
然而意外的,耿阳没有被推动,他手中力道加重,压着海同深喊道:“海同深!你冷静一点!”
“你压着我干什么?!去救火啊!”
拉着警笛的消防车呼啸而来,巨量的泡沫顺着高压水枪喷洒而出,耿阳半拖半抱地把海同深拉上了车,用力关上车门,任凭海同深在车里如何敲打车窗,耿阳都没有给出回应。
廖一续挂断电话,走到郑畅身边说:“我刚才已经通知特警那边,他们准备在半路上拦截抓捕况沐,宋宇涛和宗彬斌会去支援,如果抓捕成功,他们会直接带人回市局。”
郑畅眼中还盈着泪,他抹了把脸,道:“我明白。廖厅放心,我知道轻重。那……海支那边……”
“耿阳是特战队出身,海同深伤不了他。”廖一续又拉过谢潇苒,道,“以防万一,你做好心理准备。”
谢潇苒点头,只是在无人看见的背后,她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几乎都要嵌进掌心。
两个小时后,冲天火光在消防队队员的努力下终于偃旗息鼓,牧马人是越野车中算得上强悍的存在,它能克服各种极端路况,坚硬的金属车身也扛得住撞击翻滚,但却没有办法对抗大火的吞噬。车烧得几乎只剩下框架,车窗车门都已变形扭曲,仰面朝天的底盘倔强地维持着车的形状,才勉强能让人看出这曾经是一辆车,而非一坨废铁。穿着防火服的消防队队员一边继续降低周围温度,一边小心靠近车辆。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最先探进起火点的消防队队长传回了消息:“车上没有人。”
第八十三章
“车上没有人”这五个字像一剂镇静剂一样,冲破海同深的耳膜,灌入他的大脑,将他混沌翻涌的思绪压制下来,给了理智冒头的余地。
廖一续高高悬起的心也悄悄落了地,他走到车边,说道:“郑畅开车带海同深回去,谢潇苒留下等待技术大队勘验现场。”
耿阳和郑畅一起走到指挥车旁拉开门,海同深脸色惨白地枯坐在座椅上,手中还攥着刚刚捡起来的,散落在车内的指尖陀螺的零件。
“海支,廖厅让你先回市局,专案组其他人正在和特警配合,全力围捕况沐。”耿阳向海同深伸出了手。
“这是命令吗?”海同深问。
“是。”
“那你们呢?会继续找他吗?”
“已经联系过了,搜救队很快就会到位。”耿阳回答。
“好,我回市局等消息。”海同深避开耿阳的帮助,下了车,扶着车门站稳,而后迈开脚步,走向了旁边的警车。
郑畅快步跟上去,但还是晚了一步,海同深已经自己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上去。郑畅咽了咽口水,深呼吸了几次调整好心情之后才上了驾驶室:“海支,系好安全带。”
海同深没有出声回答,只是安静照做。听到安全带锁扣锁住的声音后,郑畅才启动了车辆。转过两个弯后,事故现场已经消失在视野之中,只剩下黑烟慢慢升腾散开,海同深把头靠在车窗上,缓缓闭了眼。无声滚落的泪滴砸在手背上,比爆燃现场的热浪还要灼人。
其实盘山公路上的痕迹非常清晰,稍有经验的老司机都能看出是什么情况。山体一侧有明显的剐蹭痕迹,车灯罩和前保险杠的碎片沿着山侧散落,但唯独缺少了紧急刹车时车胎抱死后轮胎橡胶颗粒与柏油马路摩擦留下的刹车纹路。所以,这很明显是高速行驶下刹车失灵。在发现无法减速后,亓弋选择了用车身碰撞山体降速,但车辆最终还是因为过弯时速度过快而侧翻。车里没有人,亓弋要么是在碰撞前就避险成功,要么是在滚落陡坡时被甩出了车辆,总之,离开了车辆,也躲开了油箱爆燃起火。但是为什么不求救?不是说身上有和廖厅通讯的紧急联络器吗?还是说,已经重伤昏迷失去了意识?为什么要溜走?为什么要接受况沐的邀约?为什么要逞强?为什么还是不能放下“单刀赴会”的习惯?为什么要拼命……海同深心里有太多的质问,太多的不解,但是此时,一个更大的期盼将这些
质问推开——他想要亓弋活着,只要活着,这些问题他永远不会去追究。
警车回到山脚下,在等待绿灯亮起的时候,郑畅默默地将放在中控台的纸巾盒放到了前排座椅中间的扶手箱上。他在感情这件事上向来笨拙,既不会表达自己,也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当然,他也明白,在这种时刻,任何话语的安慰都是苍白的。车程过半,郑畅接到了一通电话,他简单地应了两声便挂断。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不到海同深的表情,但听力灵敏的郑畅察觉到,那极致压抑的颤抖的呼吸声已经消失,变成了极轻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他想回头看,却又怕与海同深目光交会,就在犹豫不决时,海同深出了声,虽然声音是喑哑干涩的,但郑畅还是听到了。
“电话里说什么了?”
郑畅立刻回答:“宗哥说抓住况沐了。”
“嗯。”海同深应了一声,又是一阵安静之后,他清了下喉咙,努力调整着声线问道,“都安全吗?”
“都安全。”
“那就好。”海同深垂了头,看着手中因为缺少工具而无法复原的指尖陀螺,不再作声。
警车驶入了市局大院。海同深下了车,迎着众人探究的目光径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大家不敢去询问海同深,但可以拦住跟随进来的郑畅,郑畅想躲都没处躲,直接被文皓推进了禁毒支队的办公区,曲鸿音则眼疾手快地把门落锁。
迎着在场人灼灼的目光,郑畅硬着头皮把自己见到的所有细节都讲了出来:“现场并不是我跟亓支约定的地方,距离那里还有五六公里左右,我转过弯就看到路边着火了,那时候还能看出是辆黑色越野车,我就觉得不好,等开近了就看清楚了,确实是亓支的车。路上没有刹车痕迹,车是直接高速翻下去的。那会儿火已经很大了,我赶紧联系消防,也拿了自己车上的灭火器,但是火太大了,根本没用,我根本没办法接近那辆车。五分钟……就五分钟……我眼睁睁看着车被大火吞噬了。”
文皓急切地问:“亓支呢?找到了吗?”
郑畅摇头:“车里没有人,也没有尸体。我们回来的时候廖厅说已经安排了搜救队。”
“没人……没尸体……”文皓皱着眉说道,“天马上就黑了,那山里晚上黑漆漆的,怎么找?!而且这要是顺着水冲下去了,那得多危险?!活要见人死要——”
“没死!”郑畅红着眼眶打断道,“亓支不会死!没有尸体就是没死!”
“不是……哎呀!我不是那意思!我也不想他出意外。”文皓局促不安,“对不住对不住,我说错话了。”
“行了,都心急,也都不容易。刚才涛子已经把况沐押送回来了。”常锋拍了拍郑畅的肩膀,“你先缓缓,亓弋可是廖厅直接带来的,廖厅不是还留在现场呢吗?肯定能找到的,说不定是受了轻伤躲在哪里休息等待救援呢,咱们等消息。来坐下喝口水,平复一下心情。”
另一边,古濛推开海同深办公室的门,把一杯热水放到了他的桌前:“不行就先回家吧,我替你找个借口请假。”
海同深低着头,拿着手中的小刷子,一点点清理指尖陀螺上的灰尘,没有回答古濛的话。古濛伸出手,盖住桌上散落的部件:“我把门锁了,没人能进来,你发泄吧。”
“不用。”海同深推了下古濛的手,“你放开,我很快就能修好。”
“小海,当年你师父走的时候你就这样。”
“姐,你放开,让我把它修好。”海同深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哀求。
“不是还没找到吗?那就还有希望,你——”
“啪”的一声,海同深把手中的零件拍在桌上,而后捂住脸转过身,背对着古濛,哽咽得声音难辨:“姐,你让我把它修好,我求你了。”
此刻,摊在桌上的这些碎片仿佛是一种象征,是海同深执念的象征。他觉得只要把这东西修好,亓弋就能回来,没有逻辑,只是人在极度压抑和悲痛时给自己的借口和缓冲而已。
古濛叹了一声,挪开手站在原地,说:“你现在的状态根本没办法跟案子,我这就打报告,你必须休假。”
“休假?!”海同深猛地站起来,同时转向古濛,“休假去哪?!回家看着我跟他共同生活过的地方煎熬?!还是回去让我爸妈也跟着替我操心难过?!更何况休假管什么用?我休假是能让他现在全须全尾地出现在我面前,还是能让况沐现在立刻交代出她背后的人?!又或者能让那帮把亓弋害成今天这样的人立刻暴毙身亡?!”
古濛向后退了一步,插着手看向海同深,安静不语。
当情绪激动带来的胸膛剧烈起伏渐渐平复,海同深抬手擦了一下眼眶,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就说了你得发泄出来。”古濛指了一下海同深的办公桌,“现在拼这个还太早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谢谢姐。”海同深拿起水杯。
“哎哎哎,别喝,烫!”古濛伸手把水杯从海同深手里抢下来,“越是这种时候,就越需要冷静,也越需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海同深颓然地坐回到椅子上。
古濛把水杯放到桌边安全的位置,而后说:“我不是专案组成员,你要找谁说话,我替你去叫。”
“暂时不用。”海同深用力地吐出一口浊气,“我先打个电话。”
“行,那我先出去了。”
随着古濛的离开,办公室里又安静下来。海同深盯着眼前那些碎片,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抬起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怎么就这么想我啊?上午打完电话这会儿又打?”
“晏阑,亓弋出事了。”
晏阑语气中的笑意在一瞬间收敛起来,他问道:“怎么了?”
“山路,刹车失灵,车翻到山坡下,人失踪了。”
“失踪?”
“对。车里没有人,现在搜救队在搜山。”
“你在哪?”晏阑问。
“我在办公室。廖厅不让我在现场。”海同深的语气中是掩藏不住的疲惫和失望,“晏阑,你到底瞒了我什么?又是什么事情值得兰副部直接闭关不见人?是不是跟亓弋有关系?你告诉我,这场车祸是意外还是人为?是不是也是你们那个庞大设计中的一环?!”
“大海,你先冷静一下。”
这句苍白的话直接点燃了海同深的怒火:“我怎么冷静?!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们所有人瞒着骗着!我配合着亓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没发现任何疑点,我以为他会跟我说实话,可是他没有。你跟我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愿意面对我就跑回平潞,甚至今早给你打电话之前我还期望着你能看在咱们这么多年交情的分儿上跟我透露一点点,可你还是没跟我说。是不是在你们所有人心中,我一直都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是不是我的喜怒哀乐,我的感情需求就根本不值得被你们看见尊重,所以才让你们这样瞒着我骗着我?现在亓弋失踪了,生死不明!你还在劝我冷静,你们究竟拿我当什么啊!”
“我现在过去找你。”晏阑说道,“大海,我没有告诉你的事情真的不是最重要的,甚至我都不明白我爸为什么要瞒着你。至于你说的什么庞大设计,我更是不知情。当年廖叔到省厅之后我爸跟我说过亓弋,但并没有详细说,今年以来我跟你说的所有事情,全部都是我从我爸跟我说过的只言片语里汇总分析出来的。我确实知道廖叔下到省厅任职就是为了亓弋,但也仅此而已了。其他的事情,我不比你多知道多少。如果我真的参与到你以为的什么谋划之中,我怎么可能现在还能接听你的电话?大海,你千万别急。既然是失踪,就还有希望。”
“所以你还是不能告诉我是吗?”海同深颓然问道。
“海哥,我是苏行。”电话被苏行接了过去,“晏阑在开车,我跟你说。今年春节我和晏阑去找兰副部过年,在家里发现了一个文件袋,文件袋里是一份资助证明和被资助人写的感谢信,感谢信的落款是亓弋。你知不知道弋哥是孤儿?”
“我……知道……”海同深的声音已经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这些年资助弋哥的,是兰副部,或者说,是整个公安系统。”苏行平静地说道,“弋哥3岁那年,他当时居住的孤儿院发生了一起暴力事件,他幸运地没有被波及,但有意向资助领养他的缉毒警在事件中牺牲。那起事件的起因与那名缉毒警有关,孤儿院的师生都是被无辜牵连的,组织在知道这个情况之后,把那家孤儿院里活下来的孩子以不同名义送往各地,或是寻找系统内部的警员进行领养,或是送到相对安全的内陆地区的福利院对口接收,弋哥就是那个时候被送到俞江并落了户。这就是兰副部让我们瞒着你的事情。”
“亓弋他……不知道……他还说过要找资助人。所以……兰副部要你们瞒着我,是怕我告诉他,还是说怕他知道真相后多想,会觉得他自己是被利用的?”
“我们也不明白,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这件事究竟为什么不能告诉弋哥。从你那儿回来之后,我和晏阑把眼前发生的这些事翻来覆去地联系分析,也还是没想明白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就像刚才晏阑跟你说的那样,这件事跟案子并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它真的不是重点。”
“你……你把这件事告诉我,不会有问题吗?”
“反正已经说了,有就有吧。”苏行听到海同深的呼吸已经渐渐放缓,知道他已经冷静了,接着说道,“海哥,我听你刚才那些话,抓了几个重点。首先,你跟弋哥朝夕相处,你有发现他的不对劲,包括你今天上午给晏阑打电话的时候问他被骗的时候会不会有感觉,所以实际上你心里已经有一种倾向,你知道弋哥是有事瞒着你的,对吧?”
“是。”
“你现在还觉得弋哥现在的失踪是个计划,对不对?”
“对。”
“好。”苏行说道,“那就相信你相信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有逻辑的,不用感情判断,就要用逻辑去推理。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很难真正冷静下来,这不要紧,海哥,你拿张纸出来,从最开始你产生怀疑的时候开始回忆,把你觉得有问题的地方全都记下来,等我们赶到你那里之后帮着你一起分析。或者如果你现在想找人听你说话,你也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们直接开始分析。”
“海支!”宗彬斌几乎是撞进了办公室,焦急说道,“海支,况沐说是亓支主动联系的她!”
“什么?!”海同深猛地起身,却没能说出后面的话,他眼前一黑,连忙撑住桌子。
“海支!”宗彬斌冲到海同深身边,扶着他到沙发上坐好。宗彬斌一边给海同深扇风,一边对着手机里说道:“晏支队?我们海支刚才晕了一下。”
晏阑道:“照顾好他,给他量个血压看看,我们在赶去的路上了。你刚才说况沐交代的是亓弋主动联系她的是吗?我个人建议是你们先别审了,况沐这个时候交代的话都不可信。”
“是。刚才审讯的录像直接跟指挥车连着的,廖厅也叫停了审讯,说现在谁都不许动,一切都等他回来再说。”宗彬斌回答。
正好是等红灯的时候,晏阑侧头和举着手机的苏行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不解和深深的担忧。
绿灯再次亮起,晏阑说道:“给廖叔打电话。”
“已经在拨了。”苏行回答。电话响了许久,在即将自动挂断时才被接起,然而却并非廖一续。
“晏支,我是耿阳,廖厅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您有事可以跟我说。”
晏阑对着苏行举过来的手机说:“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不方便,请你转告廖叔,我和苏行现在赶去俞江。还有,就算是兰副部下命令拿我当枪使,我也得知道这子弹该往哪打才行。你们就不怕我胡乱扫射伤了别人吗?另外,海同深快疯了,你们最好是提前预料过这个场景,否则他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我话说完了,就这样。”
苏行非常默契地直接挂断了电话,没有给对方回答的时间。
耿阳把手机锁屏,看向坐在旁边的廖一续:“领导,咱们……”
“等抓着亓弋这小子,我绝对抽他一顿!”廖一续重重叹了一口气,说,“给老板发消息,告诉他,棋子已落盘,静候回音。”
“好。”
第八十四章
廖一续回到市局时已经是深夜了,他首先向众人传达确认了亓弋失踪的消息,之后也表示,现场勘查仍在继续,搜救也并未停止。鉴于目前嫌疑人况沐指认亓弋为本案相关人员,虽然亓弋失踪,但相关调查不会因此停止,接下来专案组所有人都要按照规定接受调查组的询问,而第一个接受询问的,就是海同深。
宗彬斌道:“廖厅,海支身体不舒服,能不能先从别人开始?”
“他不是还在这里坐着吗?只要没倒下,就能接受询问。”廖一续看向海同深,“跟我进来。”
“好。”海同深向宗彬斌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话,而后站起身跟着廖一续进入了空置的审讯二室。
让海同深没有想到的是,屋内并没有其他人,这场名为询问的对话,实际只有廖一续和耿阳参与。廖一续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水,而后缓缓开口:“专案组成员是我挑选的,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对你们负责。但是同时,我也希望你们能够对我负责,现在屋里只有咱们三人,这台摄像机录下的内容也只会出现在兰正茂副部长的案前,所以我希望你跟我,以及日后能看到这段录像的兰副部说实话。你能做到吗?”
海同深坐直了身子,答道:“我保证知无不言。”
“好。那我现在开始提问。”廖一续看向耿阳,耿阳点了头,走到摄像机旁按下录制键,然后拿起桌上的纸笔坐到一旁准备记录。
廖一续也坐正了,道:“不是正式的调查询问,咱们就省略介绍过程直接开始了。首先向你确认你的家庭住址。”
海同深回答:“霁州省俞江市东江区故城东大街18号四季望安小区7栋1单元2202号。”
廖一续接着问:“市局禁毒支队副支队长亓弋的居住地在四季望安小区7栋2单元2201号,这个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
“你清楚了解你们两人居住地的格局,包括但不限于阳台相邻,卧室有一墙之隔,地下车库电梯间互通,以及彼此车位情况吗?”
“我清楚了解。”
“好。下一个问题。”廖一续顿了顿,“5月26日亓弋在行动中受伤之后住院,27日是你替他办理的出院手续,之后你们去了哪里?”
“曦曜俞悦酒店。当晚住在曦曜俞悦酒店20层2008房内,同住人有平潞市局刑侦支队队长晏阑和平潞市刑科所主检法医苏行。”
“第二天,即28日的行动轨迹。”
海同深揉了眉心,回答道:“28日早上经专案组法医谢潇苒确认嫌疑人DNA后,我们准备布控抓捕,我是早上7点35分离开的酒店,在8点前到达市局会议室,具体时间可以查看系统中的定位打卡记录。那天上午我一直在市局进行安排协调,在10点45分时带队离开市局前往嫌疑人经营的拉面店进行围捕。10点49分进入拉面店内控制现场,但并未发现嫌疑人踪迹,之后在现场进行搜寻。在11点15分前后,晏阑和亓弋到达拉面店,协助进行勘察。11点37分,晏阑、谢潇苒和郑畅在拉面店二层发现疑点,亓弋坚持要上楼亲自查看,是我扶着他上楼的。11点44分,亓弋怀疑拉面店内藏有炸弹,我立刻通知特警总队并安排疏散现场无关人员。11点5
0分,排爆大队到达现场并开始使用无人机和勘测仪对拉面店前后进行检测。12点17分,排爆大队副队长孔德沛进入现场。12点24分,排爆大队队长白苓将两套排爆服送到楼上给我和亓弋。13点42分,确认危险解除,排爆大队负责炸弹收尾工作,我带队继续对拉面店进行检查。”
这些都是事发之后排爆大队行动记录中所记载的,因为合作办案需要双方负责人签字确认,海同深看过完整的记录,所以能准确地复述出来。
“这个时候亓弋在哪?”廖一续问。
“在晏阑车里。我中途有上车去看过他,他受伤之后身体很虚弱,已经没办法跟着一起进行现场调查,所以在我去确认过他的情况之后,就让晏阑先把他送回了我家,时间……我手机上有安全监控,可以调取确切时间,您现在要查吗?”
廖一续点了头,海同深立刻拿出手机翻找起来。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亓弋一直都住在你家,是吗?”
“是。因为他——”
“不用告诉我原因。”廖一续打断了海同深,说,“你把软件打开,我需要记录一下这天之后你家的进出记录。”
“好。”海同深找到当天的记录之后把手机交给了廖一续。廖一续滑动着屏幕,一边记录,一边示意海同深继续:“你接着说,在检查完拉面店之后的时间线。”
海同深接着讲述:“当天对拉面店的检查一直持续到晚上6点多,收队回到市局之后通宵汇总分析,我是在第二天早上5点过一点离开市局回家稍做休息的。”
廖一续看着海同深的手机,说:“29号凌晨5点09分你到的家。那时候亓弋在干什么?”
“在睡觉。”
廖一续再次确认道:“你确定他是在睡觉吗?”
“我确……”海同深停了下来。
廖一续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海同深,并未有什么表情变化,而是说:“那就说说细节。”
“我到家洗完澡之后才见到他,他闭着眼躺在床上,但很快就醒了,我问他是不是吵醒他了,他说没有。然后……”海同深咬了咬牙,说,“然后我发现他出了很多汗,我问他原因,他说是伤口疼。”
廖一续问:“他以前睡觉的时候有盗汗惊厥的情况吗?”
“有,但是不多。”海同深下意识地看向摄像机,以及坐在摄像机旁边的耿阳。
廖一续知道他的顾虑,便给了他一颗定心丸,道:“没关系,你直接说。我说过了,这个视频不会给除去兰副部以外的人看,我可以用我的警衔来担保。”
海同深点了头,说:“他以前经常晚上睡不着,也会被噩梦惊醒,但是搬到我家之后就很少了,只有特别累或者天气变化的时候才会睡不安稳。”
廖一续:“所以你并不能确定那天你回家时他是不是在睡觉,也并不能肯定他确实是因为伤口疼而不是别的原因比如做噩梦、失眠等出汗,对吗?”
海同深沉默片刻,重重地点了头。
“好,这个问题结束。我再问下一个问题。”廖一续放下笔看向海同深,说,“5月29日上午8点45分,按照你手机上的记录,是你和亓弋同时离开了家,这时候你们是回到市局继续分析案情的,对吗?”
“对。”
“当天下午2点04分,亓弋回到了家,这是什么情况?”
“他身体不舒服,苏行送他回去的。可是……他们一点半就从市局离开了,怎么会2点才到家?”
“这个问题我会去向苏行确认。”廖一续接着说,“2点04分亓弋回家,之后2点11分,又有一次开门记录,但是只有门锁记录,没显示人名,这个应该是苏行离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