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亓弋海同深 本章:第51章

    海同深说:“去给分局吕源正打电话,让他来支援。他是政工出身,做思想工作他在行,还有,让他多带些女警,如果不够的话把市局的女警也调来支援。怎么挑选突破口不用我教吧?”

    “不用!明白了!我这就去!”宗彬斌敬了礼,转身跑开。

    坐在后排一直默默听着对话的亓弋勾了下嘴角,很淡很轻,甚至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自己表情上的变化。他没有看海同深,却似乎已经看见了那游刃有余的表情一般,静下心来去想,海同深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能让支队中比他年纪大、比他经验多的人都心悦诚服,甘心听他调派,确实是因为他有着更高屋建瓴的视角和领导能力。要是自己能像他一样,或许就……这想法甚至都没成形,就被亓弋自己给掐断了。瞎想什么呢?亓弋在心中自嘲道,接下来会怎么样还不知道,想这些做什么?亓弋把头倚在窗户上,垂了眼皮,不再有任何动作。

    回到市局后众人就马不停蹄地忙开,除了亓弋,他一直在廖一续的车上坐着,即便是到了市局,也并没有挪动。廖一续挂断了第不知道多少个电话,长出了一口气,揉了下眉心,冲着亓弋说:“别装睡了,你哪有这么好的睡眠质量?!”

    “您忙您的,我不打扰。”亓弋仍旧闭着眼。

    廖一续道:“正经点儿,你到底什么打算?”

    “听老板的。”

    “你是听话的人吗?你这段时间干的哪件事是听话了?这会儿跟我玩这么一出,你骗鬼呢?”廖一续皱着眉说,“你给我睁开眼,好好说话。”

    安静片刻,亓弋仍旧没有睁眼,只是轻轻摇了头。

    “啧,你这孩子,找打是不是?”廖一续拽了一下亓弋的手臂。亓弋拨开廖一续的手说:“累了,我歇会儿。”

    “你都歇一路了!……亓弋?”廖一续看亓弋脸色不好,动作放缓了些,起身挪到后排挨着亓弋坐下,拉过他的手试温度。

    “没发烧。”亓弋抽回手,“还不许人觉得累吗?领导您也太霸道了。”

    “是没发烧,那你把手表翻过来给我看看,你心跳多少了?”廖一续一边翻着亓弋的口袋,一边问道,“药呢?带没带药?!”

    “您歇会儿吧!我死不了。”亓弋皱着眉往角落里缩了下。

    “臭小子!你给我等着!”廖一续拉开车门,向等在门外的秘书要了药,又拿了水递给亓弋,“赶紧把药吃了,听话。”

    “我吃了您吃什么?您那血压控制不住更危险。”

    “心脏病比高血压更要命!别跟我犟了,嘴唇都紫了。”廖一续掰开亓弋的手,把药和水都塞到他手里,“听话,把药吃了,我这儿本来就有给你准备的药。”

    “到不了心脏病那程度。”亓弋终于睁开了眼,长出了一口气,而后把药放进嘴里。看着亓弋把药吃下,廖一续才算稍稍放心些,从他手中拿过水瓶拧紧放到一旁,然后用被子把他裹好。歇了大概有二十分钟,大概是药物见了效,亓弋嘴唇上的青紫渐渐褪去,呼吸也已经不再颤抖。廖一续又摸了摸他的手腕,这才出了声:“这种情况多久了?”

    “半个月。”亓弋说,“受伤之后就开始了。”

    “怎么不早说?”廖一续还是没忍住带了些责备的口吻。

    “忙。而且也不严重。”亓弋终于睁开了眼,他用手背胡乱擦掉脖子上的冷汗,“没有以前那么严重,还能忍。昨天换了衣服,忘了把药装过来。”

    “疼不疼?”

    “不疼。要是疼我就去医院了。”亓弋搓了下脸,说,“真没事,我心里有数。”

    “你最好没撒谎。”廖一续疼惜地摸了摸亓弋的手臂,“早知道事情发展这么快,就该让你早做手术了。”

    “就不怕我下不来手术台?”亓弋难得没有再呛声,而是接下了廖一续的关心,“我保证,等案子完结,立刻就去住院。”

    “你也三十多了,体能和精力都跟十年前没法比,知道你要强,但凡事都得有个度。无论成功与否,这次都是最后一次了,明白吗?”

    亓弋应了声,接着又叮嘱说:“海同深还不知道,我没跟他说,您也先别告诉他。”

    “猜到了。要是他知道你就不会忍这一路了。”廖一续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对亓弋说,“这个电话我得接,你再歇会儿。”

    “好。”

    第七十九章

    过了三十多年人生,海同深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作“心里长草”,相关资料看都看不完,他却总是无意识地望向窗外那辆贴着防窥膜的车,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住他心底疯狂滋长的担忧。有什么可担忧的呢?海同深自己都想不明白。亓弋背靠着廖一续,而廖一续又是兰正茂的嫡系,在某种程度上,亓弋身后的资源比兰正茂的亲儿子晏阑都要稳,因为他不用像晏阑一样避嫌,因为他靠的是功绩而非血缘。他警服上的每一条杠每一颗星,都是他自己用命换来的,这样的功绩傍身,除非是原则性错误,在可操控的区域之内,他几乎不会面临严重处分。现在不过是案发现场一个明眼人都知道是陷害的字迹,连亓弋自己都不在意,可海同深就是没来由地心慌。

    “海支,技术大队在现场找到的枪经过检测已经确定来源。”郑畅把比对数据交给海同深,“就是六年前枪支走私案未能找到的剩余的枪。枪械内部组件以及弹夹制式材料等都与留档中的数据完全一致。”

    海同深回神,接过资料后粗略看过,说:“知道了,一会儿我去跟廖厅说。”

    郑畅:“还有,刚才我把14号物证袋里的文件都导出来了,要现在看吗?”

    “我来看吧,你去忙你的。”

    “好。”郑畅把硬盘放到桌上,接着又补充说,“我刚才去了技术大队,潇潇说这次尸体状况不太好,尸检可能需要多点儿时间。”

    海同深点头:“我知道,让她不用着急,咱们这边同时要查的东西也很多。”

    “嗯……领导,亓支那边……?廖厅是什么态度啊?”

    “现在几点了?”海同深指了一下表,“知道一个停职的文件要多少人签字确认吗?就算真的停职,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能正式宣布了。更何况廖厅亲自过来跟进,这事知道的人又不多,我估计不会太严重。”

    郑畅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亓支一直没动静,我有点儿怕。”

    海同深:“不用担心,咱们按照流程查,只要有证据能证明这件事跟他没关系,他就能回来继续工作了。去忙吧。”

    “好嘞!”

    又是一个通宵的整理汇总,天亮之后,海同深找了个根本不算是借口的借口,从食堂打包了早饭出来,敲开了亓弋所在的那辆车的车门。

    “送点儿早点来,领导辛苦了。”海同深说。

    “一人份的早点,是给我啊,还是给他啊?”廖一续哼了一声,下了车,“我一个小时之后回来。”

    “谢谢领导!”海同深立刻出声,像是生怕廖一续反悔一样。

    车门关闭,海同深坐到了亓弋身边,没有多余的话,亓弋自觉地靠了上来,把头放在海同深肩上。“辛苦你了,又熬了一宿。”他说。

    海同深摇头:“没事的。你怎么样?晚上睡了吗?”

    “嗯。”

    海同深摩挲着亓弋的后背:“睡了,但是没睡好,是不是?先吃点儿东西,一会儿借着食困睡个回笼觉。”

    “不想吃。”亓弋蜷起身体,几乎是钻进了海同深的怀里,“你也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

    “你啊……”海同深轻叹了一声,在亓弋的额头上印了个吻,也不再强求,安静地抱着他。

    一个小时过得飞快,海同深只觉得自己刚闭上眼就被叫醒了。亓弋从口袋里拿出风油精涂在海同深的太阳穴和耳后,说:“快去忙吧,早饭搁着我一会儿吃。”

    “嗯。”海同深俯身吻上亓弋,唇齿交缠,片刻之后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充电完成,我去工作了。”

    在透过车窗确认海同深已经走回市局大楼后,亓弋才呼出一口气,紧接着把身体蜷缩起来躺在了后排座椅上。廖一续重新回到车上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立刻拿了药来,喂亓弋吃下,亓弋虽然难受,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他拒绝了廖一续要送他去医院的要求,坚持留下来等待调查结果。

    与此同时,调查的进度也在推进。在等待尸检结果的这段时间里,许多事情都有了眉目。首先就是那个放在案发现场柜子里的移动硬盘。移动硬盘里面全部都是视频文件,最早的一段视频录制时间是4月25日,视频内容是吴鹏所驾驶车辆的车内情况。这个视频完整地记录下了吴云洁如何从后备箱钻出,又如何迷晕吴鹏的全过程。一切都像之前亓弋实验的那样,吴云洁在车辆失控撞树之前从后车窗跳到车外,后面的视频就再没见到过她的身影,车子撞树之后,唐临出现,探身靠近摄像头,紧接着视频的视角就发生了转变。通过视频抖动情况和视角分析,唐临就是在拿取录制设备时因为重心不稳撑住车内顶棚,从而在那时留下了掌纹。视频画面再度稳定下来后,唐临完成

    了对吴鹏“割喉”这一动作,布置好现场之后关闭摄像设备,这第一段视频到此处就结束了。

    郑畅看完后叹了一声,说:“吴云洁难道不知道开车的就是她爸吗?她这不是等于间接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吗?”

    “或许对她来说,父亲并不是什么必要的存在吧。”宋宇涛说,“之前我问过亓支,这些年我自己也见过不少,像他们父女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少见。对面不相识是常态,甚至父女母子反目成仇挥刀相向也不算稀奇。毒品侵蚀的并不只是吸毒人的身体,还有更多方面,人一旦染上了毒,尤其是二代之后的毒品,所有的行为就都不能再以常理来看待和解释了。”宋宇涛自从进入警队以来干的就是缉毒,十多年面对形形色色的毒贩和吸毒人员,对于这件事,他一定是最有发言权的。

    接下来的几段视频,则是其他人作案的过程。王星耀杀害唐临,普天华杀害王星耀,苗宁电死普天华,戴冰帮助苗宁转移普天华的尸体,以及况萍枪杀戴冰和数次分尸抛尸的过程全部都有。这个移动硬盘,就像一个犯罪记录一样,把之前只能靠推测得到的“食物链”全部串联起来。硬盘里最后一段视频,是况萍在吴云洁家诱导吴云洁服用掺了毒品的饮料,吴云洁毒发身亡以及况萍布置现场的全过程。所有案件中缺失的细节和用现有线索无法连接起来的部分,被这些视频全部补齐,成为了完整的证据链,但现在,受害者死了,作案人也死了。

    在沉默蔓延开来之前,海同深提前将众人的思绪拦住,说道:“现在况萍的死亡原因还没出来,但无论如何,她不可能自己把自己弄成昨天我们看到她时的那个模样。如果她是自杀,我们要找帮她善后的人,如果她是死于他杀,那我们就要找到凶手。食物链总会有顶端,最后总会有一个活着的、端着猎枪的猎人。”

    宗彬斌附和道:“海支说得没错。案件走到这一步,反而是相对好的结果,因为范围已经很小了。”

    郑畅已经听出了宗彬斌的意思,他犹豫着说:“可……况萍和况沐是姐妹啊,她们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真下得去手吗?”

    “等等看吧,看潇潇那边有什么结果。”海同深看向宗彬斌,“宗哥,分局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宗彬斌回答:“目前还没有,不过我刚才跟那边联系,说是吕队快能突破了,让我们再等等。”

    “好。那郑畅来说说痕检那边的情况吧。”

    郑畅起身说:“那我得去叫梁主任,他说现场痕迹复杂,最好由他亲自来。”

    见海同深点了头,郑畅三两步跑出会议室,很快就把梁威带了进来。梁威开门见山地说道:“案件保密规则我都清楚,我只说我分析出来的情况,别的我一概不听也不问。首先有一件事你们需要有心理准备,案发现场和屋内有大量的属于亓支的指纹。”

    这其实是他们早就想到的事情,如果只是写那几个字来陷害,那也太过单薄了,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们心里都清楚,对方不会做这么简单的设计。见几人都没有太大反应,梁威才接着说道:“同时,现场也有属于亓支的鞋印,但经过鞋印分析,基本可以确认,鞋印虽然是亓支的,但留下鞋印的人却不是亓支。那些鞋印中间清晰周围模糊,通过分析得出的结论是,有一个鞋码为37或38码的人,穿了一双42码的鞋在现场来回走动,从而留下了鞋印。这个穿鞋的人身高大概在一米七,而且是女性——”梁威抬手制止了刚要说话的郑畅,“你们先别说分析,那不是我该听的,等我把现场痕迹说完你们再单独说。”

    “好的梁主任。”郑畅把话咽了回去。

    “至于指纹,有一部分有抓握痕迹的成套指纹可以排除是亓支留下的。”梁威抬起自己的一只手,比画了一个抓握的动作,说,“每个人的指节长度和手掌维度都不一样,套取指纹容易,但能完全复刻一个人的手掌大小和抓握时候的动作是很难的。亓支的左手臂受过伤,他在用左手拿东西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用力以抵抗手臂损伤带来的不受控,所以他左手抓握痕迹比右手重,而且,以拿杯子这个动作为例,亓支的抓握动作会有轻微的位移,简单说就是手指用力,且会往上蹭一下,这样留下的指纹,会比同样动作下右手的指纹大一圈。但是现场发现的左手抓握痕迹并没有这样的特征,而且通过弧度来分析,留下这个指纹的手也比亓支的手要小不少。所以这些指纹很明显是有

    人套取了亓支的指纹套在自己手上伪造的。但是同时,屋内还有许多并不是由抓握留下的指纹,那些单独存在的指纹仍然是指向亓支的证据。”

    “提问。”宗彬斌抬了下手,“套取指纹难道就不会留下痕迹吗?我记得应该是可以区分的吧?”

    梁威回答:“技术上可以。我也确实剥离出了几个指纹上有残留物质的,从而可以推断指纹属于套取的。但那屋内有些东西,没准真是亓支自己摸过的。别忘了,亓支和况沐有过接触,也在拉面店里吃过好几次饭。”

    宗彬斌点头:“明白了,你继续。”

    梁威:“屋内没有其他血迹,地上那些红字是用血混合着红色油漆写下的,根据笔触分析,使用的工具应该是大号软毛刷,推测是毛笔一类的工具。血液经过分析比对之后确认是况萍的,我问过潇潇,况萍的手臂上确实有一个新鲜的刀割伤口,深达静脉,出血量不会太少。红色油漆与之前那名死者身上被泼的油漆成分相同,推测是相同批次或者就是同一罐。根据血液凝固的状态进行分析,这几个字最少写于十天前,屋内的尘土痕迹也支持这一点。”

    “十天前……差不多就是拉面店暴露的时候。”宋宇涛说。

    梁威回道:“确实是那几天。但更精确的得等潇潇那边出结果。因为血迹混合了油漆导致凝固时间有变化,而且字是那时候写的也不能证明人就是那时候死的。屋内的蓝色部分也是用油漆刷的,粉刷时长也是在十天左右。还有就是——”

    “抱歉我打断一下。”宗彬斌把手机屏幕转向海同深,语气中难掩惊讶,“你们看内部通告。”

    在看到文件正文提到的“涉嫌刑讯逼供等严重违纪行为”“涉嫌刑事案件”这些字眼时,海同深几乎不敢相信,他扭头看向窗外,却发现刚刚还停在院内的那辆MPV已经不见踪影。

    郑畅倏地起身:“不是,这什么意思啊?!亓支什么时候刑讯逼供了?苗宁那个根本就不算好不好?!还有刑事案件?!查都没查呢,凭什么就这么下定义?!”

    “闭嘴,坐下。”海同深知道此时自己是最不能表露情绪的,他把手机倒扣放在桌面上,压住心中的焦躁,说道,“这是红头文件,容不得你质疑。停职接受调查是正常流程,不要带情绪。坐下继续开会。”

    “可是——”

    海同深直接打断:“没有可是,服从安排。”此时,他只能用这种强硬的态度来提醒郑畅,也是在给自己的行为设下一道警戒线,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能乱。

    见没有人再说话,梁威也放下手机,继续把刚才没有说完的现场痕迹逐一汇报完,之后就离开了会议室。

    只剩下了专案组的成员,海同深也就没有顾忌,直接开始了汇总:“刚才梁威说的大家都记下了,有几点需要留意。第一,嫌疑人在现场踩下的鞋印属于‘小脚穿大鞋’,推测鞋码为37或38,属于女性,这个体貌特征虽然与况沐吻合,但并没有特殊指向性,所以仍然不能现在就推定况沐是嫌疑人。第二,况萍尸体所处的那个现场,很明显是仿照之前亓弋说过的那幅《蓝色房间》来布置的,但是有几处细节是有明显差异的,地上的字,墙上的挂画,还有就是况萍的头发。地上的字原本就是对方的目的,墙上挂画的内容之前已经确认是跟亓弋有关系的,但是画中女性的头发是盘在头顶的,而况萍的头发却是散着,几乎覆盖了整个面部,以至于最开始我们都没能及时确认

    死者面容。从之前吴云洁死亡现场的情况来看,况萍对于细节的掌控很极致,吴云洁尸体最后状态与那幅画几乎一模一样,到了她自己这里,反而出现了这么大的误差,这事值得注意。第三,我看了照片,嫌疑人套取的鞋印并不是亓弋这几天穿的鞋的,而是他之前去健身房时会穿的跑鞋的,近期因为受伤,他一直没有去过健身房,而他那双跑鞋平时不穿,我……他家里有安防监控,如果有人进过他家一定会被发现,偷偷潜入家中套取鞋印的可能几乎不存在。所以这个鞋印的复制有极大可能是由吴云洁完成的,吴云洁在5月23日夜里就已经被害,而亓弋在那之前最后一次去健身房是5月18号,也就是说,套取鞋印这个行为最晚是在5月18号完成的,这也就意味着,况萍以自己的死来陷害亓弋这件事,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同时这也是在印证第二点,蓄谋已久的陷害,想要达到最诡异和最震撼的效果,况萍不会想不到头发这个细节。”

    宋宇涛思索着说:“还是等尸检结果吧,结合死因再进行推断。”

    宗彬斌放下了手机,道:“吕队那边有结果了,他一会儿亲自过来说。要不……咱们也先停一停?”

    “可以。”海同深点了头。

    第八十章

    廖一续没有出现,晏阑和苏行的电话都打不通,冷静下来的海同深渐渐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有廖一续在,亓弋不可能“不知去向”,所以海同深并不担心亓弋的安全问题,又或者说,现在这样大张旗鼓地宣告亓弋停职,反倒是对他最好的保护。停职察看,停职只是第一步,后面接着的调查才是重点。亓弋本身没有问题,但必须要按照规矩接受调查询问。调查的形式,是随时保持通讯畅通的普通调查,还是隔绝与外界联系的全封闭式调查,其中有太多可操作的空间。但无论是哪种调查,在这期间,亓弋身边的保护一定不会少,而且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以监视为名的保护全部都可以放在明面上,哪怕是贴身出现也都合情合理。在这种情况下,暗箭已很难伤到亓弋了。

    吕源正到市局后向专案组成员详细说了询问情况。有不止一人声称看到过马雪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但是她们也都表示,马雪并没有进入过那个院子,只是把东西放在门口之后就离开了。那些人确实都是曾经受过况家姐妹帮助的人,她们中绝大部分都是从外地来的,是况家姐妹承担了她们的路费,帮助她们在本地谋生,她们都知道那个院子是况家姐妹的,出于尊重和感恩,虽然况家姐妹不经常来这里,但她们还是很好地保护了那个院子的隐私。自从上个月20号之后,那里的人都没再见过有人出入过那个院子。马雪放在院门口的东西通常都会在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有跟马雪相熟的人询问过,因为从马雪处得到“若水已经收到东西”的答案,所以也没有人再追问,甚至

    会在马雪放完东西的当天夜里刻意回避。虽然她们不知道况家姐妹为什么这样躲藏,但她们一直坚信,那个帮助她们逃脱地狱的“若水”做任何事都是有原因的。而更让警方没想到的是,虽然那个村子里的人彼此都非常熟悉,她们却一直在以“马甲”生活,在外面她们是钟点工,是外卖员,是按摩师,她们有名字有朋友,是完全合法的社会人。但回到村子里,她们是“薄荷”“暖光”“红烛”,每个人都在用代号生活,就好像是JU论坛实体化了一样,她们互相帮助,互相依靠,在这陌生的城市成为支撑彼此的信念。她们不认识马雪,只知道“冬阳”,在得知“冬阳”最终还是被她那毫无人性的丈夫残忍杀害之后,很多人在警局崩溃大哭,对她们来说,失去的是同伴,更是

    家人。

    因为案情重大,当时小院附近是清了场的,周围的群众并没有看到况萍的尸体,吕源正和他的队员也没有向这些人透露死者信息,只是告诉她们,如果发现了“若水”的踪迹,请一定告诉警方。当然,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些人即便是见到了况沐,也只会让况沐快跑。她们不知道况沐恶的一面,在这些只能勉强维持温饱的穷苦人心中,法律条款是遥远而冰冷的,甚至是无意义的,因为真正救她们出火海的是况沐。况萍和况沐身上背着人命,她们是重大刑事案件的嫌疑人,但对于曾经被JU论坛救助过的人来说,这姐俩就是救世主。罪大恶极和善良无私,这两个完全相悖的词汇却可以用来形容同一个人,人性之复杂,总是让人唏嘘。

    当时针即将指向数字“5”时,解剖室的门被拉开,对况萍的尸检终于完成,谢潇苒拿着初步结果走进了会议室。

    “死者身份已经确认为况萍,这个应该都知道了。”谢潇苒把尸体部分照片投影到屏幕上介绍说,“死者生前没有遭受过捆绑和束缚,死者身上的束缚伤都是在死后造成的,经过对胃内容物的分析可以推断,死者死亡时间在末次进食后一小时之内,死亡原因是被注射了过量的高浓度氯化钾,况萍手背上的针眼支持这一推论。同时,我在况萍的血液中还检出了丙泊酚。丙泊酚用于麻醉,高浓度氯化钾会导致高钾血症,从而引起急性循环衰竭,这个过程很快也会很痛苦,但提前使用丙泊酚已经让死者进入深度麻醉状态,她反而不会太过痛苦。现行的注射死刑用的也是这样的逻辑,只是药物有所区别。虽然死因能够确认,但从法医学角度,我没有办法明确给出死者究竟是自杀

    还是他杀的结论。”

    “丙泊酚进去人就应该晕了吧?如果没有第二个人,那氯化钾是怎么打的?”郑畅提问。

    谢潇苒回答:“现在有自动注射器,可以设置注射间隔时间。如果有这个设备,死者完全可以在清醒的状态下按下开关,完成自杀这个程序。在现场没有发现这个设备,但是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不过况萍手背上的针孔,通过进针角度来分析,确实不符合标准的15度进针。有可能是她自己给自己扎的,也有可能是并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给她扎的。况萍没有吸毒史,主要脏器没有器质性病变,但她的外阴和阴道都有陈旧性撕裂伤,不是妊娠分娩造成的,而是更像……”谢潇苒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更像是曾经遭受过性侵。依照伤口瘢痕状态分析,我的结论是,况萍在幼年期就遭受过性侵,曾经有过暴力插入行为,给她尚未发育完全的阴道造成了撕裂。”

    “靠!”宋宇涛骂了一句,“肯定是他那个畜生爹干的!要不然况兴国怎么可能发疯杀了霍方!”

    谢潇苒:“我托人联系了况萍老家那边的同事,他们查档之后说并没有接到过况萍的报警记录,在对应的年份范围内也没有做过幼女性侵的伤情鉴定。霍方被杀时况萍实际未满14周岁,而且在那之前况萍和况沐已经在跟随况兴国生活了。如果真的是霍方做的,那么况萍当时的年龄只会更小。按照法律规定,与未满14周岁的幼女发生性关系,无论女方是否同意都算强奸,无论受害人是否提告,警局都会立案。但是现在没有伤情鉴定,没有立案,没办法证明这件事的真假。我也问了当地的同事,况萍老家到现在为止都算不上发达,小地方的医院档案管理混乱,现在要去找二十多年前的档案根本不现实,除非能找到当年给况萍处理伤口的医生。而且现在无论是况兴国、霍

    方还是况萍都已经去世了,这件事……”

    海同深说:“我找姜局走个协查函,让当地警方配合走访一下。就算所有人都去世了,这件事也不会被湮没,也不是没有意义。而且,况沐现在应该还活着。”

    “谢谢海支!”谢潇苒脱口而出之后,她自己心里都有些惊讶,她甚至都还没想清楚这一声感谢究竟是为了谁,是为了手上沾满鲜血的犯罪嫌疑人况萍,还是为了正在逃亡的况沐?又或许,是为了当年还无力反抗的女孩霍思佳,为了一个迟到多年的正义。

    “咳,那个……我继续说。”谢潇苒调整好情绪,接着说道,“况萍的尸体在甲醛水溶液,就是福尔马林中泡过,现场她脚下的盆里放着的也是福尔马林,屋内的温度一直保持在16摄氏度左右,这些都是为了给尸体防腐做的工作。甚至况萍的毛细血管和静脉之中也有少量的福尔马林液体存在,但这点反而帮助我确定了死亡时间。人体死亡之后再难进行静脉注射,因为体内循环已经停止,根据况萍体内福尔马林的含量和细胞变性的程度来分析,况萍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5月28日2在现场提取到了很多亓支的指纹,但是在况萍的身上并没有,况萍不是以被我们发现时候的那种姿态死去的,后续拔掉注射器、用鱼

    线缠绕固定位置等行为一定需要有旁人在场。但是况萍身上并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和属于别人的生物信息,所以处理尸体的人应该是佩戴了手套。这里我有一个推测,最后处理况萍尸体的人,跟况萍一定有感情。”

    海同深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是要用尸体来陷害亓弋,其实在况萍身上留下亓弋的指纹是最直接的,但对方没有这么做,有一种并不想让别人染指况萍的意思在其中。而且从这些照片也可以看出,虽然是被鱼线绑着,但鱼线缠绕的方式非常用心,有一种怕况萍会被勒疼的小心翼翼的感觉,哪怕知道况萍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对方也不愿意况萍再受罪。”

    “真的很像况沐做的。”宗彬斌说,“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谁会怕况萍疼的话,应该就只有况沐了。而且你们发现了吗?到现在为止,几乎所有事情都是况萍做的,实际上况沐身上并没有背着人命,她所做的最过分的一件事,也只是安放了一个炸弹,后来她还把引信给切断了。”

    “但她仍然是犯罪嫌疑人。”海同深说。

    宗彬斌立刻说:“我明白的,海支放心。”

    海同深又翻看了一下手中的资料,而后问道:“之前询问过况萍的同事吧?她平时有散发的习惯吗?”

    “实验室要求盘发,但是不工作的时候她都是散发的。”郑畅回答。

    谢潇苒:“她头发保养得非常好。海支是在关注她的头发吗?”

    “因为散发的状态和那幅画有很大出入,我只是在考虑头发这个意象会不会有别的指向性。”海同深说。

    “那问问亓——”谢潇苒硬生生把后面的字咽了回去,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忘了。”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海同深轻轻摇头,“这个问题先搁着吧,这边情况汇总之后发到群里,让廖厅看一下,如果廖厅觉得有问题,肯定会去问亓弋的。咱们就当亓弋受伤在家休息,有什么事在群里说就行了。”

    郑畅抬头看向海同深,如果不是无意间听到了不该听的称呼,知道了海同深和亓弋的关系,就按照海同深此刻的状态,根本无法看出他和亓弋的关系,他甚至比平时更加稳定,这得是有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做到这样面不改色?

    夜幕降临,当海同深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时,厨房里传出来的响动让他呆愣在原地,甚至忘记了换鞋。亓弋从厨房探出头来,说:“去洗手,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海同深难以置信地挪到了厨房门口,在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后,他快步上前,从背后抱住了亓弋。

    “干什么?”

    “以为你被关起来了。”海同深埋在亓弋肩头,轻轻亲吻了一下他的侧颈,“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手机被收了,你家又没座机,反正你今天肯定会回家的,我就等着了。”亓弋动了动,“松开我,一会儿煳了,快去洗手,边吃饭边说。”

    “不松,抱着做。”

    亓弋无奈笑了一下,用铲子扒拉了两下锅里的菜,然后关了燃气灶:“怕了你了,以前没觉得你这么腻啊?”

    “你以前不是总说我油腻吗?”

    “不是一个腻,而且我那是开玩笑的。”亓弋说,“你松点儿,我要端锅了。”

    海同深看着亓弋拿铲的右手,想起白天梁威说的关于亓弋拿东西时候的习惯,便松开了他,转而去拿起了锅:“我来拿。”

    亓弋:“你这么殷勤?是不是做坏事了?”

    “这就算殷勤吗?那我以后天天这么殷勤。”

    “这回真的是油腻了。”亓弋三两下把锅里的菜都扒到盘子里,而后放了铲,端着盘子往西图澜娅餐厅走去,“把锅放水池里泡着,洗完手再过来吃饭!”

    海同深很快坐回到餐桌边:“今天这是……缅甸菜?”

    “缅甸菜可没这么好吃,这些都是云曲口味。”亓弋揉了揉手腕,“好久不做,手生了,你凑合吃。”

    海同深夹了面前一道凉菜,问:“这是什么?”

    “凉拌折耳根。”

    “……”海同深咽了下口水,说,“这将是我人生中第一口折耳根。”

    “没关系,吃不惯给我吃。”亓弋把那盘凉菜挪到自己面前,而后饶有兴致地盯着海同深看。

    海同深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还是败在了亓弋的目光之下:“你别这么盯着我。”

    “人生总要有尝试。”亓弋笑道,“你知道吗?这种盯着别人吃新奇口味东西的感觉很好玩。折耳根、豆汁儿、螺蛳粉,这种让人爱的爱死,恨的恨死的东西,都带着一种很神奇的功效,能在一瞬间拉近彼此的关系。”

    海同深:“我觉得你说的这种‘好玩’,是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那你痛苦吗?”亓弋反问。

    “当然不痛苦。只要是你做的,毒药我都吃。”海同深把折耳根放进了嘴里。

    亓弋看着海同深脸上五彩斑斓的表情,笑得直捂胸口,许久之后他才停下,递了水过去:“喝口水吃别的吧,放心,其他的都很正常。”

    “你就是把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海同深喝了大半杯水才重新找回味觉。

    亓弋越过桌子,快速地吻了一下海同深的唇,而后低声问:“苦吗?”

    “很甜。”海同深揽过亓弋的头,回给他一个用力的吻。

    再次坐回到椅子上时,亓弋已经气喘连连,他故作镇定地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囫囵吞了。海同深笑着说道:“勾引人的技术还不到位啊,自己先跑了可还行?”

    “吃饭!”

    “嗯,吃饭。”海同深收住调侃,问,“老实交代,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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