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展有庆奶奶爷爷 本章:第5章

    等他抬头,看到守在棺木最前方的展颜。

    她穿着丧服,跪坐在席子上,清透的一张脸小小的,眼睛泡在泪里,闪闪的。

    “贺叔叔。”展颜嗓子哑了。

    贺以诚觉得心被攥了一下,他略略点头,走到她身边,也不嫌席子脏,盘腿坐了。

    “颜颜,你妈妈的事,贺叔叔觉得非常遗憾,很对不起你,你也许不知道,有些事,人是没有办法的。”他一开口,极低沉,可又隐隐浮动着万千柔情,展颜年纪小,却也从这样的腔调里感觉出什么来,姥姥来了,哭一场,她听出那是伤心,除此之外,她听不出谁的伤心了。

    那种演戏似的,拖了长腔的哭丧声,对她来说,很难受。

    她哭得晕头转向,哭太多了,人有点木,可贺叔叔同她讲这些话,是她从没听过的,没有人这样讲话,人们说吃,说庄稼,说牛羊,骂街吵架,但从不讲“有些事,人是没有办法的。”

    贺叔叔一说,就触动了她心里细细的那根弦,那根弦上,藏着点什么秘密,一下被讲透了。

    好像这话后头,便是真相。

    贺以诚忽然偏过脸,看向展颜,他眼睛里有泪,但没淌下来,他就这么无声的,凝魂似的看着展颜。

    展颜被这样的一双眼震住,她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几秒钟,她的眼泪滚滚而下。

    她本以为,妈死了,只有她这样,但贺叔叔的眼睛望过来,她就知道,贺叔叔和她是一样的。

    周遭那么冷,贺叔叔这样看她一眼,她就又有了点知觉。

    他用眼睛在跟她说话。

    “颜颜,有一天你还会和妈妈相聚的,我们每个人的终点,都是一样的,”贺以诚眼角那颗泪非常大,但他语调是柔的,表情也没有因为悲伤而扭曲,“这里没有人比你更难过,我知道,你还会难过很久,甚至是一辈子,但是,在跟妈妈重逢前,你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别害怕,只管走,好好走。”

    “老师说,人死了没有鬼魂,什么都没有了,我不会再见到妈……”展颜忽然哽咽得厉害,“我知道我不会再见到她了,我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这样的,没人知道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因为没有人回来告诉过我们,对不对?如果很久以后能见到妈妈呢?她一定希望听你讲一讲你怎么过的,就像以前,你总是跟她说不完学校里的事情。”贺以诚声音慢极了,仿佛每个字,都蘸满了泪水。

    展颜愣了愣,是啊,万一呢?如果呢?

    “我还会再来看你,也会来看望你妈妈。”贺以诚许下个承诺,他起身,留给展颜一块方格手帕。

    院子里酒席已经摆上。

    展有庆瞧见贺以诚进了灵堂,他没跟着,人失魂落魄的,不知该干什么,贺以诚一露面,他天灵盖都乱跳。

    这人来干什么的?

    他心里不是没点准备,他不聪明,可也不是傻子。

    贺以诚这人太难琢磨了,他闹不明白,他只想干活,有用不完的力气;他只想对明秀好,对颜颜好,其他的事儿什么都不想,可现在好了,明秀人一倒,就没了,他呢,他还会喘气儿呢。

    “贺老板,”展有庆想着,来了就是客,嘴巴焦干,一开口就裂开了,“您坐桌吃饭吧。”

    贺以诚做什么都不慌不忙,信步闲庭似的,展有庆也瞧不出他对明秀走这个事,有多难受,看穿着打扮,还是那么讲究。

    论理,人要是难受着,哪有心思打扮自己呢?

    “来时吃了些早点,不饿,”贺以诚四下扫了扫,朝外走,展有庆只能跟着,听他继续说,“你这院子倒大。”

    展家住村头,出了院门,是分割整齐的麦田,贺以诚看着满目的绿,点了支烟。

    “大人走了,可颜颜还小,她的路长着呢,你怎么想的?”

    展有庆怕什么来什么,他怎么想的?他心里很乱。

    “我害怕耽误了孩子学习,这孩子念书行,快中考了,可又赶上她妈这个事,我劝她别老哭了,哭坏了眼睛。”展有庆说话没什么逻辑,磕磕巴巴,想到哪儿说哪儿。

    贺以诚说:“她十几岁的小孩子,刚失去最亲近的人,最疼爱她的人,她想哭,就该让她哭,人的情绪总要有个出口宣泄。”

    展有庆听不惯文绉绉的话,更说不来,讪讪看着贺以诚,不知怎么接。

    贺以诚徐徐吐出个烟圈,点了点烟灰:“明秀走前,跟我说了一些你们家里的情况,想必跟你也谈过了,颜颜既然有念书的天赋,理应换个更好的环境,你说呢?”

    他把问题抛给展有庆,展有庆语塞,好半天,才讷讷说:“是,贺老板说的是。”

    “我的意思,是等孩子缓一缓,把她接到市里念高中,她还小,不能一辈子就窝在这么个地方,你辛苦供她念书为的想必也是让她以后过得更好,现在就有这么一个机会,你考虑下。当然,我也会尊重颜颜的意见。”

    烟其实没抽几口,贺以诚说完,往地上一丢,慢条斯理捻了几捻,见展有庆茫然无措,他淡淡道:“你好好替孩子考虑考虑,还有时间。”

    第7章

    钉棺时,该舅舅的。

    展颜被人搡到棺材前,按着跪下,一双双眼都盯在她身上,有说这么小就没了娘可怜的,有说这闺女真是俊跟娘一样的,主事的老汉,交代了她几句话。

    “颜颜,可得记住了,叫你妈走得安生!”

    说罢,舅舅开始往右边钉钉。

    展颜说不出话,主事的老汉急了,说:“好孩子,你倒是让你妈躲钉啊!你不喊,你妈咋能知道呢?”

    “孩子,说话啊!”

    “是啊,颜颜说话啊!”

    姥姥催她,爸催她,连奶奶都开始催她。

    四面八方全是声音,展颜手心一阵麻,脑袋空空,嘴巴却怎么也张不开,奶奶挤过来卷起袖子就想扇她,被人拦下。

    见她魇了一样,只好让展有庆的堂侄过来跪着应话。

    舅舅拿起斧头,包着红布,一钉子砸进去,扬声喊道:“一钉添丁又进财!”

    堂侄哭天抢地:“婶子呀,你往右躲钉呐!”

    舅舅再喊:“二钉福禄自天来!”

    “婶子呀,你往左躲钉呐!”

    “三钉三元及第早!”

    “婶子呀,你往右躲钉呐!”

    “四钉子孙满庭阶,代代子孙广发财!”

    人群里整齐划一应道:“有哦!”

    有什么呢?展颜手里拿着一朵纸折的白莲花,妈进了棺材,而她实实在在的只拥有这一朵纸莲花。

    她跟着队伍上山,杏花开得跟雪堆似的,风野,草也冒了头,田里的庄稼,经了场雨,长得更快了。

    奶奶在训她:“呆会下地时,你要是再不听话回家就让你爸揍你,让你哭你就得哭!”

    “她的眼泪流干了,哭不出就不哭,别逼她,”贺以诚开口了,他声音不高,“眼泪不是流给别人看的,况且,以后她哭的时候你们也未必看得到。”

    奶奶本来想发火,可一见这人模样,发作不起来,闷声骂了句什么,谁也没听懂。

    展颜看看贺以诚,他点了点头。

    至于贺以诚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展颜并不知道,她很疲惫,像是身体成了魂魄的累赘,下了山就睡觉,醒了哭一会儿,又睡着了。

    她请了几天假,在家里也不怎么吃东西,坐着发呆,看日头一点点往西挪,从院墙过去,奶奶则吃了晚饭后在油黑的灯泡下翻礼薄,嘴里念念有词。

    展有庆还得下井,换上工作服,脑袋上戴着照明灯,见展颜坐那儿,他站了会儿,才把一个小木箱子给她。

    “你妈留的,这一阵家里乱套了,这才拿给你。”

    木箱配了把锁,展有庆打开后就把钥匙塞她手里,说:“你妈给你写了好些信,你妈交代说,不能一下看完,”他低着头,也看不见表情,手底翻着信说,“这春天看的,这秋天看的,这是过年看的,你妈都写了时候。”

    展颜缓缓站起来,看着小木箱,不太能信,仿佛是假的,但也不知道什么是真的,她这些天分不清真假。

    妈已经死了,可她写的信居然还在,展颜理解不了这个事,她一时间连生死都分不清了。

    春天的信,展颜看着信皮上几个字,愣了好久,才打开。

    “颜颜:

    见到信,很惊讶吧?是啊,妈从没给你写过信,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妈应该已经离开了。

    原谅妈妈,因为妈妈实在没勇气把你拉到眼前,告诉你,我已经时日无多,那样太残忍了,真的太残忍了,老天知道妈妈写这些时,心都像被人戳了个窟窿。

    妈这辈子,有许多不如意的事,灰心过,也想要一了百了过。可自从有了你,妈觉得日子开始有了盼头,你不知道,你小时候多可爱,小胳膊小腿的,见人就笑,妈一看你笑,想着哪怕只为了能看见这小娃娃笑一笑,再难都能捱过去了。

    这些话,妈从来没跟你说过,可现在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再不说的话,妈就再也没这个机会了。

    妈生病这个事,是妈命不好,命这个事儿,有时是没法改的,但有的时候,却能借某些机遇让事情往好的方向去。妈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去读书,读书在妈看来,不是为了挣多少钱,而是能让你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不读书,不离开这里,你会以为咱们村子咱们的小镇,就是整个世界了,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了。

    颜颜,世界可不止一个模样啊。妈因为当年条件不允许,没这个机会,现在你有,所以妈拼了命也得让你念书,你不能像妈,一辈子被困在这儿,人要是被困在这儿了,就像一块宝玉,再光泽透亮,也要被磨薄了,磨黯了,变成微不足道的石头,被土埋,被人踩,一辈子所见所闻,也就是眼前这点地方。

    有些话,说出来真怕你难过,颜颜,相信妈妈,如果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是绝对不忍心叫你难过的,妈恨不得所有的伤心事,都摊在我头上,只要你快快乐乐的,念书,长大,再去看外头的世界。

    可人这辈子,就是这样,有的事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你爸是个好人,谁的话都听,他总是为难,他对妈好也对你好,可妈走了,他护不住你,妈一想到这点,便是死也不能瞑目。

    你才十几岁,叫你承受这些,是妈的罪过,可妈实在是没办法了,原谅妈妈吧,我的颜颜,能原谅妈妈吗?

    妈想跟你说说贺叔叔这个人,也许,你心里有很多疑问,等你长到能够理解的那一天,贺叔叔会和你说一说过去的那些事,请你相信,妈妈跟贺叔叔是非常好的朋友,贺叔叔也是一个非常值得信赖的人。

    如果你信赖妈妈,就可以信赖贺叔叔。

    你贺叔叔,是替妈妈见过外头世界的那个人,他知道一个人,怎么才能不被困住,你如果愿意,就相信贺叔叔的决定,贺叔叔的决定,也是妈妈的决定。

    一想到读信的你,现在一个人难过地哭,妈妈的心都已经不是自己了,妈妈多想抱抱你,颜颜,像小时候那样抱抱你,就这么一直抱着你,咱们娘俩儿永远都别分开。

    也许,你会想不通,怎么人家都还有妈妈,我没有了呢?为什么呢?颜颜,不为什么,没有人能回答,生老病死,喜怒哀乐,都是人这辈子要经历的,妈妈不过比别人早些经历了,咱们娘俩儿,还会再见的,妈相信,希望你也相信,但你得答应妈妈,可以哭,不过不能一直哭呀,外头那个世界你还没见过,妈等着咱们娘俩儿再见时,讲给妈听听,这个事儿,你一定得答应妈妈,成吗?颜颜?

    还有,记得爸爸的好,他始终是爸爸,即使他以后做了你不愿意接受的事,爸爸还活着,活着的人有权利选择新的生活。也正因为如此,妈妈才说你可以信赖贺叔叔,相信他的决定,也许,你这会儿还不太明白,但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最后,希望颜颜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记得,得做个善良正派的人,无论别人什么样儿的,都不要轻易改变自己的原则,妈希望你勇敢,充满信心,对生活永远充满期待并为之付出努力。

    谚语里说,一犁春膏,百谷秋成。颜颜,人这辈子就像种咱们地里的庄稼,好好耕耘,才能有收获,妈妈相信你能做到的。

    想妈妈时,就跟妈妈说说话吧,妈妈会听到,每句话都会听到。

    写到这儿,妈妈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好像什么都没写,妈真想永远写下去啊。

    可时间不早了,颜颜,妈妈的时间不早了,咱们母女的缘分就到这儿了,短了些,可能做你的妈妈,是我最幸福的事,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妈妈知足了。

    颜颜,去睡会儿吧,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妈妈会在天上看着你,守着你,去吧,我的孩子。”

    信的日期,是九八年的冬至。

    一封信,展颜看了几次才算看完,她这一哭,五脏六腑全都沸沸扬扬往上涌,春夜的星星,全都落了下来,掉在桌角的纸莲花里,熊熊燃烧,把人从外到里,烧了个透。

    直到星星又重新亮起来,屋里头,还是展颜一个人。

    展有庆第二天回家,没问她信上写了什么,他匆匆吃了饭,又出去了。

    奶奶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说:“不是睡觉,就是坐着,我看你也是不想上学了,不上就不上了,回头跟我下地搭把手干活去,你妈把钱败坏光了,咱家里再养不起闲人。”

    “我没说不上学,我这就去上学。”展颜说完,跑了出来,可院子里的自行车没了,她到处找,也不见车子身影。

    奶奶早追了出来,走到她跟前,刚伸手要点她额头,院门口响起孙晚秋的声音:

    “展颜!展颜!”

    展颜又跑了出来,孙晚秋骑着个破二八大杠,一抬头,两个小姑娘碰了碰目光,孙晚秋说:

    “苏老师让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去学校?”

    “我自行车找不到了,你能带我吗?”

    “不去了,不上了!”奶奶往门口一站,睨着两人,“还上什么上,展颜回家来!”

    孙晚秋嘴撇了撇:“又没问你。”

    “你这丫头片子,跟你娘一个德性,展颜都是跟你学野了!”奶奶嗓门一下大了起来,气呼呼地瞪着孙晚秋。

    孙晚秋头一昂:“想吵架啊,我这就叫我妈来,哎呦,差点忘了,你今年都六十几了,可别气死了,气死了就不值了!”

    她给展颜使个眼神,甩腿上车,展颜跟着跑了几步,搂住孙晚秋的腰,一抬屁股,坐到了后座上。

    两人一路却也没什么话,展颜很沉默。

    这种沉默,陪伴着她的学习,好像沉默成了一种保护。老师们很关心她,给她补了落下的课,又找她谈心,可她每每回家,奶奶都没有任何好脸色,爸想说话,爷爷也想说话,没人能在奶奶的高声下再发声。

    一直到妈的五七,这中间,天气忽的冷一阵,杏花没来得及授粉,就被雨打风吹去。

    临近清明时,亲戚们要来烧纸,院子里多了个陌生女人,是花婶领来的,奶奶见了,喜笑颜开出来招呼人。

    同一天,一辆黑色轿车也停在了展家门口。

    作者有话说:

    丧葬口诀是百度的。

    下一章安排男女主对手戏,本文he。

    因为要卡榜单字数,周一晚不更新,后天晚9点更新。

    第8章

    花婶进了门,像只老雀儿,笑得响,有条不紊地介绍起带来的女人。

    “有庆他娘,这就是我跟你提的银红,细说起来,你得认识她大娘,西头福寿的二姐,知道吧?”

    这拐弯抹角的关系,奶奶一听就明白,乡下人都有这本事,她猛一拍大腿,说:“呦,你大娘原来是我们村的闺女,快进屋,快进屋,进屋说话。”

    其实,情况花婶早跟她说清楚了,银红死了男人,两个儿子年纪小都留婆家了。花婶看中的是她生男娃娃的本事,算命先生说,谁娶银红谁生男孩,奶奶很信这套。

    展有庆本来坐屋里,见人来,闷闷的也不说话,他娘捣他胳膊,他才挤出个笑。

    至于展颜,早被奶奶安排骑车去邻村买饲料。

    这么一来一回,约莫得快一小时。

    原来,车没丢,是被奶奶藏了起来,她计划着不让展颜念书了,可展有庆不答应,家里老头子也不答应,镇上的老师,个个狗拿耗子,还来家访,一遍遍劝,她在心里骂这些人鬼扯蛋。

    那就念吧,三不五时派展颜点活儿,奶奶合计着没工夫写作业也就考不上高中,考不上正好不念了。

    乡村马路旁,种满了白杨树,杨树叶子绿的鲜嫩。这个时令,柳树也翠蒙蒙的一片,梨花正开,到处都是好风光。

    展颜路上见了人,不忘打招呼。

    “建军大爷,吃了吗?”

    “颜颜啊,吃了吃了,你这是去干嘛?”

    “买饲料!”她车子速度放慢,话说完,又加速往前骑,骑得飞快,纤秀的身影从一棵棵白杨树间掠过,像只蜻蜓。

    回来时,村头不知谁家又把头年秋天收的玉米拉出来晒,占了马路半边,拿石头围着。

    狗也乱跑,在打架,你追我赶突然就窜到前轮底下了,展颜为了躲狗,咣当一声撞上石头,她很敏捷,跳下车,人摔到玉米堆里,膈得手心疼。

    车子因为惯性,倒往前去了,车轮子蹭到旁边少年的腿。

    他米色的休闲裤上,立刻多了道车辙印子,灰扑扑的。

    展颜刚爬起来,他就转身了。

    少年很高,干干净净,哪儿都干净,阳光正好拂到他长长的睫毛上,渡了层光芒,他鼻子很挺,所以总让人觉得睫毛在脸上有了影子,这让展颜顿时想起医院的那一幕,贺叔叔转头,阳光是怎样落到那张脸上去的。

    他是城里来的。

    这是一种直觉,乡下人的直觉,展颜也有,她迅速说了句“对不起”,从玉米堆里跨出来,扶起车子。

    可本来在后座夹着的饲料,摔掉了。

    “我帮你。”贺图南弯腰,饲料用尿素口袋装的,小半下,不算重,展颜抢在他前头,一把抱起来,抬眼似乎想笑笑,那笑意太浅淡,以至于贺图南都没怎么看清,她又低头去摆弄自行车了。

    就是这么一瞬,刚才,她看自己也是,贺图南觉得她年纪跟自己似乎差不多,可又似乎要小一点,他眼波轻轻动着,微垂了眼,看她摆正那袋东西。

    展颜察觉到他在看自己,又迅速瞥过去一眼,她的眸子,有种很寂静的明亮。

    “刚才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抿了下嘴,是很青涩的样子,展颜本来想告诉他,自己因为躲打架的狗才失控的,可狗呢?那几只狗子早跑没影儿了。

    贺图南偏着头,他发现她红毛衣上沾了一层白乎乎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她的裤子好像短了一点儿,露出脚踝,袜子是格纹的,鞋也脏,那种体操鞋,薄薄的橡胶底,上面的松紧带松了,本来应该是双白色的鞋,颜色发污,都可以扔掉了。

    他目光很含蓄,但确实是在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只有自己知道。

    “没关系。”贺图南想跟她说点什么,不为别的,大概只是因为他觉得,眼前的少女,比他所有的女同学都要漂亮,她穿的实在是老土,衣服又旧,连头发都长的长,短的短,毫无章法,可这些东西好像都不存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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