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日日去找,找不到也不气馁。回来吃饱睡好了,第二日又去。」
太后敛眸笑了笑。
「那时她还不太会骑马,北边的马又烈,总把她弄一身伤,脏兮兮。最后终于找到二哥儿,马又把她摔进河里,二哥儿吓一跳,赶紧把她捞出来。
「回去后她狠狠病了一场,从此二哥儿再也不一个人乱跑了。」
太后说到此处,默了须臾,道:「他们都说,她太像我早夭的大女儿,一样倔,一样的刚过易折……」
半老妇人花白鬓发在黄昏暗影里闪着银光,仿佛泪的折射。
残阳在彻底落下山尖时,比正午还要辉煌。
我就是在这时,瞄到亭后萧?景渊??的身影。
他和我一起静静听太后的追忆。和我一样,没什么表情。
后来小六急匆匆赶来,悄声附耳对萧?景渊??说了什么,二人便离开了。
中途,小六回头,深深望了我一眼。
天色不早,我别过太后,走在回殿的路上。本该早离开的小六等在前面,花架底下。
越走近,他眉尖的疤便越深刻。
他凝视我片刻,看似正常,行礼道:「嫂嫂。」
我不动声色,回礼,「六弟。」
小六神情怪异一瞬,笑了,走到我身旁,「婚事将近,三哥忙得头脚倒悬,嫂嫂一个人在宫里不好玩儿吧。」
从前他给我牵马总是弯腰低眉,乖得不得了。现在挺背高大,言语试探,心机深沉,叫人看不明。
我不语。
他道:「我说一件好玩儿的事给嫂嫂听吧。」
他说:「今儿江南总督上急递,说梅州又有水匪滋扰,烦不胜烦,请陛下下旨彻底清剿。」
他吊儿郎当,仰头叹气。
「那水匪偏偏又不是别人,是先皇后的亲哥哥,咱们陛下的大舅子。唉,陛下两头为难,一家子,闹成这样,嫂嫂你说这事儿可不可笑?」
我低眸,谨慎回答:「家国大事,我不懂。」
小六笑道:「国事也是家事,嫂嫂马上就要进皇家门,说说也没什么。」
见我摇头,他也不在意,自顾自道:
「我为陛下苦恼啊,先皇后那么善良的人,最见不得民生疾苦。当年贾钟拿陇西和江南百姓威胁,逼陛下送她进宫,她虽难过,却还是甘愿去了,忍到死也没留下只字片语的埋怨。
「要是知道她哥哥弃官为匪,与朝廷作对,到时候两边打起来,遭殃的还是百姓,不得气活过来啊。」
春庭晚照,宫花零落。
小六走近两步,踩上花瓣碾入泥,幽幽道:
「她活过来就好了,还能劝劝她哥哥,苏家???满门清名,毁了太可惜了。」
我咽了下艰涩的喉咙,不置可否。
小六怀疑我。
虽不知他从何疑起,但这种疑心让我迫不及待想回梅州,找到哥哥。
哥哥定是有苦衷。他为官多年,心系黎庶,绝不会做祸害天下的事。
所幸萧寒?体贴,见我在宫里闷闷不乐,以为我是被规矩天威束缚,不自在。遂请旨,提前了婚期。
这月下旬,拜过大礼,便能离京了。
「我也不喜欢京城。」
池边,萧寒?折了柳枝在手。
「勾心斗角,战战兢兢,累得很。」
他笑了笑,明明是武人的手,却十分灵巧几下编好了一个精致的花环,戴在我头上,说:
「我只要一隅安稳地,半生知心人,便很好了。」
我扶住花环,仰头,「你这么好,想要的一定会得到。」虽然不是我陪到最后。
萧寒?笑着点头。
眼见婚期将近,我想给陆离???留个信。出了宫,在外头总要方便点,若他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好行事。
我在后殿一处水井旁的石洞里塞了纸条。
这是从前我和他在宫里的秘密,那时宫里几乎到处是贾钟的眼线,唯有此地因为死过不少投井的宫人,鲜有人愿意踏足。
但,陆离???一直没有回音。
很快,就到了成婚的日子。
天朗气清,莺歌燕舞,宫墙内处处扬起熏香的春风。
夕阳快要落山时,婚典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