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西棠。”
西棠回头,看到赵平津人都已经下车来,自已开了车门,不耐烦地说:“上车。”
西棠站在原地,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后面开始堵着车,的土司机带着怒火按喇叭。
西棠只好上了车。
车门关上,车厢里有他的气息,西棠知道他不用香水,大概是惯用的须后水的味道,有点沉郁的香气萦绕,安静幽凉。
“去哪儿?”赵平津跷着腿,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裤,露出熨得笔直的裤线。“附近地铁口。”西棠答。
赵平津看了她一眼,天气转暖,她穿了一条粗布裤子,一件灰色毛衣,伶仃的手腕,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终于离得近了,细细看她的右手,手指微微蜷曲,无力下垂。
赵平津重复一句:“去哪里,送你过去。”西棠轻声细语:“附近地铁口。”
赵平津挑了挑眉,也没有生气,她还是这样的倔脾气,跟他硬碰硬,只能头破血流。
司机直接将他们载回了酒店。
穿着雪白制服的门童一个箭步上来,替他拉开了门:“下午好,赵先生。”
赵平津看也没看,只骄矜自持地点点头,昂首阔步地往里边走。西棠低着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她知道反抗没有用,他有的是办法让你屈服。她很早就知道,他们这样的人,没有不敢做的事情,也没有得不到的人。
她们这样的女孩子,倘若沾染上了这些人,便如别人手中的一只蝼蚁,生死不过是轻轻一捏。
最好的结果是他厌了,将你一脚踢开,再想不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西棠以为,他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她跟着他走进电梯,他按了一个楼层,电梯在安静中上行。
西棠偷偷地望着金属镜面里的男人,高挑的身形,穿一件白衬衣,驼色绒面外套,松垮地围着一条同色系的格子围巾,那么好看的男人,金尊玉贵,满手血腥。
酒店顶层套房的门一打开,赵平津就直接进书房接电话,西棠自已坐在富丽堂皇的客厅沙发里,一动不动,足足一个小时。
赵平津处理完公事出来,扶着门框,淡淡地说:“陪我吃晚饭?”西棠摇摇头。
赵平津嗤笑一声:“拒绝得这么快?你们老板知道吗?”西棠不敢出声,下一部戏,公司有三千万资金等着他注入。赵平津坐进沙发里,按了按眉心,脸色有点倦。
西棠坐在他的对面,看了他一眼,面色平静无波,实在分不出喜怒。“把那个花瓶搬到阳台上。”赵平津从茶几上拿烟。
“啊?”
“搬,搬了就让你走。”
西棠觉得有点搞笑:“你发什么疯?”
赵平津拿着手中的烟灰缸重重一敲:“你管我。”
西棠知道他是说到做到的人,于是干脆地站起来,走到玄关处,左手轻而易举地托起了那个黄色的落地大梅瓶,本来也是装饰品而已,不算很重,她将花瓶抱在怀里,右手扶住,然后塞在窗台上,堵住了那一道开阔的视线。
整个总统套房的所有窗帘都拉得严严密密,完全遮住了这间五星酒店最引以为傲的黄浦江景,那一块小缝隙也许是客房的服务员疏漏了,露出了一小片天际和下面深渊一般的楼宇。
西棠站在窗边,对着赵平津挑了挑眉。
赵平津手里捏着一个银质打火机,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然后说:“你走吧。”
深夜,灯光照亮一室的繁华似锦。
酒店的顶层套房,那个花瓶依旧摆在窗边,只是窗帘重新拉得严丝密缝,仿佛从来不曾打开过。
赵平津扶着旋梯对楼下喊了一声:“沈敏,上来。”
沈敏在书房替他处理文件,没听清楚,只应了一声:“什么?”赵平津看得晕眩,忍不住提高音量:“上来!”
沈敏将手上的事情结了,走上楼去,看到他独自坐在沙发里。
赵平津晦暗不明的一张脸,沈敏走过去,从他身前的茶几抽出一支烟。
沈敏靠在沙发上,放松身体,舒舒服服地吸了一支烟。
看了对面一眼。
赵平津依旧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
沈敏看了看表,已经将近十二点,他站起身:“早点休息吧。”
赵平津在那一瞬间,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得几乎听不到一丝涟漪:“黄西棠的右手,废了。”
沈敏倏然站住了。
这位多年的心腹助理暗暗深吸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望了他一眼,隐约探测着他的心意问道:“要找医生给她看看吗?”
赵平津却没有回答,只继续说话,嘴角挑起了一丝微微笑意,看起来却有种诡异的狠戾:“她手劲多大呀,当年差点把你打成猪头,我也算给你报了仇了吧。”
沈敏一想起这个,反而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自然地说了出口:“棠棠小——”
话一出口,赵平津的手轻轻一震。
沈敏立刻改口:“黄小姐是古道热肠,倒是个仗义人。”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赵平津在牌桌上根本没注意到包厢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沈敏可是瞧得一清二楚的,当时一群京城里的子弟聚一块玩儿,不知道谁打电话找来的电影学院的女学生。
一群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很快就来了,在里面兴高采烈地唱歌跳舞。没一会儿就喝高了,大家都玩嗨了,不知谁提议让她们对着包厢里的歌曲mv情节演戏,一开始还好,都是些亲亲抱抱的情歌,后来调到了武侠片,几个女孩子扫开了酒瓶子,跳到了茶几上面,开始互相抽起耳光来。
那时黄西棠跟钟巧儿两个互相打掩护,互相抽得对方嗷嗷直叫,看得一场子的人兴奋得也跟着嗷嗷叫,两个人拿了好几轮钱退下了,后来换了另外的两个女孩子,明显业务不熟悉,戏做得不够逼真,惹得座中的孙家太子爷非常不满意,骂咧咧地站起来做示范,直接就甩了一巴掌,只听到一声尖叫,那女孩子鼻中一道血就飞溅了出来。
本来黄西棠跟钟巧儿都坐在地上互相挤眉弄眼偷着乐了,根本没她们什么事,结果那一巴掌下去,黄西棠扭头一看,倏地站了起来,怒目圆睁地一拍桌面:“太欺负人了!”
钟巧儿死命地把她往回拉,可是根本拉不住,黄西棠一脚踩在沙发上,横刀跨马,指着他们的鼻子恶狠狠地骂:“你们男的别欺负人!有本事喊个男的出来跟我打,谁喊谁是孙子!”
当时座中都是高门子弟,酒精冲上头顶,纷纷鼓掌叫好,沈敏倒了血霉刚好坐在了沙发里,他一个小助理,只能顶着炮火先上。
那时他还不知道,黄西棠喝了酒,基本上等于一个疯子,她力大无穷,一把将他按在地上,跨在他的背上就开始揍,他一介文弱书生,差点被她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
她碰不得酒,后来就是喝错了一次酒,酿成了大祸。
赵平津望了望他,忽然说:“小敏,你说,我当年怎么就没把她打死算了?”沈敏感觉到后背的冷汗密密地流下来。
他低声劝了一句:“她也受过教训了,算了吧。其实也不容易。”
赵平津倒也不意外沈敏帮她说话,在他们谈恋爱的时候,黄西棠性格真的特别好,跟他身边的人关系都很不错。
赵平津仰着头靠在沙发上,倦意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啊,她对谁都这么好,就唯独对我狠成那样。”
沈敏听了这话,慢慢地想了几秒,然后挪开脚步,走回到沙发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赵平津是怎么找到黄西棠的他不清楚,但就是今天在商场里,老板看到她那一刹那的眼神,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离星光剧场颁奖典礼开始前两个小时,西棠的妆发弄到一半,被一通紧急电话叫回公司。
一推开门,倪凯伦坐在办公室里面,梳着个盘发发髻,脸色黑似锅底。
公司的大老板十三爷坐在一旁,悠然自得地抽着烟斗,见到她进来,还高兴地笑了笑:“西棠,进来坐。”
西棠坐到倪凯伦的身边:“您找我?”十三爷望了倪凯伦一眼。
倪凯伦冷着脸坐着不动。
十三爷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凯伦。”
倪凯伦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将桌面上摆着的一个黑色方形盒子推到了她前面。
西棠动手打开,一片光华璀璨的夺目光辉照亮了整个屋子,是前几日的那条大钻石项链。
西棠化整齐了艳妆,一张小小的脸孔明媚如三月桃花,笑嘻嘻地开玩笑道:“送我的?”
十三爷看着她,当日倪凯伦带着她来求他,让这姑娘进门赏口饭吃,他信得过倪凯伦的为人,也觉得一个小姑娘不能掀起多大风浪,就卖了她这份面子让她折腾去了。
这姑娘在公司几年,品行倒是一流的,只是不懂变通,气节太高,所幸做事不错,想着留着她,日后或许能培养起来做管理或幕后,没想到今日才窥破了天机,看来她的价值要重新估算了。
十三爷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赵先生送过来的,点名要送你,西棠,终于轮到你,好日子要来了。”
西棠一怔:“哪位赵先生?”
话一出口,已经回过神来,脸色就慢慢地变了。
她望了一眼倪凯伦,倪凯伦双目喷火,却也只能咬牙忍着。
西棠感觉到身体里的寒意,嘶嘶地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牙齿忽然开始打战。
十三爷磕了磕烟斗的灰:“凯伦跟我说,你是认得赵周两家的这位公子爷儿的?”
西棠只能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那他是什么背景,我也不用讲了吧。”
“他要干什么?”“赵公子要你。”
倪凯伦倏地站了起来,压着怒火吼了一句:“叫他去死!”
连十三爷露出了点惊讶,公司这员冲锋陷阵的首席女将,很少失态。倪凯伦低头望望她:“西棠……”
西棠伸出手臂拉住她,两根手指发着抖,几乎要将她的手臂掐出一个洞来:“没事的,没事的。”
倪凯伦隔着一件羽绒衣,都摸得到她的背在剧烈地颤抖。两个女人面如死灰,瑟瑟地抖着双唇互相看了一眼。
十三爷等了好一阵子,等到两个人平静下来,开口重新跟倪凯伦谈事情:“我知道你疼西棠,但你不能由着她,不能一直拍这种无名无分的小角色,闲了再去凑凑群演,既然进了这个圈子,就要出头,不出头,你当什么女明星?”
倪凯伦犹不放弃,暗暗思索:“不一定非得是赵家……”
十三爷说:“论权势,别说就上海、横店这一小块地儿,整个北京城,赵家是不是排得上名号的?西棠,你要是还想在公司拍戏,就去吧。”
倪凯伦一张脸彻底地垮下去。
西棠握住她的手,绝望地摇摇头,事情已成定局。
外面的助理在敲门催促,倪凯伦看了看表,站起来,顺手抚平了套装上的一丝褶皱,她对西棠说话,声调是沉稳强硬的:“车上补妆,先去走红毯。”瞬间又恢复成那位干练的女经纪人。
十三爷在后头喊:“哎,这大石头不戴着去?”
倪凯伦拉着黄西棠的手,回头淡淡地应了一句:“留着搁公司给您抵债吧,这姑娘欠了您小半年利息了,这几个月连一块牛排都没舍得吃过。”
西棠夜里三点钟回到公司。
倪凯伦从颁奖典礼之后的酒会上做足应酬回来,便一头扎进会议室跟公关和宣传团队开会。今晚在星光剧场颁奖典礼的红毯上,章芷茵跟在她们后面走的红毯,身上那件斜肩晚礼服突然滑落,露出春光一片,章小姐当场花容失色,现场一片尖叫,记者瞬间全转了镜头,导致整个《宫恋》剧组完全被忽略,互联网的媒体时代,照片即刻被放到了网上,引起轰动话题,网络上一片评论,连带章芷茵的新戏关注度迅速提升。
吴贞贞气得脸都歪了。
倪凯伦人还没走进剧场,已经迅速指挥公司同事连夜奉上红包,当晚立即有媒体大神撰文评论,分析道章此举不像无意为之,而是早有预谋,故意博取眼球,心机太重,手段低俗不堪,建议章下次直接在红毯上脱裤子,实在可笑云云。
此文一出,自然有人拍手叫好,媒体纷纷转载,粉丝掀开一场骂战。
倪凯伦连夜赶回公司开会,对头公司拼了命想上位,留下的一大片空门必定要抓住机会血刃三尺,宣传部门的同事忙乎了一整夜,一早章芷茵的公司发了通稿,大家又立刻起来看舆论。
西棠在办公室的沙发里睡了一会儿,早上起来给值夜的同事们买了早点,下午吴贞贞的宣传团队过来顶班,倪凯伦推开手边的工作,对她使了个眼色,平静地说:“走吧。”
西棠开车往黄浦区去,倪凯伦在车上眯着了一小会儿,车子停在了南京东路20号和平饭店。
两个人下了车,穿过奢豪典雅的酒店大堂,一前一后地走进电梯,上升的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西棠透过金色的金属镜面,看到自已和倪凯伦的脸,熬了一天一夜,两个人耷拉着眼,都又累又倦。
一直到第七层,倪凯伦挺起肩膀,然后抬手狠狠地一巴掌拍在了西棠的背上。
西棠深深吸了口气,狠狠地咬了咬嘴唇,习惯性地在她严格的目光中抬头挺胸,保持俏丽优雅的仪态。
两个人随着礼宾服务员走进幽深堂皇的套房走廊,整幢大楼寂静无言,仿佛一座幽凉的坟墓。
西棠不觉得有太多的情绪,只是觉得累。赵平津,是她深深爱过的男人。
如今再要面对他,都只剩下了麻木,小鹿乱撞、忐忑不安、彻夜难熬、辗转流泪,她年轻的时候早就尝够了。
只是当时年轻气盛,恃仗他宠爱她,胡天作地,后来不过发现,赵平津有多少女人比她美,排着队等着上他的床,她算什么。
她不过是分手的时候不肯好聚好散,得罪了他,他那样的人,哪里受得起一点点折辱,恐怕这一辈子,他都要她生死不如。
沈敏给她们开的门。
面对的是他身边的亲信,西棠也不愿意再笑了,强打的笑容隐去,只轻声细语地说:“我公司经济部倪小姐跟我一起来的。”
沈敏和倪凯伦握手:“赵先生已经返京,实在抱歉,委托我跟贵公司谈,有什么条件和我说。”
西棠两腿发软,坐在酒店玄关上。
听到倪凯伦直接走进客厅去,水也不喝茶也不要,直接狮子大开口,一个月要三十万,要住什么房,要配什么车,要给她拍什么戏,接几个广告,拍戏尺度如何如何,等等,林林总总一大堆。
沈敏不动声色地应着。
倪凯伦继续说:“我公司艺人黄小姐的工作时间,赵先生不能干涉。”
沈敏只是客气地说:“我需要打一个电话。”他进房间打电话。
一会儿沈敏出来:“赵先生想跟黄小姐说几句。”西棠只好跟着他走了进去。
沈敏引她往书房走,将电话递给她,然后合上了门。“黄西棠?”
“嗯。”
赵平津在那端,声音有点低,带了点沉沉的鼻音,西棠猜想他大约是午睡刚起,只字未提他们在谈的事情,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沈敏说,你拒绝了拍你们公司新戏的女二号?”
新戏女主演依旧是吴贞贞,新欢旧爱齐聚一堂,还没演就已是一出好戏了,当时倪凯伦听都没听就一口否决,西棠恭顺地应了一句:“嗯,档期有冲突。”
沈敏去了客厅,将一张银行卡推到了倪凯伦的面前:“赵先生在上海的时候,如果赵先生需要,黄小姐必须得陪他,工作时间需要她自已调整,其他条件赵先生一概同意。”
倪凯伦拿过那张卡,看了一眼,是中信签发的铂金卡,她点点头,从沙发上拿起包,告辞走人。
她迈出两步,回头瞪了一眼,西棠仍在房间那边打电话,她简直想冲进去将那个傻乎乎的姑娘拉出来,有完没完了,跟那样无情无义翻脸不认人的男人,还有什么旧情可叙。
赵平津在电话里公事公办地交代:“我要去,秘书会提前打电话知会你。”西棠答:“好。”
赵平津又道:“你出去,让沈敏来吧。”
西棠跟着倪凯伦,慢慢地走下停车场的楼梯。
两个人走到车前,倪凯伦回头望了一眼,看到身后的人,脸上神色平静,可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完全是失焦的。
她只好自已坐上了驾驶座。
“西棠——”倪凯伦望了一眼身边默默扣安全带的人,淡淡地开口,“告诉我,你还爱赵平津吗?”
第二章
别来有恙
未知
赵平津午睡刚刚醒来,手横在额头合着眼,忍着些微的晕眩。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暖气片发出的微小声音。
他忍不住回想黄西棠的声音,她的声音很细,很柔,听天由命一般,没有一点点反抗的意味。
恍惚中他却想起那张青春飞扬晶莹四射的脸庞,清晰得好像就是在昨天,女孩子穿一条白裙子,脸庞还带着稚气,站在电影学院的女生宿舍楼下,手里拎着两个暖水瓶,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地反驳他:“你干吗?耍流氓啊?你认识我吗,你了解我吗,你既不认识我又不了解我,追求不认识的女生,有什么意思?”
那样野蛮有趣、生机勃勃、鲜活灵动的一个小女孩。什么时候她性子柔成这样了?
沈敏在电话那端说:“办妥了。”
赵平津说:“桃江路那个房子,安排她住进去吧。”沈敏应了一声:“可要再添人手?”
赵平津略想了一下:“暂时不用,清净点好,看她住得合不合适再说吧。”
收了电话,他要起身,却晕眩得更加明显,只好倚回床边,手往床头柜上探过去,却停住了,想起来保姆阿姨今天休假,母亲陪着父亲出国考察了,家里头根本没人。
他床边的这台电话,有一段时间,是连着客厅的那台主机。五年前从美国回来时,他工作应酬喝酒喝得特别凶,连接着反复病了几场,他那一段时间的脾气的确不怎么样,用他妈周女土的话来说就是脾气大到猫嫌狗憎,身边基本不让人近,祖父母担心他身体不好,疼得发晕起不来床不方便叫人,装了这电话。这电话刚装好那一阵子,有几次他半夜想喝冰酒,被他按过铃叫过几次人,整幢房子铃声大作,保健医生都惊动了,结果就是被他爸狠揍一顿。
后来他自已动手拆了那条线路。
他就是不喜欢一大家子人对他一点点风吹草动大惊小怪的。
赵平津将手收了回来,重新躺回床上,模模糊糊地想起来,那一个夜晚在长安俱乐部,黄西棠把沈敏狂揍了一顿之后,跟钟巧儿两个人齐齐被扫地出门。
钟巧儿一出来,一个扭腰,眼波飞转唇角含笑,转眼就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西棠拒绝了那个男人一边将一只手放在钟巧儿大腿上,一边轻浮提议的顺风车,自已一个人离开了那个光华璀璨的娱乐会所。
赵平津的车开出来,就看到一个女孩子走在马路边上,已经是深夜一两点,那是夏夜,北京的风有清冽干燥的气味,酒意渐渐散去,她一个人在街边等了许久,没有一辆出租车经过,只好脱了高跟鞋,慢慢地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夜晚巨大的灰蓝天幕下,一颗星子也没有,高楼的阴影深处街灯依然闪烁,她打着赤脚,一件白色风琴长裙,洁白的脚踝,珍珠一般的小脚趾,她自已一个人,在凌晨的街道上,蹦蹦跳跳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