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洛林第二次醒来的时候，红发少年正坐在床头盯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情异常冰冷严肃，加洛林迷迷糊糊睁开眼，愣了几秒钟，然后开口道：“你怎么了？表情那么恐怖。”
“有吗？”
梅菲斯特顿了顿，摸了摸自己的脸。
“对啊，”加洛林说，“你看起来好像我偷了你什么东西一样。”
少年偏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刚刚还以为你死了呢……”
“……什么？”
“没什么，”梅菲斯特闭上眼睛，松了口气，“我乱说的。忘了吧。”
加洛林瞪着他，这才反应过来，顿时觉得有点好笑：“死了？我刚刚只是睡着了。在你看来，我就那么脆弱吗？”
“不知道，”梅菲斯特耸耸肩，“你都发烧了，还逞什么强呢。”
他把加洛林扶坐起来，然后将一只杯子递到面前。加洛林低头一看，是一杯热腾腾的乳白色液体。“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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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粉，”梅菲斯特回答，“我在写着‘应急物资’的箱子里找到的。本来我想做点新鲜的食物，可船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了。”
“抽屉里有营养剂，我吃那个就好。”
“不行，那玩意儿冷冰冰的，你都生病了，怎么能吃呢，”少年摆摆手，又把几颗药片放到他手上，“总之，先把这杯奶粉喝了，然后把这些药吃了，好好睡一觉，明天你就能好起来了。”
加洛林应了一声，乖乖喝了一口——是甜的，很香，里面还夹杂着一些细碎的颗粒，大概是坚果之类的东西。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梅菲斯特坐在一旁看着他，突然笑了：“加洛林，你不会从来没喝过这个吧？”
“没有，”男人说，“我一直都是喝的营养剂。”
“那么难喝的东西，你居然也能喝得下去。”
“营养剂拥有身体所需的一切营养，而且携带方便，还可以节约时间，是最佳的选择。”
说到这里，男人顿了顿，说：“而且，上面给我们的食物一直都是营养剂。”
就像玩具没电了，只需要更换电池即可，对于人造人，当然不需要新鲜可口的食物。
梅菲斯特偏过头，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加洛林分辨不出来，只好继续低头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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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梅菲斯特只是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这让他觉得轻松了不少。
杯子里的奶很快见了底，暖意顺着喉咙流进了肚子里。这种感觉很舒服，很安心，加洛林下意识捧着杯子，不肯松手。梅菲斯特笑了一下，说：“好喝吗？我再给你倒一杯，好吗？”
不再是充满恶意和侵略性的表情，他只是淡淡地笑着，眼神几乎可以说得上温柔。加洛林几乎迷惑了，他想了想，问：“你是梅菲斯特吗？”
“啊？”对方睁大眼睛，“加洛林，你烧坏脑袋了？”
“你……变了好多……”
“……”
梅菲斯特没说话，拿起杯子就走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被子里重新填满了热气腾腾的液体。“喝吧。”梅菲斯特说。
加洛林举起杯子喝了。在这个过程中，梅菲斯特一直看着他，眼睛里翻滚着惊天的浪潮，仿佛莫名汹涌的血红之海。
他到底在想什么？加洛林不知道，他只觉得对方越来越神秘了。这家伙不是能未卜先知吗？难道他知道了什么，所以才突然改变了态度？
说到底，他到底是什么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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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洛林这么想着，于是直接开口问了：“梅菲斯特，你究竟是什么？”
“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
“好吧好吧，”少年捋了捋长发，别到耳后，“既然你想知道，那就告诉你吧。”
“加洛林，身为军人，你肯定也见过不少异族生物，对你来说，我这样的人应该不算什么稀奇事，”梅菲斯特说，“但是，即便如此，我也是不一样的。对这个世界来说，我是异类。”
加洛林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梅菲斯特垂下头，细长挺拔的鼻梁在光线下泛着微光。他举起手，纤长优美的手指忽然变了形，像受热的蜡烛一样软了下来，变成了鲜红的颜色。梅菲斯特看着手指，说：“构成我身体的这些物质，或者说，血液，它们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而是来自更高维度的世界。”
“你是说……高维入侵？”加洛林愕然。
稍微读过一点宇宙学的人都知道，世界存在多个维度位面，而他们所处的这个维度仅仅只是其中之一。大多数时候，各个维度井然有序，互不干涉，但偶尔有时候，其他维度的生物会入侵这个世界，这就被称为“高维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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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这种现象并不常见。人类想要潜入深海，就必须带上笨重的潜水装备，而高维入侵比潜水还要难数千倍，所以除非必要，没有人会这么做。况且，加洛林所在的世界，还没有能够入侵其他维度的能力。
加洛林记得，唯一一次有记载的高维入侵发生在八百年前，来自异空间的生物入侵了五百光年外的天辉帝国，短短几个月，就将整个星系变成了死地。时至今日，仍然没人知道天辉帝国被入侵的原因，也没人敢靠近那里，生怕高维生物留下的战争遗迹污染。
“没错。”梅菲斯特点点头。
“高维生物为什么要把你的身体变成这样？”
“你错了，我天生就是这样的，并没有什么东西把我变成这样，”少年笑了一下，“还是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几千年前，或许更久之前，这些物质来到这个世界，被我的父亲发现了。一次意外，我的父亲和它们结合，然后彻底改变了他。”
“这种物质无法破坏，无法焚烧，能够随意改变结构，变幻形态，我的父亲也因此成了不死不灭的永生者，谁都无法伤到他。”
“——除了空间锚。它是专门用来防御高维入侵的武器。之前被你弄坏的那台机器就是空间锚。除了它，没有任何东西能封得住我们。不过嘛，说到底也只能暂时封住我们，是杀不死我们的。”
“听起来是不是很方便？但对这个世界来说，它是剧毒，会潜移默化影响人的精神。就像丢进海里的核废料一样，只要长期接触，就会发生畸变，”梅菲斯特扬起眉，“我刚出生时，这种影响还很弱，越是成长，对周围的影响就越严重。到了后面，所有人都将我视作神明，无条件服从我的一切命令。就算我让他们剖开胸膛，取出内脏，砍下彼此的头颅，他们也会微笑着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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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色如常，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说出血腥残酷的话语。
“这种事情刚开始还很有趣，时间长了也会变得无聊。身边没有一个能正常沟通的人，只有一群呆滞的木偶，”少年捋了捋长发，朝加洛林莞尔一笑，“除了你，加洛林，只有你不会受影响。你是最特殊的。”
那我还真是倒霉啊，加洛林心想。“如果我没去那颗星球，是不是就不会唤醒你了？”
“这是已经注定的事，不会有其他可能。”
加洛林皱眉：“为什么？又是你那个未卜先知的能力？”
“没错，”少年说，“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对你们来说，时间是深不可见的隧道，只能当下的那一刻是清晰的，过去和未来皆不可观测。但对我来说，时间就像自己掌心的纹路一样清晰，我能看见过去和未来发生的所有事——即使是我出生前和去世后的事。”
他朝加洛林张开手掌，笑了起来：“所以，我看到的未来一定会实现，因为它们已经实现了。我只是把未来会发生的事，提前一步告诉你而已。”
男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梅菲斯特说的事太深邃，太神秘，听了只会令人压力倍增。
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也许很难杀死梅菲斯特了。既然对方能够预知未来，那不管他想做什么，都没有机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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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杯子，没有再说话了。少年看了他一眼，然后走过来，拿走杯子，又帮男人盖好了被子。他摸了摸加洛林的额头，嘟囔道：“温度好像降了一点，应该快好了吧……”
加洛林盯着他，突然没头没脑冒出来一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算好吗？”梅菲斯特睁大眼睛，“加洛林，你生病了，而且我不想让你死，照顾你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好神奇，没想到你居然会照顾人啊。”
“哈哈，其实我没照顾过人，只照顾过生病的小狗呢。”梅菲斯特眯起眼睛，坏笑了一声。
他顿了顿，突然别开脸，压低了声音：“况且，在你生病的时候，我好好想了想，觉得……你之所以生病，也有我的原因……”
他的声音太小，加洛林没听见下半句，于是问道：“梅菲斯特，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少年笑了一下，加洛林总觉得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不好意思？“好好休息，我一会儿来给你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