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啊裴渡，一起去排──欸，人呢？」正是午休时间，几个外班男生兴冲冲来到资优班教室，没承想却扑了个空，对着那张明显空置的座位风中凌乱。
「喔，裴哥说他和人有约，已经先走了。」
「在哪？和谁？男的nv的？」
「不知道啊，但好像是美术班的，nv生吧。」
几人相觑笑笑，装模作样地叹了几声「没良心」，随後一拍回答那人的肩膀，半拖半拽的将人带出教室，全然不顾对方的挣扎，取代裴渡和他们一起共进午餐。
收到消息的裴渡无奈又好笑，却也并未就此打道回府，只回了个加油的贴图。
张瑞成气得连轰好几条语音过来，裴渡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熄了萤幕，连已读都没有。
待他匆匆赶至美术教室，果不其然，梅子青早已等在了那里。
又不同於那时在球场，因为作画，此刻的梅子青绾起头发来，一头乌亮柔顺的青丝随兴盘於脑後，团成一个松散饱满的圆。额前的浏海随意拨散，碎发之下是犹如玉髓清润的翠绿眼眸，苍翠的峰se，自然而通透，清晰地映照眼前秀丽的风景。
「裴渡？」听闻门口响动，梅子青自画板後探出头，确认了来人是他，旋而笑着颔首向人打招呼。「先坐一下，我剩最後一点修饰，很快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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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b较重要。」心知创作也不是能说结束就结束的事，也做好了她这画一时半刻结束不了的心理准备，短暂思索过後，裴渡最终选在她和画板的侧边落座。不会离得太远，能听见她说话，但又看不清画的内容。
梅子青画着，余光见裴渡依言稍坐，位置却和她想像的有些偏差。
她不由得停了笔，看了会裴渡，又看了会面前的画板，随即低头去看脚边的颜料水桶。
最後看向自己满是颜料的双手和小臂，继而看向同样脏兮兮的美术围裙。
裴渡选择位置，想的是有些人不喜欢被看见创作过程，却不知梅子青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只以为是自己身上沾满了颜料，才让他坐得这般远。
「……不好意思，身上有点脏。」她羞窘地收了点手臂，又要起身去开窗户。虽然她现在闻不出来，但是这麽多的颜料，对闻不习惯的人来说只怕是呛得很。
会意过来的裴渡不禁失笑，但也由着梅子青开窗。
倒不是觉得刺鼻，只是画室的确闷了点，通通风也是好的。
「你怎麽来得这麽早？」归根结柢是他造成的尴尬场面，裴渡有意缓解，便先一步开启新话题。二也是他真的好奇，看梅子青的模样，似乎已经在画室里待了好一段时间。
「前两堂刚好是美术课，就留下来了。」她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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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科教室设在家政大楼，而美术班虽说是特长班，本质也还是学生班级，教室自然也设在教学楼内。就算二者的名字再相像，终究也还是相隔一座天桥的距离。梅子青想得很简单：与其两边来回跑，不如直接留在画室里，省下来的这些时间还能给作业收个尾。
裴渡听後一顿，旋即意识到了什麽，再望向梅子青时不觉蹙了眉：「你吃过午餐了吗？」
按照她的说法，岂不是从第四节下课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就算她有吃早餐，一个上午过去，食物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下课、午餐，再加上接下来的午休时间，整整一小时，难道她都要维持这样饿着肚子的状态吗？
梅子青低低「啊」了一声，像是才想起。
却也并不在意的模样，只摇了摇头，手中动作依旧。
「我──」还不饿。
梅子青原是想这麽说的，可当她抬起眼，对上裴渡投来的目光，笔尖忽而就顿住了，心头蓦地升起一gu虚意。生怕裴渡因此不当自己的模特了。
她於是眨了眨眼，斟酌着补救的措辞：「午休结束之後，再去合作社买点心？」
不是她想拖延，而是画室里确实不能吃东西，都有规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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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渡也晓得这点，见她态度真诚，不像一时搪塞，最後也只一声轻叹。
虽然猜到了她创作时的沉浸，但也没想到居然会连饭都忘了吃……或许之後他再赴约，能够顺手带点饼乾？记得吃饭当然是最好，但要是忘了，多少也能吃点东西，聊胜於无。
裴渡思量之际，梅子青已再度执起画笔。
她见裴渡没再开口，以为话题就算揭过，於是重新投入画作中。刚才说了要收尾的，不能因此耽误，何况她也的确只剩一点就能完成。
虽然她的这个一点，好像，难度高了不只一点。
梅子青低声沉y，拿过一旁的弃稿纸开始尝试。可她颜se调了又调，始终调不出她脑海中的倾向se──雨过天青的颜se──是那样清新，在雨後清晨的花园里，有晨光朦胧的氛围，又掺着一缕微冷，温柔又明媚地拥抱整座花园。
──像是《凉亭边的nv士们》。
如果是阿伯特．富勒．格雷夫斯、如果是以描绘花卉和自然光线见长的这位画家，他会如何描绘nv士被鲜花簇拥的画面？
梅子青眸光凝住，沾取颜料的笔尖遽而一转。
随着笔触落下，颜料逐渐填满空白，层层堆叠的清丽se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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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白禾说她天赋好，梅子青总是摇头。别的同学在前三年积累的知识和经验，她只能透过高中这三年慢慢补上，还得兼顾现行课业的压力。
她不会因为这点禀赋就过上轻松日子。相反，她要学的、她要做的，只会b别人多更多。
即使她当真有点资质，也逃不开日复一日的练习，逃不开阅之不尽的名画赏析，琢磨形t，着墨se彩，奋力捉0每一帧令人心有触动的瞬间。
她必须多画点、再画得更多点，才能……
……
自她执笔开始，裴渡再没有出声。
夺得千峰翠，湛碧如湖水──他忽然就理解了梅子青此名的含意。
他就站在一旁看着，看那一幅鲜花围簇的美人图在梅子青笔下慢慢成形，看端坐花园中央品茶的nvx面容愈加细致，看天边那一抹将散未散的yu随时间流逝越发飘渺，看新雨冲刷过後的空气逐渐透明、逐渐清新，将满园盛放的繁花围裹其中，自然又舒惬的氛围。
裴渡就这麽看着，直到她眼中的景se越来越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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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梅子青总算停下画笔，反覆端详成果，而後长长舒了一口气。
直到她一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依稀噙笑的眼睛。
少年的眉眼盈着浅浅的弯，不像太yan，反而像清晨的天空里看不清楚的月亮，眼底的光芒很轻，很淡，却很柔软，唇边的微笑似有若无，聚成一个小笑涡。
就这麽看着她的画，也看着在画画的她。
见此，梅子青的第一反应就是低头去找一片空白画布，要把眼前的笑容画下来──
……但裴渡好像、原本就是要来当她的素描模特的。
她看了看裴渡，看了看手里新拿出来的画纸，又看向才刚完成的油画。
梅子青闭了闭眼。
梅子青的脸颊已然晕红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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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太专注了。」她正放下画纸的手臂一停，又重新提了回去，遮住她实在没法见人的半边红脸，只露出一双翠绿眼眸望向裴渡，带着歉意和羞赧，又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之se。「我们明天再开始素描……可以吗？」
决定时间的人是她，失约那人却也是她，梅子青都不晓得她怎麽好意思再提。
但是为了完成素描，脸皮这种东西，向下拉一拉也是可以的。
看着她的神情几经变化，裴渡笑了笑，刚要同意，桌上手机的提示灯恰在此时亮起。
於是将脱口的话语生生拐了弯：「稍等。」
他扫了眼讯息预览，发讯者是校内社团的群组，又向下浏览讯息内容：是新学期的剧目选择和排练时程表。由於剧本刚选定，需要召集社员先共同跑过一遍剧本。
日期就订在明天。
「明天可能不行，我得去参加排练，结束回来大概也已经上课了。」这也太刚好了。敛下眼帘，裴渡心叹一声不巧，惜拒了梅子青的邀约。「抱歉，不能来帮忙。」
「别这麽说，本来就是我占用了你的时间。」梅子青连忙摆手。上次在球场，那时裴渡就说了他并不是每回都有空，此时被拒绝完全是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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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裴渡刚才说的排练是……？
学校里有什麽社团是需要排练的吗？管乐社？
不怪梅子青不关心，而是特长班不b普通班，别人的周五下午是社团课，他们的周五下午全被各自领域的练习课程给占满，一周里有至少三分之一的时间泡在画室。之所以还能记得有个管乐社，全都是托了每周一早朝会的福。
「是话剧社。」裴渡忍俊，顺手点开相册，调出之前社团展演的照片与她分享。「每学期都会在大礼堂举办公演，为了宣传，临近公演前还会在校内进行快闪路演。」
许是因为身处光线昏暗的後台，照片画面有些模糊。梅子青找了会，才发现裴渡站在边角的位置，穿着一身板甲，只露出头部在外，看向镜头的目光也不同於印象所见的温和，多了几分冷冽，当真有几分圣骑贵胄的风范。
「这一套戏服，我记得是一年级寒假场，中世纪骑士剧。」裴渡回忆着边解释道，面上不自觉浮现怀念。「暑假场也是中世纪题材，但是文艺主题。那时──」
话说到此，裴渡的嗓音却猛地停住，毫无预兆卡了壳。
梅子青疑问：「那时怎麽了？」
「……那一场我转战幕後，在道具组帮忙。是很新奇的一次经验。」裴渡笑了笑，话落的同时一并关了相簿，算是结束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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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又问梅子青，要不要也拿一份他的排练表？方便她之後对照着安排素描时间。
梅子青起先还有些推辞，说属於个人资料，这麽拿着还是不太好。但裴渡让她且放心，反正他们社员之间也彼此流通，不是什麽太的重要资讯。梅子青这才收下。
「那、下星期一，一样在这里。」尽管裴渡大概也不会因此就要婉拒模特邀请，可梅子青还是免不了担心，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再犯、下次再见就会开始着手正事进度了。
可能有点过分，但看她这样紧张，裴渡还是不禁低笑出了声。
「嗯，我知道。」不单只是口头答应，他又当着梅子青的面调出行事历，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把素描模特添加进行程，还设定了行前提醒。
看着梅子青总算松了口气，裴渡又笑：「周一再见。」
至於刚才说的那件事……
要是之後熟悉了，再找个机会告诉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