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胶林深处的读书声(1897年夏·马来亚森美兰州)七月的胶林像个巨大的蒸笼,陈阿福蹲在3号野橡胶树下,胶刀在树皮上划出第八道弧。
他特意将刀口修成刺桐花瓣的形状,乳白的胶乳顺着弧线汇聚,渐渐凝成朵半透明的花——这是他和同乡们约定的暗号,每棵刻着刺桐纹的树,都是“刺桐侨校”的“校产”。
“阿福哥,阿木先生到了!”
阿水的喊声穿透叶隙,惊飞了躲在叶背的变色龙。
阿福抬头,看见穿长衫的年轻人正踩着腐叶走来,衣襟上别着片刺桐叶——那是新加坡教师班的标志。
阿木比三年前在安平港见过的更瘦,却多了副铜框眼镜,镜片反光里,能看见胶林枝叶在晃动。
竹棚早己收拾一新,草席拼成的黑板上,用胶乳写着“天地人”三个大字。
二十七岁的阿财抱着捆用胶树叶订成的本子,忽然挠头笑出声:“咱闽南人读书,该用咱的话教吧?”
阿木推了推眼镜,从布包里掏出本油印小册子,封面上画着妈祖像与橡胶树:“我编了《番邦闽南字课》,‘日头’是‘ji09t-th09u’,‘胶刀’叫‘ka-tau’……”第一堂课来了三十二个孩子,有胶工的子女,也有附近马来村落的“峇峇娘惹”。
阿福站在棚口,看着阿木用竹枝指着“刺桐”二字,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字是人的魂”。
最小的阿珍才五岁,辫梢沾着胶乳,正用舌头舔石板上的墨——那是用橡胶树炭灰调的。
“番鬼仔来了!”
守哨的阿财突然压低嗓音。
工头的皮靴声碾碎落叶,阿福赶紧把《字课》塞进装胶乳的竹筒,妈祖符恰好盖住书名。
“鬼鬼祟祟做什么?”
番鬼仔的马鞭甩在黑板上,胶乳写的字立刻晕开,像滩流泪的云。
阿木挺身而出,用英语说:“教孩子们算术,帮你们管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