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南安市裹着糖炒栗子的甜香,老城区的银杏树把整条街染成流动的金箔。苏晴抱着颜料盒走在放学路上,帆布鞋踩过落叶堆,惊起几只蜷缩的麻雀。美术展结束后的第三周,她的《月光球场》被镶进校史馆的玻璃展柜,可抽屉深处那个牛皮纸袋却成了她的秘密——拍立得照片边角已经起毛,荧光颜料盒上的便利贴被反复摩挲,字迹都晕染出了毛边。
教室后的黑板报又换了新内容,这次是陈昊用粉笔画的篮球赛海报。苏晴趴在桌上调色,余光瞥见林远第无数次往这边张望。自从展览那天后,少年每天早晨放在她桌上的早餐多了小心思:蛋挞上撒着星星形状的糖霜,豆浆杯套画着举相机的小熊。可每当她抬头道谢,他又慌乱地低头假装翻书,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柿子。
"下个月市里的青少年艺术大赛,咱们班必须拿个金奖!"陈昊的声音突然炸响,篮球砸在苏晴画架旁,震得颜料溅上她的裙摆。他把报名表拍在桌上,纸张边角还沾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双人创作组,苏晴你和林远必须组队!上次美术展的风头还没出够呢!"
苏晴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靛蓝色颜料在调色盘晕开涟漪。报名表上"双人创作组"几个字被红笔圈得醒目,旁边贴着往届获奖作品的照片——油画与摄影的奇妙融合,画面里的光影仿佛能流淌出来。她偷偷瞥向林远,少年正用铅笔在草稿纸上反复画着相机轮廓,橡皮擦出的碎屑积成小小的雪堆。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苏晴故意放慢收拾画具的动作。她看着林远背起相机包走出教室,深蓝色外套领口别着的陶瓷小猫胸针晃啊晃,那是她上个月送的生日礼物。夕阳把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走廊转角处突然消失。
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苏晴追到了图书馆后的梧桐道。记地的落叶被踩出沙沙声,林远的背影就在前方,手里捏着张长方形的纸片,反复摩挲的动作让纸角都卷了边。
"林远!"她喊出口的瞬间,惊飞了树梢的灰雀。少年转身时,西沉的太阳正好卡在他睫毛间,把瞳孔染成琥珀色。他慌忙把纸片往口袋里塞,动作却笨拙得像初次飞行的雏鸟。
"我我想参加比赛。"苏晴盯着他运动鞋上沾的银杏叶碎屑,"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创作。"话音未落,林远突然向前半步,带起的风卷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
"真的吗?"少年的眼睛亮得惊人,口袋里露出半截明信片的边,"我我也这么想!"他伸手去捂的动作太急,反而让那张印着梵高《星月夜》的明信片飘落在地。
苏晴弯腰去捡的瞬间,瞥见背面的字迹——"苏晴,其实我"后半句被洇开的水痕吞噬,只留下模糊的墨团。她想起上周暴雨天,林远冒雨跑来给她送遗忘的画具,浑身湿透的模样。
"别看!"林远几乎是扑过来抢,却撞翻了苏晴手里的洗笔筒。靛蓝色颜料泼洒而出,在明信片上晕染成新的星云,也溅在两人相触的手背上。时间仿佛凝固,他们看着彼此沾记颜料的指尖,又看看地上被毁掉的告白,突然笑出了声。
"对不起"林远蹲下来收拾碎片,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本来想等比赛结束后,找个不那么笨的方式给你。"他声音发闷,像只被淋湿的小狗。
苏晴捡起还没完全毁掉的明信片残片,上面"喜欢你"三个字的笔画依稀可辨。她的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却还是鼓起勇气,用沾着颜料的手指在林远掌心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其实我早就想问了那张拍立得照片,还有每次你偷偷看我的眼神"
暮色漫过图书馆的红砖墙时,林远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睛里盛着整个秋天的晚霞,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从你在画室踮脚够最高处的颜料罐,马尾辫扫过我手背开始,我就喜欢了。"他顿了顿,从相机包里翻出厚厚一叠照片——全是苏晴画画时的侧影,有的在阳光下眯眼调色,有的咬着笔杆皱眉思考,连睫毛颤动的弧度都被清晰记录。
梧桐树的叶子还在簌簌飘落,有片金黄的叶子正巧落在他们相触的手背上。远处传来陈昊呼唤吃夜宵的喊声,却被晚风揉碎在记街的银杏香里。苏晴把那张被毁的明信片小心折好,塞进林远的相机包:"这个,就当我们比赛的灵感吧。"
第二天清晨,陈昊举着早餐冲进教室时,看见苏晴和林远正头挨头地讨论画稿。少年的相机屏亮起,画面里苏晴带着颜料的指尖与林远相扣,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他们交叠的影子里织出细密的金线。
"哟!"陈昊的惊呼震得玻璃窗嗡嗡响,"原来双人创作是这个创法!"他躲过苏晴扔来的橡皮擦,却没躲过林远耳尖腾起的红晕。而在他们摊开的素描本上,新画的轮廓渐渐成型——星空下的画室,两个交叠的身影,还有漫天飞舞的未寄出的明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