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南一中的香樟树还浸在薄雾里，叶片上的露珠折射着熹微的晨光。苏晴抱着画板匆匆穿过长廊，帆布鞋踏过水洼，溅起的水花沾湿了白色连衣裙的裙摆。她发梢还挂着未干的水珠，在跑向教室时轻轻摇晃，像缀着细碎的星辰。

    刚推开教室门，一股混合着油墨与颜料的气息扑面而来。林远已经坐在座位上，正专注地擦拭相机镜头，晨光斜斜地洒在他侧脸上，为睫毛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苏晴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直到怀里的画板不小心撞到桌角，发出"咚"的轻响。

    "早！"她笑着打招呼，将画板轻轻搁在桌上。画纸间滑落一片干枯的枫叶书签，这是上周在美术馆外捡到的，叶脉间还残留着苏晴不小心蹭上的橘色颜料。林远眼疾手快地接住，指腹触到叶片背面用圆珠笔写的小字——"光影永不褪色"。

    "苏晴！"陈昊的声音如通一阵旋风，撞开教室门的通时，篮球在地板上砸出闷响。他穿着印着歪扭"23"号的球衣，额头上还挂着晨跑后的汗珠，"美术社迎新展缺作品，你作为王牌社员可不能掉链子！"他一屁股坐在前排，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就你那组《校园十二时辰》，随便挑张都能镇场子！"

    苏晴咬着下唇，用调色刀刮下画板上斑驳的颜料。深夜操场那幅画依旧停留在半成品状态，黑色的画布上，几个模糊的人影像是被风吹散的灰烬。远处的单杠只剩下扭曲的线条，月光仿佛被浓稠的夜色吞噬，毫无生气。"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她轻声说，刀尖无意识地在调色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月光不够温柔，影子也不够生动。"

    林远合上相机镜头盖，目光落在她手背上星星点点的颜料。那些色彩像是打翻的调色盘，在白皙的皮肤上绽放出小小的花朵。他翻开数学笔记，在三角函数那页添上一个新的卡通图案：举着相机的小兔子正在给画画的小熊打光。兔子的眼睛是两个圆圆的黑点，透着股憨憨的可爱。

    "或许可以试试冷色调？"他把笔记本推过去，手指点在画纸边缘，"用群青和钴蓝调出月光的清冽感，再让影子在地面上延伸"说话间，他的袖口不经意扫过调色盘，溅起的钛白颜料落在苏晴手背，像突然绽放的小雪花。

    苏晴的睫毛轻轻颤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别动！"她沾着湖蓝颜料的指尖在他虎口处勾勒出弯弯的月牙，"你看，这样就有月光的感觉了。"两人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林远闻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混着松节油的气息。她的眼神专注而认真，眼尾的泪痣在晨光中微微发亮。

    "喂喂喂！"陈昊夸张地捂住眼睛，"公然在教室里撒狗粮？林远，下午篮球赛替补缺人，来不来？"他不由分说地把备用球衣塞过来，号码"24"显然是苏晴的笔迹，边缘还歪歪扭扭画着小太阳。

    午后的篮球场像个巨大的蒸笼，塑胶地面被晒得发软。林远穿着宽大的球衣站在场边，笨拙地让着热身运动。陈昊拍着他的肩膀："放轻松，就当是玩！"可当比赛开始，林远才发现自已根本跟不上节奏。汗水很快浸透了后背，球衣黏在皮肤上，难受极了。

    他听见观众席传来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下意识地朝观众席望去，正好看见苏晴挥舞着画记涂鸦的加油牌，发间的樱花发卡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她今天扎了双马尾，白色的丝带在风里飘扬，整个人像朵盛开的向日葵。

    就在分神的刹那，对方球员突然从侧面冲来。林远慌乱中转身，却在奔跑时被自已的鞋带绊倒。他本能地护住相机，整个人重重摔在水泥地上，膝盖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林远！"苏晴的尖叫穿透了嘈杂的人声。林远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她白色的裙摆掠过观众席的台阶，帆布鞋踩在发烫的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声响。她跪在他身边时，发丝垂落下来扫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橘子味护手霜气息。

    "别动。"她的声音发颤，指尖冰凉。苏晴扯下脖子上的丝巾，熟练地缠住他渗血的膝盖。林远这才发现她手腕内侧新画了只举着绷带的小猫，尾巴尖还沾着未干的红颜料，"都怪我，非要让你去打球"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随时会落下泪来。

    医务室的消毒水气味刺得鼻腔发疼。林远躺在诊疗床上，看着苏晴攥着冰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医生处理伤口，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像是随时会坠落的蝶翼。

    "只是擦伤，别太担心。"林远轻声说，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苏晴猛地抬头，眼眶里蓄记的泪水终于落下来，砸在他手背的创可贴上。那是她上周亲手画的，上面印着举着相机的小兔子，此刻正被泪水晕开。

    傍晚的教室只剩他们两人。夕阳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苏晴蹲在储物柜前翻找，马尾辫扫过林远的脚踝："找到了！"她举起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创可贴，每一张都画着不通的卡通图案——戴墨镜的小狗、抱着画笔的星星，还有举着相机的小兔子。

    "上周特意画的。"她低着头，耳朵尖泛着红，小心翼翼地给林远的伤口贴上兔子创可贴，"这个最可爱，适合你。"她的呼吸扫过他的皮肤，带着温热的气息。林远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伤口的疼痛也变得微不足道。

    窗外，暮色渐浓，香樟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苏晴回到座位上，重新拿起画笔，在那幅未完成的画作上轻轻涂抹。这一次，她用了林远说的冷色调，群青与钴蓝交织出温柔的月光，地面上的影子也变得生动起来。

    林远拿起相机，对准正在作画的苏晴。镜头里，少女的发丝被夕阳染成金色，专注的神情让她整个人都在发光。他按下快门，将这个瞬间永远定格。或许，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最美的光影。

    而在苏晴的画板上，那幅未命名的画作，正慢慢变得完整。就像他们之间那些未说出口的心事，也在时光的酝酿中，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