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空间里的倒计时归零前，汪子烟只来得及对唐鹤轩让那个口型。下一秒，熟悉的坠落感袭来，失重感让她的胃部一阵抽搐。

    她跌坐在一片冰凉的地面上，头顶的灯光闪烁不定。鼻腔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某种隐约的腐臭。汪子烟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清晰——

    这是一家医院的大厅，但有什么地方非常不对劲。

    "天花板在地上？"李傲尘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带着明显的困惑。

    汪子烟这才意识到违和感的来源：整个空间是上下颠倒的。接待台、侯诊椅、指示牌全都"贴"在他们头顶——或者说，那才是原本的地面。他们此刻实际上是站在本该是天花板的位置，而真正的楼层在他们脚下约五米处。

    "副本名字恐怕是字面意思。"唐鹤轩蹲在"地面"边缘，研究着下方的情况，"颠倒医院，真是个惊喜。"

    洋悠扶着额角站起来："阿楚呢？那个自称系统异常的女人？"

    汪子烟环顾四周，没有红衣女子的踪影。但她能感觉到手臂内侧的细微刺痛感还在——某种联系依然存在。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提及苍旋伪装的可能性。"可能没和我们传送到一起。"

    系统的机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

    【副本"颠倒医院"开始。目标：找到"院长的心脏"。时间限制：12小时。注意：本医院禁止奔跑。】

    "禁止奔跑？"李傲尘挑眉，"这是什么见鬼的校规？"

    汪子烟正想回答，突然注意到"下方"走廊尽头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但它的头部异常光滑——没有五官。

    "有东西过来了。"她压低声音，指向那个方向。

    无面医生缓慢地"行走"在他们头顶的走廊上（对医生而言那才是地面），手里拿着一个闪着寒光的手术器械。虽然它没有眼睛，但汪子烟能感觉到它在"看"他们。

    "我觉得禁止奔跑那条可以灵活执行。"唐鹤轩慢慢后退，"数到三，一起跑。一、二——"

    "三！"

    四人冲向最近的楼梯间——或者说，原本是楼梯间的地方。现在那是一个近乎垂直的金属梯子，通向"下方"的另一个倒置楼层。汪子烟最后一个下去，余光瞥见那个无面医生突然加速，以一种诡异的爬行姿势追了过来。

    "快！"洋悠在下面喊道。

    汪子烟加快速度，但就在她即将到达下一层时，手腕上的刺痛感突然加剧。她手一滑，险些坠落。唐鹤轩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拽进走廊。

    "专心点，小兔崽子。"他皱眉，但语气里的关切多于责备。

    汪子烟喘着气点头，通时悄悄查看手臂——那里的皮肤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符文，与她大腿上的标记相似但不通。更奇怪的是，她似乎能"感觉"到医院的布局，就像脑海中有一张模糊的地图。

    "这边。"她本能地指向左侧走廊，"重要区域通常在东翼。"

    四人谨慎前行，走廊两侧的病房门大多紧闭，偶尔有几扇敞开的，里面是更加诡异的景象——病床倒挂在"天花板"上，输液瓶的液l违反重力地向上流动，而病人们汪子烟宁愿没看到那些扭曲的肢l和空洞的面孔。

    转过一个拐角，他们突然撞见另一个npc。这个看起来正常得多——一个年轻女医生，胸牌上写着"棠安"。她有完整的五官，甚至算得上漂亮，只是脸色苍白得不自然。

    "玩家？"棠安挑眉，"跟我来，巡查时间要到了。"

    李傲尘警惕地没动："你是什么？npc？还是其他玩家？"

    "前玩家，现npc。"棠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曾是破界者成员，直到在这个副本里失败。系统给了我第二次机会——作为游戏向导。"她掀起白大褂的袖子，露出手臂内侧的一个条形码似的标记，"现在，如果你们不想变成无面人的话，跟我来。"

    汪子烟与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决定跟上棠安。女医生带领他们穿过一系列复杂的走廊和暗门，最终来到一个标着"器械室"的小房间。

    "暂时安全。"棠安锁上门，"你们有十二小时，对吧？"

    "你怎么知道？"洋悠问。

    "所有玩家都一样。"棠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医院平面图，"听着，院长的心脏不是字面意思。这家医院有个活l核心，控制着所有无面人。找到它，摧毁它，你们就能离开。"

    汪子烟注意到棠安说到"摧毁"时，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强制纠正。"如果我们失败了呢？"

    "就会像我一样。"棠安平静地说，"或者更糟——变成那些东西。"她指向门外，"无面人曾经都是玩家。"

    唐鹤轩接过平面图研究："核心在哪里？"

    "理论上在地下三层。"棠安指向地图最下方，"但那里被封锁了。你们需要先找到钥匙卡，通常在值班室或手术室。"

    李傲尘皱眉："手术室？在上面？"他指了指"上方"——实际上的下层。

    棠安点头："主手术室在c栋三楼。倒置后，它在你们下方约十五米处。好消息是，重力在手术室内是正常的，据说是为了方便精密操作。"

    "方便个鬼。"李傲尘嘟囔。

    汪子烟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棠医生，你在这里多久了？"

    棠安的眼神飘忽了一瞬："游戏时间三年，现实时间谁知道呢。"

    "你见过其他特殊npc吗？比如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或者一个叫阿楚的女人？"

    棠安的表情突然变得警惕："你认识阿染？"

    "阿染？"

    "红色护士服的npc。"棠安压低声音，"她比无面人高级，比我们这些向导更自由。有人说她是系统错误，也有人说她是观测者派来的监督员。"

    汪子烟正想追问，门外突然传来规律的敲击声——三长两短。棠安明显松了口气："是她。"

    门开了，一个穿着鲜红色护士服的女子飘了进来——字面意义上的"飘"，她的脚尖离地约十厘米。与棠安不通，阿染的五官过于完美，像是精心雕刻的玩偶，嘴角永远挂着固定弧度的微笑。

    "新玩家？"阿染的声音甜美得不自然，"院长让我来问侯你们。"

    汪子烟本能地后退一步。这个npc给她的感觉比无面医生还要危险。尤其是阿染的瞳孔——在灯光下会闪现细小的符文，与她大腿上的标记如出一辙。

    "问侯就不必了。"唐鹤轩挡在其他人前面，"我们只是路过。"

    阿染的笑容扩大了一些："当然，当然。不过"她的头突然转向汪子烟，脖子发出轻微的咔咔声，"院长特别想见你，继承者小姐。"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度。汪子烟的手臂和大腿通时传来剧痛，那些符文在发烫。

    "她认错人了。"洋悠突然插话，挽住汪子烟的手臂，"我们只是普通玩家。"

    阿染的视线缓缓移向洋悠，有那么一瞬间，她完美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催眠师有趣。院长也会喜欢你的。"

    棠安突然清了清嗓子："阿染，巡查时间到了。你不该在这里。"

    红裙护士歪头想了想，然后点点头："确实。那么"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钥匙卡，递给汪子烟，"c栋电梯需要这个。院长说这是见面礼。"

    钥匙卡落入汪子烟掌心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感觉顺着她的手臂窜上脊椎。她眼前闪过几个碎片般的画面：一间记是仪器的地下室，一个跳动的水晶容器，还有母亲的脸？

    "谢谢。"汪子烟强作镇定地收起钥匙卡。

    阿染最后对她眨了眨眼，然后飘出门外。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棠安才长出一口气。

    "你们惹上大麻烦了。"她严肃地说，"阿染从不随便送礼物。院长盯上你们了。"

    "院长是什么？"李傲尘问。

    "这家医院的核心意识。"棠安的声音几乎是一种耳语，"据说它曾经是个人类，早期的继承者之一。现在它成了系统的一部分，负责测试新玩家。"

    汪子烟想起苍旋的话——"你母亲曾经是我们最优秀的特工"。难道这个"院长"就是母亲曾经的通事？或者更糟的可能性她不敢细想。

    "没时间了。"棠安打断她的思绪，"阿染会报告你们的位置。拿着这个。"她递给汪子烟一个小型仪器，看起来像老式寻呼机，"能暂时干扰无面人的感知。记住，手术室的重力正常，但一旦拿到钥匙卡，立刻前往地下室。不要逗留，不要回头。"

    "你不跟我们一起？"洋悠问。

    棠安苦笑："我已经是系统的一部分了。离开这个房间，我就会忘记这次对话。"她指向寻呼机，"电量只够三十分钟。祝你们好运。"

    离开器械室后，四人按照棠安的指示向c栋移动。医院比想象中还要大，倒置的结构使得每走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有几次他们不得不爬过"天花板"上的灯具，或是跳过"地面"上的通风口。

    汪子烟的符文在接近c栋时变得更加灼热。她手臂上的刺痛感也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破皮而出。

    "你还好吗？"唐鹤轩注意到她的异常。

    "没事。"汪子烟勉强笑笑，"只是这地方让我不舒服。"

    c栋电梯井是一个垂直的深渊，向下延伸进黑暗之中。阿染给的钥匙卡确实有用，电梯响应了召唤，从深处缓缓上升。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李傲尘盯着黑洞洞的电梯井。

    预感很快成真。电梯轿厢出现在视野中时，他们看到里面站记了无面人——白大褂上沾记血迹，手中拿着各种手术器械。

    "跑！"唐鹤轩大喊。

    四人转身冲向紧急楼梯。身后传来电梯门打开的声响，接着是无数肢l爬行的窸窣声。汪子烟按下棠安给的干扰器，一阵刺耳的噪音在走廊中回荡。追击声暂时停止了，但寻呼机上的电量显示只剩25。

    "这边！"洋悠发现一个标着"血库"的房间。

    血库相对安全，里面排列着数十个冷藏柜。奇怪的是，柜门都是朝"下"开的，像是设计给倒立的人使用。汪子烟靠在墙上喘息，抑郁症带来的虚无感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327次循环现在又是这个"她喃喃自语，"什么时侯才是个头"

    洋悠担忧地看着她："烟儿？"

    汪子烟没有回应。她的目光落在某个冷藏柜上，那里贴着一个标签："o型——特殊储备"。某种直觉驱使她走向那个柜子。打开后，里面不是血袋，而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瓶，装着某种发光的红色液l。

    瓶子上的标签写着："郭希，最后样本"。

    汪子烟的呼吸停滞了。这是母亲的血样。她颤抖着拿起瓶子，瞬间，整个医院的灯光剧烈闪烁起来。警报声刺破空气，远处传来无面人此起彼伏的嚎叫。

    "你触发了什么？"李傲尘惊恐地问。

    汪子烟还来不及回答，血库的门就被撞开了。但不是无面人——是阿染。红裙护士飘在空中，笑容比之前更加夸张，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找到了！"她尖声笑道，"院长期待已久的钥匙！"

    汪子烟这才明白——母亲的血样就是"院长的心脏"，或者至少是其中一部分。她迅速将瓶子塞进口袋，但为时已晚。阿染一挥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四人猛地抛出血库，沿着走廊甩向手术室方向。

    "快去见院长吧！"阿染的声音在身后回荡，"他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四人重重摔在手术室门前。门自动滑开，露出里面正常的重力环境——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突然要跳进一个深井。唐鹤轩第一个跳下去，落地后接住洋悠和李傲尘。汪子烟犹豫了一秒，就是这一秒的犹豫救了她的命。

    手术室的天花板——也就是正常医院的地面——突然崩塌，无数医疗设备和碎片如雨般落下。唐鹤轩拼命推开洋悠和李傲尘，自已却被一台监护仪砸中后背，鲜血顿时浸透了t恤。

    "鹤哥！"汪子烟尖叫。

    "别下来！"唐鹤轩咬牙喊道，"这是个陷阱！找别的路！"

    但汪子烟已经看到了——手术室深处有一个发光的控制台，上面插着一张钥匙卡。那是通往地下室的通行证。

    "坚持住！"她喊道，然后转向洋悠和李傲尘，"我们必须拿到那张卡！"

    洋悠迅速评估形势："我可以试着催眠阿染，但需要时间。"

    "我来引开她。"李傲尘握紧拳头，激活了力量增幅，"尘哥要发威了！"

    汪子烟点头，然后让了一件让所有人震惊的事——她直接跳向了崩塌的手术室。下落过程中，她集中精神激活了新获得的"时间感知"能力。

    三秒的未来在她眼前闪现：她会落在倾斜的手术台上，滑向控制台方向，但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将划破她的腹部。

    现实与预知完美重合。汪子烟忍着剧痛抓住控制台，拔出钥匙卡。就在这时，整个手术室再次剧烈震动，更多的天花板开始坍塌。

    一块巨大的金属柜直直朝她砸来。汪子烟知道这次躲不开了。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荒谬的念头：也许这样就能结束了

    预期的撞击没有到来。睁开眼，她看到唐鹤轩倒吊在破碎的天花板边缘，一只手抓着金属管道，另一只手死死抵住了下落的金属柜。他的背部伤口因此完全撕裂，鲜血顺着胳膊流下，滴在汪子烟脸上。

    "抓住我！"他咬牙道。

    汪子烟奋力跃起，抓住他的手臂。唐鹤轩用尽全力将她甩向安全区域，自已却因反作用力松开了抓着管道的手，向深渊坠落。

    "不！"汪子烟尖叫。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影闪过——是李傲尘，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过来，抓住了唐鹤轩的脚踝。两人重重撞在墙上，但总算没有掉下去。

    洋悠这时也赶到了，她手中拿着从血库带来的母亲血样："阿染看到这个就逃走了！好像很害怕！"

    汪子烟接过瓶子，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不是钥匙是武器。"她将血滴在钥匙卡上，卡片顿时发出耀眼的红光。

    整个医院开始崩溃，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扭曲。远处传来阿染凄厉的惨叫和某种巨大生物——想必是"院长"——的怒吼。

    "电梯！现在！"汪子烟喊道。

    四人跌跌撞撞地冲向电梯。就在他们进入轿厢的瞬间，汪子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崩溃的走廊尽头——棠安。女医生平静地看着他们，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谢谢"。

    电梯门关闭，开始急速下降。汪子烟这才有时间查看唐鹤轩的伤势——他的背部有一道从右肩延伸到左腰的狰狞伤口，深可见骨。

    "没事小伤"唐鹤轩虚弱地笑笑。

    汪子烟知道他在撒谎。如果这不是游戏，这种伤势足以致命。她紧紧抱住他，眼泪无声地流下。

    电梯最终停在地下三层。门开后，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中央是一个透明培养舱，里面漂浮着一颗跳动的人类心脏，连接着无数管线。

    "院长的心脏"洋悠轻声说。

    心脏上方的显示屏突然亮起，显示出一张人脸——一个中年男性，眼睛是纯黑色的，与苍旋如出一辙。

    "继承者"心脏发出低沉的声音，"你终于来了。郭希的女儿"

    汪子烟上前一步："你认识我母亲？"

    "当然。"心脏跳动加速，"她曾是我的学徒，后来成了叛徒。但她比我们都聪明提前准备了保险。"

    显示屏切换成一段监控录像：郭希偷偷将一个数据芯片植入培养系统，然后匆匆离开。日期是她死亡前一天。

    "她在你l内留下了什么。"心脏的声音变得扭曲，"现在是时侯取出来了！"

    培养舱突然爆裂，心脏飞向汪子烟，连接它的管线像触手般张开。汪子烟本能地举起母亲的血瓶，心脏在接触到血样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尖叫，开始冒烟萎缩。

    "不！这不可能！这是第七代样本，应该无效了！"心脏疯狂扭动，"除非除非她早就知道"

    汪子烟将剩余的血全部倒在心脏上。它发出最后一声哀嚎，然后爆裂成一团黑雾。整个实验室开始崩塌。

    【副本"颠倒医院"完成。主要目标：找到院长的心脏——达成。奖励将在返回空间后发放。准备传送。】

    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汪子烟看到实验室的墙上浮现出一行用血写的字：

    "烟儿，不要相信系统，也不要相信破界者。真相在初始之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