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瑾入宫是想拒婚,皇帝自然清楚。
虽然皇帝不似陈贵妃一样薄待她,但在下了决定的事上纵然千百般央求也不得成效。以至于,李怀瑾在御书房耗了几个时辰,都没让皇帝收回成命。
眼见着皇帝不悦,近侍的总管太监李公公连忙规劝她,“公主还是请回吧,陛下要做的事自然有他的道理,莫要触怒了龙颜。况且这次是右相亲奏、百官见证。”
李怀瑾沉默片刻,心中暗叹了口气。
她从来不是得宠的。
兄弟姐妹中不乏会撒娇讨喜的,遇到事情只要嘤嘤落两滴眼泪,低声软语几句便让长辈回心转意。偏她自小没受过温暖,连撒娇都不会,就算扁个小嘴都觉得变扭。
“父皇保重身体,儿臣告退。”见事情没有转圜余地,李怀瑾拢袖施礼,转身缓步踏出御书房。皇帝望着她的背影,深叹了口气将狼毫搁下,说道:“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与朕生冷的不像父女。”
李公公笑着说:“信阳公主是长女,向来稳重懂分寸,是其他皇子公主们的表率。既是表率,便会以身作则,少了些弟妹们得烂漫娇憨。”
皇帝转眼见到那只碧绿薄盘里的羊奶糕,是她最喜欢的,却连一块都没动。
皇帝摆手道:“让膳房再做几盘,给公主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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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瑾从御书房出来不久,被在外等候许久的安嬷嬷请到了月仪殿。还没等进殿门,李怀瑾便听到里头传来陈贵妃的笑声,间歇还有一个银铃般的说话声,一口一个母妃甜腻腻的喊着。
安嬷嬷讪笑道:“是五公主来探望娘娘。”
说话间,安嬷嬷领着她进入,便见一个鹅黄锦衫的俏丽女子依偎在陈贵妃的怀里,笑得天真欢愉。而贵妃的手同样宠溺的搭在她的额发前,轻轻拍抚。
亲昵美好的,让李怀瑾鼻酸。
“母妃。”
李怀瑾敛衽施礼,陈贵妃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抬眸示意:“坐吧。”
“谢母妃。”
“皇姐。”
五公主敷衍的喊了句,压根没起身的打算,继续在她的面前上演备受宠爱的小公主。李怀瑾半阖着眼,权当不在意的颔首,接着问:“母妃的身子近来可好?”
“托你的福,用过白玉参已好转许多。”陈贵妃说完,五公主不满的扁嘴埋怨,“怎么只有皇姐的功劳,儿臣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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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有,要不是小五每日花样百出的逗母妃开心,母妃的病哪里会好的那么快。要记功,小五该是头功!”陈贵妃笑得慈爱,惹得五公主更往她的怀里蹭,一面甜笑一面朝着李怀瑾眨眼。安嬷嬷有些同情的朝李怀瑾看了眼,见她面不改色,只是唇畔的笑僵了很久。
李怀瑾说:“母妃传儿臣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听说右相亲自上奏要娶你,陛下已然同意。”陈贵妃抬手,便见一个宫女捧着个檀木匣子走上前,五公主紧跟着站起身接走匣子,打开来递到李怀瑾的面前,笑盈盈得说:“得知皇姐再嫁,这是母妃特地给你预备的一点心意。”
匣子里的金簪步摇都是些上了年头的旧物。
五公主本想在她的脸上找到一丝失落的痛意,却发现她跟块木头一样根本没半点情绪,只是扫了一眼匣子里的东西后,挂着得体的笑容向贵妃道谢收下。一直等李怀瑾告退,五公主没能如愿心里憋的难受,便紧跟出去拦住她的去路,挑衅道:“母妃真是有心了,知道皇姐的姻缘定不长久,便也没送什么珍稀宝物给你。像这对飞雀簪,世间仅此一对,本想着我与皇姐一人一支,可母妃说什么好物成双,非要一齐给我戴上呢。”
李怀瑾瞥了眼她头上的簪子,道:“很衬你。”
说罢,领着小婵绕开她继续往前走。五公主小性子上来了,冲撞上去将捧着檀木匣子的小婵撞个趔趄,小婵哎哟一声脱手。匣子砸坏,步摇珠串落了一地,五公主丝毫没要道歉的意思,径直踩踏在满地的簪子上,抬着下巴轻蔑的直视李怀瑾。
见李怀瑾没反应,便故意跺脚乱踩。
急得小婵央求:“五公主不要踩了,东西都坏了!”
“我就要踩,踩坏踩烂它!你能拿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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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刁蛮的说完,将小婵一把推倒,笑嘻嘻的故意加重力度,将本就老旧不堪的饰物蹂躏的不成样子。
李怀瑾知道她在耍横,迈步上去道:“虽然你是那个倒夜壶的宫女,用了不入流手段爬上龙床生下的孩子。又几次在父皇不搭理、宫女疯癫的情况下险遭溺毙粪池。但好在母妃看你可怜,将你收入膝下抚养,将你养的如花一般美丽。你得母妃宠爱,肆意骄纵,我自然不能拿你怎么样。”
五公主平生最恨别人讲起她的出生,听到这话,顿时气的小脸通红:“你胡说!我是母妃的孩子,不是什么下贱宫女的孩子!当朝左相是我阿祖,镇远将军是我的舅父!我的母妃就是陈贵妃,是北澧的名门贵女!”
“被人养了几年,连亲生母亲都不认了。”李怀瑾道。
五公主瞪眼怒喝:“你闭嘴!你这个不详的克夫女,你才不配当母妃的孩子!”
说罢气势汹汹的扑上去就要打李怀瑾,李怀瑾侧身一躲,拽住她手臂上的披帛一扯捆住她的双手,并踩在树身一跃。将披帛用力缠绕树干后往下扯,五公主便被捆了双臂悬空在树上,吓得哇哇乱叫:“李怀瑾!你快放我下来,我要告诉母妃,让她狠狠罚你!”
底下的嬷嬷太监惊惶的要放她下来,被李怀瑾喝止:“谁也不许放她下来,她跋扈骄纵,损坏贵妃赏赐之物,又出言不逊辱骂皇姐。让她在树上吊足两个时辰!”
“呸!李怀瑾你这个不详女,我要告诉母妃!”
“这次你肯定连喜服都没穿上又死丈夫!”
五公主嚷嚷不休,李怀瑾待收拾完地上散乱的首饰后,边走边高声命令:“三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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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公主的尖声喊叫老远都能听到,小婵追上来问她,“公主怎么不留个人看着,要是那些个嬷嬷太监等你一走就把她放下来怎么办?”
李怀瑾说:“离这么远都能听到她的声音,月仪殿怎么可能听不到。”
小婵惊讶:“贵妃故意不管的?”
五公主的跋扈刁蛮是出了名的,惹出过不少事端。但陈贵妃最多只是嘴上责备几句,到底不是亲生,重罚惹非议。
既是要罚,让别人出手岂不是更好。
这话刚说完便听到一阵拍手叫好声,几步之外的拐角处走出一抹赤红身影。桑临因是早朝完就没打道回府,一身朝服乌纱冠还在身上。他本就生的俊美,自有一股居高临下之感,如今这身极富权势象征的衣袍加身,让他更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睥睨苍生得威仪。
小婵急忙屈膝行礼:“相爷。”
桑临笑着示意她起来,走上去向着李怀瑾垂首施礼:“下官见过公主。”
李怀瑾问道:“大人是专程在这里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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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我正好也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李怀瑾让小婵回避后,直视着桑临的眼睛,见他一如既往噙着笑意,不禁更下定决心要拍醒他,“大人是活腻了吗?”
桑临微怔,继而发笑问:“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下官愚钝。”
虽然揭开已经结痂的伤疤很疼,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也顾不得其他,直言直语道:“及笄礼后的第二年,我嫁给了信阳侯容与。仅一年,侯爷病逝。三年守寡,父皇下旨赐婚,我又转嫁汝阴侯世子曹参。新婚当夜,世子酒醉溺毙莲池。次年奉旨嫁给吴少将军,吴少将军一行接旨回隶安的途中遭遇劫匪,同行十三人无一幸免。凡是娶了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大人有没有听过一句童谣,娶妻不娶李怀瑾。”
桑临看着她坦然说出这番话,静默许久,笑答:“那么,公主有没有听过这句童谣的下半句?”
还有下半句吗?
李怀瑾摇摇头。
他笑眯眯地走上前,黑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仿佛要就此望进她的瞳仁深处去。
他说:“嫁人不嫁右相国。如此看来,下官与公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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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
若说她是北澧不详的女人,那么桑临便是北澧恶名昭著得奸佞。他虽为皇帝办事,但在处事手段上压根算不得正道。
所以在整个北澧,歌颂赞美左相陈逊的,远比这个右相来的多。
李怀瑾拧眉,“大人是装糊涂,还是真没听明白”
他还是笑。
李怀瑾无奈道:“我生来不详,不止害死了自己的手足还克死了三任丈夫。你若现在反悔,我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让父皇收回成命。”
“算命的说下官命硬需要克一克,往后余生才会更加顺遂,希望公主能给下官这个荣幸。”桑临说完,感觉到风向转急,便将臂弯里挂着狐绒袍子展开披落在李怀瑾的肩头,边系袍带边说:“不是公主不详,是他们没福气配不起您。公主只需要记住,能娶到您,是桑临这辈子最大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