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隐约可见的旧知青服领口——那是她唯一没当掉的体面衣裳。老徐不再说话，只是从柜台里取出半本崭新的《英汉机械工程词典》，塞到他手里："拿着，算预支的译稿费。"书脊上的烫金字在晨光里微微发暖，陈默远忽然想起前世临终前，枕头下藏着的正是这本词典，纸页间夹着张褪色的全家福，那时小满己考上大学，林晚秋的鬓角全白了，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甜。离开书店时，晨雾己散，阳光正爬上骑楼的雕花砖檐。陈默远把词典小心塞进帆布包，与《机械原理》并排贴着心口。路过巷口的照相馆时，玻璃橱窗里贴着张"结婚照特惠"的红纸，褪色的样照上，新郎新娘穿着笔挺的列宁装，胸前别着毛主席像章，背景是簇新的红双喜。他驻足许久，终于推门而入，指尖抚过冰凉的玻璃板，忽然听见自己说："师傅，给我留个名额，明日带爱人来照相。"春风卷起街角的传单，上面印着"落实知青政策，稳定农村建设"的标语。陈默远踩过满地碎光，忽然觉得掌心的证明纸不再是枷锁，而是某种庄重的契约——与时代的契约，与爱人的契约，与自己重生一回的契约。那些曾在命运里摇摆的犹豫，此刻都化作译稿上工整的字迹，化作结婚证上即将盖上的红戳，化作给小满买糖饼时，掌心传来的真实的温热。这一日的宁市，阳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新华书店的老徐望着陈默远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柜底压着的那份《关于恢复高考的初步意见》讨论稿，想起这年轻人译稿里那些精准的技术术语，忽然笑了——有些种子，早就该在该扎根的地方，长出最挺拔的枝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