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在黎明前的冷雾中抵达宁市时，陈默远的布鞋己沾满斑驳的泥点。春寒渗进磨薄的鞋底，却不及他心中翻涌的热意——攥着大队证明的掌心沁出细汗，指缝间还留着昨夜给林晚秋描红"结婚证申请书"时沾上的蓝黑墨水。西年来悬而未决的红本本，此刻像块烧红的炭，在贴胸口袋里烫出个清晰的印记。青石板路泛着潮气，新华书店的木质招牌在晨风中轻晃，油漆剥落的"新"字缺了角，倒像朵倔强的梅。陈默远推门而入时，油墨与旧纸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比记忆中更显清冽。柜台后，戴圆框眼镜的老徐正对着账本打盹，老花镜滑到鼻尖，露出半张被烟草熏黄的脸——正是前世帮他介绍第一份翻译活儿的人。"老徐叔。"陈默远放轻脚步，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柜台，柜面下整齐码着《毛泽东选集》和几本塑料封皮的俄语手册。老徐惊醒时带翻了砚台，墨汁在账本上晕开个不规则的圆，倒像极了他此刻圆睁的眼睛。"是你这小子！"老徐认出他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惊喜又藏着担忧，视线扫过他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又来碰运气？如今查得严，私接翻译可是要...""这次不一样。"陈默远打断他，从帆布包底层摸出用报纸裹着的《机械原理》，泛黄的书页间夹着半张皱巴巴的《人民日报》，"我有大队开的证明，光明正大来给文化宫抄资料。"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另外...想接点正经翻译的活儿。"老徐的目光在证明纸上停留片刻，忽然叹了口气，从柜台下抽出两张印满英文的薄页："上周省外贸局送来的机械说明书，说是英国进口的纺织机图纸。局里的翻译病了，再拖下去工厂要停工。"他推了推滑下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灼灼，"你若能译得准确，不仅能换粮票，说不定..."陈默远的指尖刚触到纸页，油墨味里混着的淡淡霉味便涌进鼻腔。这是1975年的春天，距他前世在巷尾油灯下译完第一份外贸合同己过去三十年——那时他总在译文末尾偷偷签"默远"，像在时光里埋下枚小小的锚。此刻钢笔尖落在泛黄的稿纸上，油墨渗进纤维的沙沙声里，他听见自己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