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的第一个失踪女孩是林晰见过的那个穿蓝裙子的，广播里说本月失踪人数是二，也就是说，被加速的这五天里，又失踪了一个女孩。

    算上警局白板上的那七个，一共是九个女孩。阿索波斯的故事里，消失的女孩也是九个。

    城郊的空气很凉，进入呼吸道和胸腔的时候存在感很强。它不同于城市里有难以忽视的工业气息的空气，它闻起来很舒服，草木的清香混杂着泥土的味道，丝丝凉意让他更加清新湿润。

    林晰深深吸了几口，心脏肌肉收缩的感觉很清晰，幅度也很大。他觉得这可能是在表达一种紧张的情绪。

    收音机的声音还在响，像是怕人忘了一样在重复之前的发现和警告。林晰低头，卫衣中间凹进去一个奇怪的弧度。他捏住衣摆慢慢往上拉，卫衣另一面出现在他眼前，内测的白色绒毛看起来很柔软。

    再往上，他看见自己的肋骨中段的地方被一道白光横挡住，往下，髋骨边缘上也是一个白色断面。

    就像是游戏加载的时候卡住没显示全一样，他的半个胸腔和整段腰全都不见了。但很奇异的是，他没有支撑的上半身就这样悬浮在空中，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着——

    按常理来说，他的半个肺部也被白色断面带走了。

    车被顾年停在了路边。

    他的衣服同样也陷下一个弧度，林晰检查的动作幅度很大，他不可能注意不到，但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很快便把视线移到林晰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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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不多了。”他说。

    很明显，消失速度不是按他们感知的时间计算的，或许应该庆幸这一次时间只加速了五天，庆幸他们消失的是这个部位。

    广播里此时终于重复完了那些让人耳朵起茧的语句：“本案相关人员朱永春潜逃，此人年龄四十七，性别男，身高179，下面将附上照片，请各位市民积极向警方提供线索。”

    车上的显示屏自动响应，蓝色的背景前，是一张朱永春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穿着正装，眉眼间没什么攻击性，反而能让人感受到温和。

    “潜逃。”顾年重复了一下这个词，眉间堆叠出一道浅浅的阴影。

    畏罪潜逃吗？

    虽然有疑点，但现在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朱永春犯了罪。即使犯了罪，现在也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点，警方传唤他只是为了确认王晚的事情，能干净地结束七个女孩生命的罪犯不可能想不明白这一点。

    那么，朱永春会去哪里？

    宽阔的城际道路在车窗前铺开，越过远处的山坡，像是和天际交汇在一起。在不远处的道路旁悬挂着一个绿色的道路指示牌。

    林晰想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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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晰：“城郊老宅。”

    顾年：“老宅。”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的。下一秒，顾年没有犹豫地打开导航，定位到城郊的屠宰场，引擎低鸣了一会，车快速驶出。

    屠宰场早在五年前就废弃了，前面的停车坪上已经被野草和别的什么植物侵占，甚至能看见有叶子从那两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缝间探出来。

    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在建筑附近徘徊的几条野狗，它们听见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发出响亮的吠叫。

    在屠宰场西侧是一片居住区，房子最高不过三层，几乎都废弃了，门就这样敞着，偶尔能看见野狗瘫在里面。

    朱永春的房子不难找，甚至于说很好找，在这一大片区域，看起来像是有人会回来的只有边缘这一栋房子，何况门口还停着朱永春的白色轿车。

    这是一栋三层建筑，外形在周围其他建筑的称托下，说是个小别墅也不过分。

    房子的门锁没有升级换代，不是电子锁，是古旧的需要钥匙开的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林晰面前，这种快被淘汰的锁的安全系数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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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晰捏住门把手拧了拧，有些无从下手，他看向顾年。

    顾年从他手里结果门把手，用力推拉了几下，像是在确认门的牢固程度。然后他松了手，往后倒退几步，远远地抬头观察房子。

    没过几秒，林晰看到他猛地往前跑了几步，脚在窗台和墙壁上借力几次，右手就攀上了别墅二层的窗沿。

    虽然腰腹已经消失了，但林晰可以想象出他迷彩薄外套下腰部用力的样子，像鱼浮上水面换气后灵活地摆尾。

    二楼的窗户没有防盗窗，但是玻璃被从里面锁住。顾年看了眼站在下面的林晰，说：“离远点。”

    林晰听话地往后又退出一大段，然后他看见顾年收回视线，曲起手肘，摘下鸭舌帽垫在关节处，砸向了玻璃。

    “砰——”玻璃瞬间粉碎，露出中间一个圆动，周围的玻璃还粘连在窗框上。

    顾年绕过边缘的碎玻璃，伸手打开了窗户的锁扣，然后推开窗，身影消失在窗洞口。

    林晰自觉地站到门旁，大概两分钟左右，顾年替他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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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面没有人，”顾年说，“也可能是我没找到，房子挺大。”

    房子确实挺大，进门，宽敞的客厅部分二层架空，高度在六米左右，巨大的水晶吊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深棕色皮沙发后是楼梯。

    确实像朱永春所说的，房间有打扫过的痕迹，屋外植株恰到好处地遮挡，处在里面让人可以遗忘外面废弃的屠宰场和居住区。

    顺着楼梯看过二楼三楼，林晰停在了通往地下的那段楼梯处。由于房间构造，这里阳光常年照不到，他感觉到一股寒气在身旁涌动。

    楼梯下面是一扇门，电子锁亮着一个红色的小光点，和林晰对视着。

    林晰关掉手表的虚拟屏幕，这把锁的安全级别很高，他破解不开。

    那九个数字键把他们隔绝在地下室门外，四个待输入的横杠慢慢闪动。

    林晰试着输入了几个可能的数字，得到的结果只有闪烁的红光。

    又一次输入错误的时候，机器解锁冷却时间一分钟，同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让他耳膜微微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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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声音？”顾年突然说。

    “什么声音？”离得近，林晰只听见警报声。

    顾年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安静下来后，林晰听见门内似乎有轻微等等响动，像是风穿过狭缝的呜呜声。

    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林晰否定了，他听见呜咽声里，还有微弱的抽泣声，听起来像个女孩。

    “试试王晚的生日。”顾年说。

    “0929，已经试过了，错误。”林晰回答。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到日历的照片。

    数字29下还有一行小小的汉字，是农历日期。冷却时间到了，林晰按这个日期组成的四位数输入，电子锁发出一声愉悦急促的嘟嘟声，然后弹开了。

    地下室很冷，开门的瞬间，冷空气迫不及待地从里面钻出来，和林晰打了个照面，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黑暗中，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是走入了另一个世界，但当墙壁上的日光灯亮起驱散黑暗后，周围还是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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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差劲，地下室宽敞而干净。没有人。

    他们也没再听到之前的呜咽声和抽泣声。

    空荡荡的地下室里，角落里团着一团数据线，也有一台和书房密室一样的研究型计算机。

    在这一切里，横倒着一个机器人，和之前见过的不一样，它包裹了部分类人表皮材料，从头部到腹部，其余部分的机械直接裸露在外面。材料断掉的地方有撕扯的痕迹，看起来制作者有些烦躁。

    在那堆线的掩盖下，还有几个类似的机器人，但他们没有任何表皮材质，机械臂上有棕褐色的痕迹，像是铁锈，乍一看和血迹一样。

    电线的掩盖下看不清楚，林晰试图伸手去拨。

    “林晰。”顾年叫了声正在看那些东西的林晰。他正停在一扇门前，那扇门没有锁，材质看上去有种厚实感。

    一站到那扇门附近，林晰就又感觉到了一阵

    寒意。它们从门缝里钻出来，像是又钻进了他的骨骼深处，带起一堆生理性的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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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拉门。顾年握住把手，不太费劲就拉开了。白色的冷气瞬间窜了出来，他挪了一步，大半的冷气打到他身上，到林晰身上的时候已经不多了。

    一小会后，冷气出来的速度缓和了，绕过顾年和雾气，林晰看见小小的房间里放着一个白色的长方体柜子。

    柜子斜支起一个小小的角度，不多不少，刚好能让人看见柜子里的东西。

    透明的半凝固液体里，一个女孩紧闭双眼。

    那张脸他们在朱永春家的沙发后和密室里都见过很多次。

    是王晚。

    是真正的王晚。这是林晰的直觉，它不是仿真机器人或者ai，她就是王晚。

    他听见外面传来了隐约的警笛声，没多久，周荣升持枪出现在了地下室入口，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戒备的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