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尧神态自若地坐到破板凳上面,他素来风度翩翩,纤尘不染,如今竟坐在一间破茅屋里,对着几块地瓜和黑不溜秋的茶壶,佟溪见李晟尧面上并未露出半点不适来,她也乖乖坐到另一张板凳上面。
从早上出门到此时,水米未进,佟溪眼睛盯着几块地瓜,肚子里打着鼓。
她眼睁睁地看着李晟尧纤长白皙的十指,拿起一块地瓜,轻轻一掰,地瓜红皮黄瓤,还冒着热气,破屋里溢起一阵甜香味,佟溪想象了一下地瓜热乎甜软的味道,不由咽了一下口水。
李晟尧唇角微微勾起,头侧过来,一双桃花眼里有意无意地带着调笑,目视着佟溪。
“你不吃?”
佟溪冲李晟尧鼓鼓嘴,拿起簸箕里的地瓜掰开就吃,边吃边道:“这次算你请我,下次我请你吃大餐,上饕玉楼。”
饕玉楼是京城最奢华的酒楼。
李晟尧低下头,掰下一块地瓜瓤,似笑非笑。
老妇人一直推辞,霍刀跟她来回推让了半天,她才收下那块银子,又觉得心里过不去,回身到屋后,不一会儿便又拿着两个鸡蛋,要到灶台后面去煮给李晟尧他们吃。
“家里只有一只母鸡,每天下一个蛋,都留给我孙儿铁柱吃了,昨日他闹肚子没吃,今日刚好就多出这两只鸡子来,只是不够几位吃的。”老妇人有些羞惭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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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刀忙拦住老妇人,李晟尧也道:“不必麻烦了,大娘你留着自己吃吧,我们吃了这些地瓜,已经不饿了。”说罢,他瞥了佟溪一眼,仿佛在暗示她,就算没吃饱,也不要出声,佟溪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李晟尧,拍拍手上的柴灰,站起身来去扶住老妇人的胳膊。
“大娘,真的不必了,”佟溪把老妇人扶到板凳上坐下,又试探着问:“大娘可知道南坡山前山下的林子,咱们闲云村里,可有人去那里砍柴?”
大娘皱眉思索了一下,开口道:“公子小姐们有所不知,咱们这闲云村地处偏僻,这两年收成不好,村里人没了活路,年轻人大多出山,去到京城里给人打杂工帮佣讨口饭吃去了,剩下我们这些老的老小的小,若是要砍柴,就在村外的林子里捡一些朽木砍几棵枯树便罢,没人会翻山出去。”
既然大娘说没人会去前坡,那么线索到了这里,又戛然而止,佟溪抿唇苦思。
李晟尧却不动声色地向霍刀示意了一个眼神。
霍刀便从背后取出那把砍柴刀来,放到桌子上。
“这把刀,大娘可曾见过?”
砍柴刀刀柄黑漆漆,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老夫人皱眉看了几下,又把那麻绳拿到手里摩挲了几下,脸上是狐疑的表情。
“咦,这不是我孙儿铁柱的砍柴刀吗?铁柱虽然也快成年了,但他刚出生那会儿发了一次高烧,把脑子烧坏了,他爹娘去世的早,他就跟我一起过日子,这把刀只有他用,公子你们是怎么找到这把刀的?”老妇人抬头看着李晟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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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晟尧眼中幽光闪动,他缓缓抬头道:“大娘,你好好想想,你孙儿,可真的未曾去过前坡?”
大娘点点头,笃定地道:“我孙儿平日最是听话,他虽然脑子不好,但奶奶告诉他,不能翻山出去,他便从来也不去。”
老妇人话音刚落,门被“吱嘎”一声推开,一个梳着头穿着粗布衣服的清俊少年走了进来,他一进门,一眼便看到李晟尧和佟溪,眼神瞬间便慌乱起来,他夺门而出,霍刀见状,也跟着他跑了出去,身形极快。
“铁柱,你跑什么,不要怕,这都是好心人。”老妇人从板凳上急得站了起来。
闻言,李晟尧出声:“霍刀,勿要伤了他。”
好在那少年跑到院子里,兴许是听了他奶奶的话,也便停住了脚,他缩手缩脚地钻到老妇人身后,神情似一个七八岁小孩一般,在老妇人身后探头探脑。
“几位大人勿要见怪,孙儿胆小,平素也没见过什么外人,多有得罪了。”老妇人拍拍铁柱的后背安慰他。
佟溪见状,她轻轻走到老妇人面前,弯弯腰,把头低到跟少年一样的高度,少年一看,眼前一个眼睛明亮的小姐姐,冲他友爱地一笑,小姐姐明眸皓齿,笑起来娇艳动人,少年不觉也痴痴地弯起了唇角。
“铁柱,你是叫铁柱吗?”佟溪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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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柱怯懦地点头,佟溪把他从老妇人身后拉出来,把他带到桌子前坐下,给他斟了一杯茶,又把剩下的地瓜拿一块出来,轻轻吹开上面的灰,慢慢地剥皮。
“你方才去哪儿玩了?饿了吧,来吃点东西,我和几位哥哥好像捡到你的一样东西,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佟溪指指桌上的砍柴刀,铁柱看了一眼刀,迟疑地点点头,随即却又摇摇头。
佟溪心中明白,这个铁柱,虽然脑子有点不灵光,但也是个身体健全的少年,若要一个人翻山去前坡,也不是难事,眼下他既然不敢承认,估计是害怕没听奶奶的话,要被奶奶责怪。
“铁柱,你实话告诉姐姐,这把刀,是不是你去前坡砍柴,不小心丢到那里的?还有,你在那条溪边,有没有看见什么人?”佟溪语气轻柔,她对着铁柱眨眨晶亮的眼睛。
铁柱没见过什么外人,但是对于佟溪,他却有着天然的好感,他想了一下,终究还是低下头,声音底底地答应了一声。
“嗯。”
一听这话,佟溪和李晟尧对视了一下,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看到什么了?不要害怕,有我们几个在,”佟溪凑到铁柱耳边,“我们会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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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柱似受到什么刺激一般,突然从板凳上弹跳起来,瞪大眼睛,满脸惊恐和害怕,挥舞着手臂,大声喊着:“我什么也没看到,我……”
老妇人吓得慌忙来捉住铁柱。
佟溪站起来,抓住铁柱的手,摸摸他的头道:“勿要惊慌,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们罢。”
铁柱却安静下来,他眼神定定地看着屋角,似在回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喃喃道:“一个男人,抗着一个死人,把他埋在溪边,全是石头,那里全是石头,石头压住了那个死人。”
“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样?”李晟尧的声音从佟溪身后响起。
铁柱忽地一回头,望着佟溪,手指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佟溪的眼角。
“这儿,就是这儿,一块黑痣。”
佟溪心里有了数,她挑挑眉毛,拍拍铁柱的肩膀,又对旁边一脸担忧的老妇人道:“大娘,铁柱如今大了,想四处跑跑,去去他没去过的地方,也是人之常情,大娘勿要责怪铁柱。”
铁柱听了这话,把身子往佟溪那边靠了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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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捡起衣角来拭泪道:“孩儿大了,整日守着我这个老太婆,能有什么出息?只是铁柱不是一般的孩子,他离了我这把老骨头,我也放心不下他。”
佟溪心里留了意,铁柱虽然不太聪明,但看起来乖巧懂事,想着等自己的店铺大了,店里再多雇这么一个人,也不成问题。
不过眼下,是要到哪里去寻这么一个眼角有黑痣的男人?
此行收获不浅,吃饱喝足之后,三人也不便再在铁柱家做打扰,铁柱奶奶千恩万谢地收下了银子,直把三人送到了村口,铁柱个头虽然不矮,但身形瘦弱,他虽然傻,但也喜欢去热闹的地方逛逛,听村里人说京城里繁华无比,他只敢瞒着奶奶翻过南坡山,到前坡的山下去砍柴,不敢贸然独自进城,他也跟在奶奶身后,对着佟溪他们挥手告别。
“姐,姐姐,再见。”铁柱攥着衣角,在奶奶身后吞吞吐吐地道,脸上露出害羞的神情。
佟溪兴兴头头地冲铁柱喊:“回去吧,我还会来看你的。”
旁边的李晟尧却嗤笑一声,抬腿边走,似乎有些不屑。
佟溪跟上去,虽然李晟尧今日帮了大忙,但她就是不喜欢李晟尧这副自高自大动不动就看不起人的做派。
“怎么?黄公子,我招小孩子喜欢,你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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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晟尧缓缓摇摇头,他看了一眼佟溪,便收回视线赶路。
“王老四这件事,官府已经要结案了,我劝你,还是勿要插手。”这件案子,从蛛丝马迹来看,必定不是简单的劫匪夺财案,李晟尧声音冷冰冰地道。
“他可是我爹啊。”
“据我所知,他是你继爹,你们——,也没什么深厚感情罢。”王老四甚至要把溪儿卖进窑子里去,不过后面那句话,李晟尧顿了顿,没有说出口。
“继爹又怎么样?他死得不明不白,我能这么就算了吗?”
佟溪嘴里说着,心里却想的是:若按剧情发展,就怕最后王老四的死会被算到自己的账上,自己就算没有动手,也不能白白担着这个风险。
“再说了,还是托了黄公子你的福,现在案情明了,只要找出那个眼角有黑痣的男人,真凶不久被抓住了吗?京城里,眼角有黑痣的男人,我还真没有注意过。”佟溪边走边低头盘算着,她好似见过有黑痣的男人,但在哪里,是什么时候,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你若不自量力,那就算我没说过方才那些话。”李晟尧步子微微一顿,慢慢侧过头来,沉声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