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溪素来不胜酒力,这花雕黄酒喝起来顺口,今日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几杯。
李晟尧面色沉静似水,月光下,他自上而下看着佟溪侧歪在胳膊上面的脸,瓷白的小脸微微发红,樱桃般的朱唇微微撅起,口中呢喃出声,也不知在梦些什么。
夜深了,石桌上有些凉,李晟尧伸过手去,一把将佟溪揽入怀里,从冰冷的石桌到李晟尧温暖的胸膛,佟溪在睡梦中往他的胸口贴了贴,脸上的表情倒是一副满足的样子。
李晟尧无奈地勾起唇角,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他将佟溪打横抱起,胸口能感觉到她轻柔的呼吸,佟溪的海棠红纱裙顺着足尖垂了下来,纱裙下露出的一截脚踝纤细白皙,李晟尧仿佛眼睛被刺痛一般,他收回视线,目不斜视,走出凉亭。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好长。
这一夜,佟溪又做了上次那个梦,不过不同的是,梦里面,她没有再从云端上坠下,她只是一直都在天上飘啊飘,似躺在云朵里面,身边有一个人,云和月亮遮住了他的脸,但佟溪却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安安稳稳在天上飘了大半夜,直到天光大亮,佟溪从床上坐起,费劲地掀开眼帘,周围却是陌生的环境,她揉揉眼睛,这房中家具厚重,摆放着不少精致古玩,佟溪这才发现自己昨夜宿在黄府里。
她慌得从床上爬起来,摸摸自己浑身上下,衣裙完整,头痛欲裂中,她想起昨夜她是和李晟尧在花园中赏月喝酒,她还问了李晟尧小陶人的事情,后来便醉倒了,诸事不知。
“我不会被李晟尧那个混蛋给轻薄了吧?他是百花楼的常客,又久经沙场……”佟溪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可好在身上倒是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一瞧窗外,外面已经日头高照了,“糟糕,不好!”佟溪尖叫一声,今日可是她第一家糕点铺开张的第二天,都这个时辰了,她这个老板娘还没去,可真是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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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溪提起裙子就往黄府外面冲,一路遇上不少府里的家仆,都客客气气地向她问好,佟溪仓促地回礼。
待她回到思味坊里,好在店里已经一片秩序井然。
店小二蔡豆见她回来了,迎了上来道:“佟姑娘回来了?您昨儿一走,直到夜里都没回来,我们哥几个没了主意,便自作主张盘了帐关门,今日一早又开张,这店里生意太好了,一日不开,就折一日的银子,您看,如今满城都传开了,咱们思味坊的点心可口,就这一早上,咱们卖出去的点心,比昨天还多呢。”
佟溪眼见着店外排着的长队,有些欣慰,随口道:“辛苦你了,我昨日不过是从黄府出来,便回了我老娘那里看她。”
夜宿黄府这件事,便遮掩了过去。
过了两日,这天佟溪正在思味坊的膳房里,用铺子开张前便修好的土窑烤面包。
先前在宏祥楼,自己做的玉子糕大受欢迎,她今日打算开发新品,面粉中加入老面团、鸡蛋和牛乳,没有黄油,这一步便省略掉,面团和好,生面团擀成长条状,把红糖肉桂粉洒在上面,再抹上一层花生油,把长条的面团卷起来放在纱布下再发酵,因为古代的老面团发酵作用有限,所以需要把面团放在灶台上,多发酵一会儿,最后进土窑烤熟。
肉桂特有的香味溢满膳房,蔡豆闻着这味道,忍不住过来伸头问:“佟姑娘做的这是什么?这么香!”
“肉桂卷,今日新品。”
刚出炉的面包色泽金黄,上面沾着红褐色的肉桂粉,掰一块下来,外酥里软,味道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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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们争相把面包卷端出去,不出佟溪所料,外面的人群又躁动起来,不时有七嘴八舌的声音传进来。
“这叫什么?肉桂卷?给我来十个。”
“哪有这么买的啊?你要十个,我们还剩下什么,思味坊的点心好吃,但思味坊,又不是为你一个人开的。”
“别吵别吵,这不还没吃过吗?依我看,大家一人买一个,回家捎给家里老小尝尝,若合胃口,明日再来排队!”
“对对,这位说得是。”
佟溪笑了笑,回到柜面后面,这时,外面进来一个伙计,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子,佟溪抬头一看,那女孩子圆圆脸儿,竟是秋篱。
佟溪兴高采烈地迎了过去,抓起秋篱的手道:“多些日子没见着你们了,宏祥楼里的掌柜的可好?小二哥和三哥可好?”
“大家都好,都惦记着你什么时候回去看看我们,”说罢,秋篱搓着手,环顾了一下铺子里,吞吞吐吐道:“溪儿,你这铺子可比我们宏祥楼要气派多了,你的命真好。”
佟溪明白秋篱的心思,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来,塞到秋篱手里。
“拿去吧,借你的啊,等赎了身,不许去嫁人!来我这店里,我聘你做掌柜,”佟溪做了一个鬼脸,“每月的月钱全给扣下,抵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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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篱一听,喜不自禁,她做梦都想从沈家赎身出来,可赎身的银子,哪里是她能攒出来的呢。
“好,好,我怎么敢当掌柜,你请我做伙计,我分文不取都行。”
两个女孩子笑作一团,正嬉闹之际,外面一个伙计阿忠似刚回来,一进铺子便道:“你们瞧怎么着了,城外南坡山山脚下一块人迹罕至的密林里,突然发现一个死人,据说死状惨不忍睹啊。”
“怎么会?天子脚下,多久没出过命案了,到底是何人所为?”
“呀,那我们夜里是不是要多加小心,早些关门罢。”
“瞎担心什么,人家那是城外,咱们这是闹市,外面巡捕到处都是呢,咱们这哪能发生这样的事呢!”
那阿忠又道:“你们不知道,那死人的身份查清楚了,说是一个赌棍,叫王老四,身上一文钱都没留下,估计是被人打劫了,可怪就怪在,他一个赌棍,没事怎么会跑到城外南坡山那里去呢,嘿,赌棍碰上劫匪,算是棋逢对手了……”
阿忠还没说完,秋篱冲出去。
“都干活去干活去,别在这里嚼舌根。”
众人作鸟兽散,秋篱赶紧又回来,佟溪呆呆地站在原地,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秋篱知道她继爹就叫王老四,若是同名同姓,叫王老四的赌棍也没几个,怎么会这么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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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溪回忆起来,原著中王老四的确是被溪儿所杀,后来溪儿杀人一事被林素素公之于众,溪儿在羞愤无助中死去。
王老四一再敲诈勒索他这个继女,的确可恨,溪儿杀他,也是事出有因,但这一次,让佟溪懵逼的是,自己并没有动手杀人,这个王老四的死,疑窦丛生。
佟溪快步走到阿忠面前。
“那尸体呢?官府的人来没来?”
阿忠不知为何,佟姑娘对这件事如此关心,他慌张地道:“尸体……,尸体送到衙门去了。”
佟溪顾不上解释,她到衙门外,老远就听到里面一个女人在嚎啕大哭,佟溪有些心惊,终于还是忍住害怕,拨开人群走了进去,只见衙门大堂之上,一个席子上,白布下面盖着一个死人,从露出来的半张脸和衣衫来看,那人确实是王老四无疑了。
瘫坐在地上的女人哭天喊地,捶着地抱着王老四的腿道:“你这个死鬼啊,好多天不着家,回了家就是打骂我问我要钱,不过三天不着家,就给我把命丢了,你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我真命苦,死了一个丈夫,现在又死一个,老天爷,你开开眼……”
佟溪明白,地上的女人便是溪儿的娘——月华婶,月华婶这时终于注意到了佟溪,她扑过来,一把抓住佟溪的腿,又哭又喊。
“我的闺女,你终于来了,为娘的命好苦,这么些年,你总是躲着我不见,你别怨我啊,你爹当年要把你卖了,都不是我的主意,为娘的也是没办法啊,如今你爹死了,我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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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溪一动不动,她从月华婶的话里听出来,原来溪儿同她这个娘关系并不亲近,这样也好,要不然,突然凭空多出这么一个娘来,她跟她又不熟,难保不被月华婶发现破绽。
佟溪忍住尴尬,她缓缓伸手握住月华婶耸动的肩膀。
“别哭,别哭。”
月华婶一头白发,浑身破布褴褛,让佟溪想起自己的母亲来,佟溪试着安慰她,月华婶哭得更大声了。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刚才府尹大人已经派人查验过尸体,贴着胸肋,一道大口子,传言南坡山那一带最近总有贼寇出没,也不知是不是遭了劫了?”
“说身上一文钱都没了,八成是劫财。”
佟溪把月华婶扶到一旁,她冷冷地走到草席前,蹲下,鼓起勇气揭开那层白布,王老四一张苍白的死人脸露了出来,脸色发青,也不知道死了几天,身上已经有了尸味,佟溪用衣袖掩住口鼻,王老四胸口的衣服果然破损了,稀烂的衣衫下面,露出一个森然的刀口,佟溪不敢再看,忍住恶心把白布重新给王老四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