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队伍终于抵达。张干部看到他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迎上去,语速飞快地介绍着情况。
现场的指挥权很快被接管,拉起了警戒线,无关人员被要求撤离。
徐青山拍了拍他满是尘土的肩膀:“走吧,兄弟,这儿有他们了,咱们留在这儿也帮不上啥大忙了。”
陈一墨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塌方的黄土,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那辆老式面包车,依旧是坑洼的土路。车里异常安静,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轮胎碾过石子的声音。
车上的人无一不在后怕,当时如果没陈一墨在,他们进去了,那后果
徐青山叼着熄灭的烟斗,打破了宁静,“李大富那小子,命倒是挺硬。好像就把腿伤了。"
陈一墨“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
想着他被抬出来时那副魂飞魄散、涕泪横流的熊样子,他心里,一点儿痛快的感觉都没有。
不久面包车在陈一墨家院门口停下,告别几人回到家中。
轻轻推开嫂子的门,嫂子依旧在纳着鞋底子。看到满身泥污,衣服破烂的陈一墨回来,拿着针线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你你这是怎么了?”刘晓英站起身,担心的问道。
“嫂子,我没事。”陈一墨挤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
他简单地将白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隐去了那些最惊险的细节,只说是意外塌方,有人被困,他跟着徐青山去搭了把手。
刘晓英听了又看看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眉头也是担忧的皱起。
“伤着了?”她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
“皮外伤,不碍事。”陈一墨动了动胳膊,“真的,嫂子,你看,我好好的。”
刘晓英没说话,转身去屋里拿了药酒和干净的布巾。“坐下,把衣服脱了。”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陈一墨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的坐下,脱掉了那件已经成了破布条的上衣,露出不算特别健壮但线条分明的上身。
温热的毛巾擦在身上,带来轻微的刺痛,但也洗去了不少疲惫。刘晓英动作很轻,眼神专注,擦到伤口处时,更是小心翼翼。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柔和而宁静,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看的陈一墨心中又泛起了涟漪。
“以后……这种危险的事,别往前冲。”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咱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好。”
陈一墨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嫂子,我知道。我就是去看看。谁知道遇上这事儿。”
“哎,希望遇难者都能平安的回去吧。”刘晓英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同情。
清理了伤口,陈一墨也回屋休息。
可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脑子里总是闪过白天那些混乱、恐惧的画面,还有黄土塌陷的瞬间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放亮,院子外面就传来了杂乱的人声。
陈一墨被吵醒,披上衣服走到门口,打开门一看,顿时愣住了。
院门口黑压压地站了二三十号人,男女老少都有,大多是附近脸熟的村民。
他们看到陈一墨出来,原本还有些嘈杂的议论声一下子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丝敬畏。
站在最前面的是村里的老李头儿,一个头发花白但却很精神的老人。他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鸡蛋和一些自家种的蔬菜。
“一墨啊,昨天……多亏你了!要不然俺们儿子可就”老李头儿走上前,把篮子往陈一墨手里塞,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眼中也是含着热泪。
“是啊,一墨!要不是你拦着,我家那口子也冲进去了!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一家!”一个中年妇人激动的说道,不断地给陈一墨鞠着躬。
“一墨哥,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挤兑你!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一个昨天也在人群里起哄的年轻后生,此刻也是满脸通红。
“对不住啊一墨,我们之前听信了那些浑话……”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感谢和道歉声响成一片。
这些人里,有昨天被陈一墨硬拽出来的,有家人被他劝住没进去的,也有纯粹是后怕,想来表达一下感激之情的。
他们并不完全明白陈一墨是如何判断出危险的,但事实摆在眼前——听他话的人,都平安无事;冲进去的人,非死即伤。
陈一墨有些手足无措,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他想说点什么,但看着大家真挚又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的脸,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内心里也是充满了感动,好多话也是像被什么卡住了喉咙,眼中也不由得蒙上一层雾水。
“大家,别这么说,我也是”陈一墨想谦虚的解释几句,却被人打断了话。
“你甭说了,一墨!要不是你扯着嗓子喊,玩命地拦着,还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呢!”一个昨天现场的被拦下青年感谢道。
“是呀,我们心里都清楚。以前是我们糊涂,听风就是雨。以后谁再敢说你半句不是,我第一个不答应!”
“对!谁敢再说一墨坏话,我们跟他没完!”人群里立刻有人附和。
刘晓英也闻声走了出来,看到这阵仗,也是一愣。
当她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后,看着被村民围在中间,有些不知所措的陈一墨,眼眶微微有些发热。心里头,替他高兴,也替他骄傲。
人心换人心。这个曾经让她又怕又怨的“弟弟”,正在用他的行动,一点点洗刷掉过去的污点,赢得大家的尊重。
好不容易送走了热情的村民们,院子里留下了一堆鸡蛋、蔬菜、甚至还有两只活鸡。陈一墨看着这些东西,也是无奈的笑了笑。
“这没办法,人缘儿比较好。你也都看到了。”陈一墨转头对着嫂子两手一摊,故意逗她。
“少臭美吧你,看你嘚瑟那样儿。”刘晓英带着笑白了他一眼,转身回了屋。
陈一墨独自收拾着乡亲们的“热情”,赵老三又匆忙的跑了进来,看那着急的样子,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一墨兄弟,刚传来消息,细狗他死了。”
“嗯,”陈一墨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救援队现在还在挖着呢,又挖出来八个活的,死的……已经找到四十多个了!细狗就在里头!整个脑袋都没个人样了。”
“这事儿闹大了,县里炸了窝,市里头都来人了。警察也过去了,说是什么重大安全事故。还有,听说省里头的文物专家也连夜赶过来了,要研究那个坟。现在那山坡已经彻底不让进了,当兵的都过去站岗了。”赵老三抹了把汗,一连说了很多最新的消息。
“谢谢了,三哥,辛苦你了。”陈一墨面色平静,道了句谢。
送走赵老三后,陈一墨站在院子里,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心中说不出是啥滋味儿。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细狗。
那个之前每天跟在他身后,后来又处处针对他、散播恶毒谣言的人,就这么没了。
一切恩怨,似乎都随着那场塌方,被黄土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