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文盲的第十五天!
去而来返的李军在不远处,直愣愣的看着院子里笔直站立的女孩。
她的神情与声音冰冷凛然,口中机械的话一字一句吐出,再移看她的双眸却通红,珠珠连线的泪水不住的顺着脸颊直线落下,好不可怜。
一位强大冷静,一位脆弱中瘠,好像,好像分裂成两个人。
他听见周围趴在门口看热闹的社员正在窃窃私语:
“啧啧,这王翠花真够毒的,不是亲生果然不是亲生的,七年前江山才三岁吧”
“是呀,你看看,这小子哪像十岁的半大小子啊!瘦的哦!”
“这打了多少下啦!这小姑娘真是记性好,了不起啊!记得一清二楚的!”
“平时看着江梨不声不响,没想到这么狠啊!”
“你听听梨子说的,你要天天被打被骂,你早打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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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俩姐弟怎么讲吃人家,住人家里,寄人篱下没办法咯!”
“这孩子哭的哟!真可怜!”
“”
李军突然心中有针扎般疼痛起来,他后悔他离开了这十几分钟。
不久之前李兵看见江山背着书包回家了,但江山一回家就好像和江金吵起来了,推搡之间江山怀里的手表掉了出来。
这一下便炸开了锅,这年头手表可是真正金贵的物品,有钱也不一定买到,王翠花当下时就给了江山一巴掌,嚎叫道,她的钱被江山偷了,这手表就是证据。
在门口偷看的李兵立马就跑回家找他,他让李兵去喊江梨回来,他自己去江家阻拦,他能挡一下江金,哪能拦得住王翠花,一碰到她,中年女人就嗷嗷叫起来。
没办法,他只能跑去公社办公室。
他娘和生产队队长、副队长、会计、出纳以及村里有威望的几位人家,正在公社办公室大堂里讨论着最后的会议程序,确定一年一次每个人的“底分”。
李军过来时他们正好确定完“底分”,是最热闹的时候,家长里短、社会新闻等在大堂互相传播,其乐融融的,一听到他的话,全部齐刷刷跟着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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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梨的声音已渐渐嘶哑,她眼一眨,有水落下,才恍惚的抬手抹了下,却抹到一掌心水。
她在第一年住进江家时,大伯面上对她俩还不错,江家几位女性当然不高兴,后来他去县里工作,这下她们彻底撕开脸面,动不辄就打骂她们,打的多了,江梨就学会沉默退让,尽力做事让她和江山少挨点打。
直到后来,她俩好像没了一点威胁性,江梅也大了,率先以优越姿态睥睨又假装无视她们,才换来一点点安宁。
脚下的江金原本还边骂边嗷嗷叫,现在已经没力气的直哼哼。
在王翠花眼里就是她的宝贝儿子已经气若游丝,快要死了,她现在也被撞得全身酸痛,看着身边不敢上前的江梅几人,心里咬牙直骂江梨,也不知道这白眼狼怎么力气这么大了,她们三个人想上前打她,都被她轻轻一推,就推倒在地了。
她转眼就见大门口的几个人,连忙上前哭天喊地:“大队长!你可要为我娘几个做主啊——”
大队长李红星见面前灰头土脸,头发乱糟糟的女人就要扑过来,立马向后后退半步。
说实话看他看了这么久热闹,就知道了他不太想管,他对江梨印象不错,他还记得他才上任大队长一职时,开始给生产小组分工,村队里有几个刺头不服,当时江梨是第一个上前领农具服从干活的,她不争不抢,不吵不闹,努力认真干活,上工来一次假都没请过。
再看王翠花、江奶奶上工总是磨洋工就算了,分粮算公分时候还叫唤什么少了少了,少屁啊!自己那么些工分换来的粮食一点数都没有吗?
大队里哪个小孩不做点割草、拾牛的活计,就江家一个江苹小丫头小学不上了之后就天天懒在家也不赚工分。江金也是放农假不知道干活,平时也是一放学就到处玩,到处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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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有江梅这个记工员也做的马马虎虎,拖拖拉拉的,天天往知青点跑,搞得男知青围着她团团转。
都仗着江海在县里有工人职位,好像就比村里人高一截似的,一家子就没几个省心的!
李红星是真的心累,大山村在大山里,山路崎岖,交通不便,到镇上都要三个多小时。
大队里地不多但也算不少了,结果每年产量都低,交完公粮分不了太多在社员头上,加上大队里也做不了什么农副业,每年评比他带的队都是垫底的,什么拖拉机,化肥,机器,好玩意儿都轮不到他们村。
他为建设家乡祖国一腔热血的心被打击的稀巴烂。
更别提在他看来面前就是几个小孩打架,大人凑什么热闹,当然他选择性忽视了江梨巨大力量。
但他不想管,王翠花逮到他怎么可能如他愿?
“大队长,你们看看这两个白眼狼,心眼就是毒!”女人像终于找到顶梁柱,添油加醋地哭诉起来:“吃我的喝我的,还偷我钱,一百多块钱呢!这表就是拿我钱买的哟!我要把他抓起来坐牢枪毙去!还打我家金宝,要快被打死啦!我可怜的宝啊!天杀的呀!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她本说的好好的又开始声音扬疾起来,女人嗓子又尖又高,李红星的神经被吵得突突跳,急剧胀痛起来,他使劲搓了搓太阳穴,立马大吼一声:“别吵了——”
霎时,院子重归安静,李红星满意了,他看向已经乖巧停手站立的江梨,问询道:“江梨同志,你说说偷钱的是咋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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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梨没有直接回话,反而先接捧高大家伙:“大队长,各位叔子婶子们,你们都比我吃得多看的也多,大家有没有看过这种表?”
她将手中的表递给李红星,男人接过了来,仔细详细观览,身边的人也纷纷凑近,这一看都七嘴八舌的评论起来:
“这啥牌子手表啊!黑漆马虎的。”
“大家伙,见过这表没?”
“反正我是没见过这种,表针都没有啊!”
“我没带过,但我看过不少,反正没见过这样的!”
“确实啊!表针都没,这是表吗?”
“这是手表吗?有钱也不买这样的!”
“”
李红星仔细翻看手中物品,他是没有手表的,不过他看过不少城里人带过,也在百货大楼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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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女儿去年结的婚,嫁的人家不错,结婚就购齐了手表、自行车、缝纫机这三大件。
那手表他还特地试戴带一下,海鸥牌手表,通体银白色的表盘表带,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一看就是贵重东西,戴在手上他就舍不得摘下来了。
而眼前的表,说是手表却没有表带,只有表盘,略显方型表盘的黑釉无光,里面什么表针都没有像是一块毫无生命的黑石头,仍在地上都不太起眼。
“没见过!”李红星摇摇头,他又的问:“这是新出的牌子?”
他语气迟疑,实在这表带在手上也太不起眼了,谁有钱会买这样这块破石头的表!
江梨挽唇:“大家伙当然没见过这样的表,而且全世界就这一块表。”
王翠花像找到她的漏洞,立即语调扬高:“哈?那这表是天上掉下来的?”
“这是我爸以前自己找零件做的。”江梨面不改色,无视咋呼的女人:“我爸以前就爱弄这些,做点小东西。”
江父是做修理工的,就爱捯饬这些机械零件,以前大队里拖拉机,收音机啥的都是他修的,每次修的恢复如新,拿手巧的哟!空暇也喜欢摆弄这些金属铁块,有次还做了个能动玩具给江梨玩,想到这大家都纷纷应是。
江梨眼光一凛,转向王翠花,又说:“你若找到一块这样的表,我就百倍千倍还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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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样一说,四周本就有些相信的人更加相信江梨了。
“不可能!”女人嚷嚷起来:“我怎么不知道你爸留了这个表!”
“你为什么要知道,你是她女儿吗?”女孩扯出讥哂:“还是因为我爸留的东西都在你手里?”
她的反问像踩到王翠花尾巴,痛得跳出来:“啥啥东西在我这儿啊!我啥都没看见!”
“果然是一家人啊!”江梨轻嗤:“你偷拿我爸的东西,你亲身儿子当然学的像模像样,当个小偷呗!”
“啥,你放屁!”
她依旧淡定,一语指出:“你现在就可以看看你的钱在不在你儿子床垫下!”
话音刚落,王翠花一边说着不可能,一边急吼吼跑进屋子。再出来时,就看见女人匿满泥垢的手中那一沓不同颜色的纸币。
看热闹的人一阵长嘶与惊嘘,一个小孩子真偷了一百多块钱啊!这些钱够买好多粮食啦!王翠花听见议论声,顿时觉得脸火辣辣的,她上前嘴里骂着打着,巴掌全“啪”在江金背上。
江金又开始大声哭叫,他觉得今天是他最倒霉的一天,刚刚结束屁股大腿的抽打,又开始背上的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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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梨拉着江山退后几步,她懒得理会母子二人,直接面向围着看热闹的社员,语气诚挚:“各位叔子婶子们也都是看我长大的,是我的长辈,梨子今日就恳求大家帮我做一个见证!”
她停顿下:“我和小山在他们家过不下去了,我们会搬出去!但这七年,我们问心无愧,没有占他们一针一线,没有用他们一分一毫。”
“之后,她们珍馐美馔也好,我们风餐露饮也罢,各吃各饭,毫不相干。”
好家伙,一大段说的,社员第一感觉只觉得江梨讲话文邹邹的,很有文化,不愧是一个初中生一个高中生生的小孩,骨子里都带文气呢!
后面就在嘀咕到底怎么回事!到底实打实养了七年,咋没有占一针一线,没有一分一毫了啊!
江金也是这样想的,江父去世时他一岁,什么都不知,一直以来的认知就是江梨姐弟白吃白住他们家,再怎么干活,打骂都不为过。
他抚着疼痛的肩背,鼻涕还在一抽一抽的:“你就是白吃我家的,白住我家的,就该把你这个白眼狼扔了,还打我,你狗娘养的,你下贱玩意儿,还敢打我!我要把你卖给傻子光棍”
“说啥呢!”李红星虎目一瞪:“卖啥卖,这是新社会,你以为是你家奴隶下人啊!你小子要被抓起来劳改啊!”
江金心头一怵,赶紧缩头装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