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沣搂着他的手臂再次紧了紧,他朝自己的大儿子微微颔首,没说话,一双眼睛眯起。
薄尘远固执地回视他,一动不动,两人就那么隔着雨幕相互打量着。
不知过了多久,薄沣沉下了脸,“谋权弑父,你没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薄尘远打断他,“不是我干的。”
他冷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您不如想想到底是您年轻时得罪的哪位仇家。”
薄沣面无表情:“哦?”
薄尘远:“好歹父子一场,虽然您不将我当儿子,但也倒没必要将我想的如此心肠歹毒,我又不是您,真下得去这个狠手。”
他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在场的人几乎都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三年前薄尘远刚回国时出的那件事。
当时薄尘远在自家公司实习了半年,就在一切即将步入正轨时突然因为中毒而被送到医院紧急抢救,最后检查结果是晚餐里被下了毒。
不过所幸药剂量不算,也不致命,因而只是身体部分功能遭到了干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后来警方介入调查,抓出了一个存在心理疾病的小职员,还在他的私人住处发现了偷拍薄尘远的大量照片,因而最终断定为因爱生恨的狗血故事。
这么个解释出来时不知道有多少人信,反正当事人薄尘远是不相信的。
而如今,他不仅将自己的怀疑当众挑了出来,甚至还将矛头指向了自己的父亲。
雨势小了些,但依旧没有要停的迹象。
一行人进了屋,屋内的气氛丝毫不比外面的好到哪里去。
薄沣依旧半搂着郁纸,少年的头埋在他胸前,那是一个温顺而臣服的姿态。
薄尘远的目光滑到一旁,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是毫不掩饰的憎恶与鄙夷。
薄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似乎是终于觉得不太方便,于是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背。
郁纸闷哼一声。薄沣的手刚好按在他后背那块淤青上。
薄尘远站在一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娇气。
郁纸侧身上了楼,他全程都低着头,像是在故意避着他一般,只留给了薄尘远一道单薄而优美的侧影。
他径直上了楼,却没有回到房间里,而是跑到阳台上。
阳台上的藤椅刚刚的大雨给淋湿了一般,深色和浅色勾画出蜿蜒细腻的纹路。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郁纸就看见男人从门廊下走了出去,他的助理一路小跑给他撑着伞,他估计是正在气头上,一挥手差点儿把人给推倒。
已经是深夜了,薄尘远的车打着灯冒雨驶离了大宅。
郁纸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就回屋里去了。
在这样的家族里面,想让掌权者死的绝对不在少数,但能幻想,却绝对不可以表现出来。
就像是今天晚上薄沣的那起事故,假如说薄尘远在得知消息之后跟薄沣一样忙着分割利益而不是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的话,恐怕他现在已经见不到他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就像狼群中首领是地位一定是由年轻力盛的公狼从上一任头狼的尖牙利齿中用鲜血换来一样,薄尘远因为天之骄子的身份而被从小捧到大,也会因为强大到让自己的父亲感到顾虑而不得不一举一动都处在监视之下。
薄尘远走后,接连几天都没有再来老宅。但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详尽无比地汇报给了薄沣。
在听到手下说他似乎是在酒吧遇到了个还不错的床伴,一连几天都去找时,薄沣似乎很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真是……难得开了窍。”薄沣评价道似乎对他儿子这一举动感到十分的新奇有趣。
“也不知道是哪儿的人,居然让他这么念念不忘。”
郁纸在旁边喝柠檬水,一不留神就被呛到了。
薄沣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
旁边汇报的手下战战兢兢道,“兴许是大少爷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所以生出了点什么别的心思也未可知,您看,我们要不要……”
郁纸抱着杯子,悄悄地用眼角余光看薄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薄沣转了转手指上戴着的玉石扳指,沉吟了片刻,“去查查。”
“做得干净点。”
“……”郁纸垂下眼睫,手指在桌下扣住了自己的手机。
第二天,郁纸醒来时,老宅里早就空空荡荡。
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七点。
他洗漱好,出了门,早早地去了公司,今天天的经纪人徐姐打来电话,他有一部戏的邀约要谈。
郁纸是个演员,还是个童星出身的演员。
只不过他如今不红罢了。
徐姐是星耀娱乐的头牌经纪人,在他续约之后一直尽心尽力地帮他操持着,算是难得的一个真心为他好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郁纸小时候拍戏,长的跟个瓷娃娃一样,运气也好,算得上是小有名气。
只是受年龄限制,他拍的电影里的角色都不是主角,一直到他十三岁那年,拍了一部悬疑片,才算是真正地有了姓名。
那是一部意识流的电影,他在里面扮演男二,反派。
“纯真如天使的外表跟邪恶似恶魔一般的内里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穿着白衬衫的可爱少年举起了滴着鲜血的屠刀,这是怎样一种强烈的生理心理双重刺激!”
当时的报纸这样来描绘他的形象,风头甚至一度盖过了圣母病男主。
那是他记忆最深的一部电影,也是他拍的最后一部,在那之后,因为家庭缘故,他不得不离开这个圈子。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仅仅是两三年过后,他的名字就很少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他去念了初中,上了高中,一直到去年顺利地考入了电影学院。
当初跟星耀娱乐签署的合同早已作废,他不得不重新签约,这次的条款要远比上一次苛刻的多,但他看都没看,就签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因为薄沣就坐在他旁边。
这个男人在观察他。
他只有用尽一切才能瓦解他的防范,取得他的信任。
为此,什么都在所不惜,区区一份卖身契又算得了什么呢?
徐姐的办公室在二十三楼,郁纸按了电梯,然后就仰着头看着数字一点点跳动。
电梯在十六楼停了一下,电梯门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男人。
郁纸向里面靠了靠。
男人身材高挑,穿着西装发型被打理的一丝不苟,像是时刻要出现在镁光灯下一般。
郁纸认识他,他是公司的前辈,影帝陈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陈宸透过反光的镜面打量了他一眼,见少年乖乖地垂着脑袋,很害羞的样子。
他不认识郁纸,以为是公司的新人,却瞥见他要上二十三楼,不由得有些惊讶。
“你是徐姐手下的人?”他忍不住问。
郁纸“啊?”了一声,然后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陈宸摸了摸下巴,他有那么吓人?
“那正好。我也找她。”陈宸笑了笑,这是刚好电梯到了二十三楼,“叮”地一声停住了。
电梯门徐徐打开,陈宸率先走了出去,郁纸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
他盯着男人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拿到了剧本,大致敲定了拍摄日期,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郁纸肚子有点饿了,他抱着平板窝在沙发里,打算点外卖来吃。
来的路上,他看到了路边有一家牛肉拉面,看起来挺好吃的样子。
牛肉面很快就送到了,郁纸下楼去拿,没带手机,回来时徐姐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刚刚薄总给你打电话。”她指了指沙发上黑屏的手机。
虽然这家公司外表不变,但内里已经换了人,薄总应该指的是“薄大少”,但会给郁纸打电话的,还是只有一个大薄总。
郁纸抿了抿唇,“哦”了一声。
他给薄沣回了过去,徐姐悄悄拿眼角看他,只听见他“嗯”了几声,就没再说什么了,反而是那头的薄沣说的比较多。
挂了电话,徐姐欲言又止。
郁纸装作没看见,心不在焉地吃完了他的牛肉面,把香菜全挑进了垃圾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临走时,徐姐还是没忍住,在他身后喊住了他。
“那个,我们薄大少,你……”她斟酌了一下措辞,委婉道,“你要不要……”
她的意思是让郁纸注意影响,降低存在感。
毕竟任谁看到自己父亲的小情儿整天在自个儿面前晃,都会觉得不适。
“我没有呀。”郁纸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
徐姐语塞。
她想起上次薄尘远在公司的展览墙边盯着郁纸以前照片若有所思的模样,就觉得瘆人。
虽然说少年在发育期是一天一个样,当时十三岁的少年在六年的时光过后早已长开,脱胎换骨,气质也有了改变,而且那艺术照又拍的光影模糊,但当初知晓内情的人也总还有那么几个,能透过那张照片隐隐约约看到现在郁纸的影子。
他那句话是不是蕴藏着什么深意,或者是在警告着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徐姐不由得叹了口气。
郁纸这个身份其实挺尴尬的,他是薄沣的人,但薄沣现在却把星耀娱乐当成了奖励给了他的大儿子,也就是说,薄尘远现在成了他们名义上的老总。
这是什么意思呢?
薄大少不喜欢郁纸,但他不能明着出手,否则就是不孝,但那些巴结他的人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更何况如今整个公司高层都处在全力动荡的洗牌时期,重新站队后肯定是对郁纸的发展不利的。
徐姐几乎想问郁纸是不是跟薄沣闹了什么情绪,才被安排到了这个局面里。
但她看着郁纸一脸茫然的模样,酝酿了半天的措辞还是没能说出口。
半晌,她还是泄了气。
算了,谁比谁有能耐呢?她当初是薄沣亲手指给郁纸的人,如今自身都难保,又有什么理由去劝人家呢?
她目光变得复杂,藏着郁纸看不懂的情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少年还在看着她,等待她说话。
徐姐张了张嘴,又闭上,“没什么……你别忘了看剧本,下个月开机。”
“嗯,我会的。”
郁纸抓着背包带子,朝她鞠了个躬,出了门。
一出门,他脸上的表情就褪的干干净净。
下午的日光很稀薄,没有什么色彩,被玻璃过滤之后照射在他年轻俊秀的脸上,落下的光影覆盖住了半张脸,阳光里的那一半细小的绒毛都纤毫毕现,而另一半里却盛着说不清的阴沉。
他下了楼,抬手戴上了墨镜。
药粉一点点漏了出来,薄薄的白色方纸被折出一个凌厉的角度,浅褐色的粉末沿着那道痕迹顺从地滑了下去。
透明的玻璃杯,澄澈的水。水还是温热的,粉末遇水则溶,像是冬日里的雪花落入一汪湖水中,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郁纸没有把药粉一下子全倒进去,他一边倒,一边斟酌着剂量,乌黑的眉头皱着,盯着杯子看,好像是位年轻严谨的科研工作者。
很好。
等到药粉全都溶解到了水里,郁纸端起杯子晃了晃。
茶水间的门在他身后响了一声,郁纸背脊一僵,没有回头。
“你在做什么?”
郁纸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抹了一把嘴,回头朝薄沣天真无邪地笑。
“渴了,想喝水。”他撒娇,“您怎么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