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廖氏也看见赵辛夷了。坐她一旁的一位夫人道:“那位是谁?看着面生。”
廖氏介绍:“那是我们家王妃。”
“华阳王妃?”那夫人惊诧,再向赵辛夷看了一眼,“果真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又睨向旁边不远处的华阳王本人,但见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台上人群,“廖妹妹,你别怪我多嘴,我就是好奇,听说……听说你们王妃,信昌侯女,曾呆过那种地方?”
廖氏叹息:“哎,那丫头命苦。”对于此她不想多说什么。出了王府门子,谁的脸面都是自己的。除非碍了她的路。
“王爷也不介意?”那夫人是真好奇,巴巴地问。
“介不介意的,总归是陛下赐婚。”
那夫人停了嘴,再说下去,倒与圣意相左了。半晌后又说起了别的:“王妃再怎么说也乃信昌侯之女,见她上台写字的姿势气韵,字品该十分了得。”
廖氏想起前两日在老太妃房中之景——字品嘛,一般。
“王妃身世凄苦,于读书识字而言,小时候也耽搁了。”
那夫人闻言,心想也是,信昌侯认女不过一年,纵使赵晋是当代书法大家,也不可能在一年的时间里再培养一个大家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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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字儿嘛,我还是比较喜欢你那姨侄女儿的,写得是真好,去年才得第二,我当时就不服,那样好的字才第二,第一被和田郡主给夺了。今儿和田郡主没来,她总该得第一了。”
杜苇贞被夸,她也是高兴的。
苇贞拿第一,外头的才名挣得多,没准半年后新王妃无所出,她就更好在老太妃面前提把苇贞给居安做妾之事。
是的,苇贞嫁给居安,比往外嫁好——她计划多年。
这边说着话,那边书写罢,众公子姑娘们纷纷下场归位,却只剩一个身影还在那儿伏案而立,陈居安就着那背影闲闲地喝了一口茶,面上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其余人也都议论起来,那是谁?人家都写完了,怎的只她一人还没写完?是默了整本《诗经》么?
此时,一男子离席,径直走了过去。
“姐姐,怎么了?”
赵辛夷闻声回头,竟是赵玉书。
“没事,我写得慢,才写好,咱们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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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书将目光移到她跟前宣纸上,脸上的神情逐渐变为惊讶。
赵辛夷见他呆愣了,伸手到他眼前晃:“弟弟,下去了。”
赵玉书这才回神,同她一道往坐位上走。
陈居安看着一前一后行来的二人,走在后头的赵玉书,目光一直落在赵辛夷身上,这应该也不足为奇,毕竟他们是姐弟。
不过他还是抬手转了转玉扳指。他在思考时,总会不经意做这个动作。
姐弟的确不足为奇,可若不是呢?
等再无人书写,就有一溜着统一嫩草绿丫头服的丫头们排着队上台,一张一张宣纸提起来,再一排一排立好。
徐国公夫人坐在上手,笑着向大家道:“今日书法这一环节,我们请了翰林院的李翰林以及信昌侯,还有礼部尚书曹大人作点评家,为了公平起见,这字上没让大家署名,等评出了三甲来,看是谁的,便自己站起来领彩头。”
三位点评家上场,围着那写书法作品转了一圈,再品评了一番,终于得出前三甲结果。
第三名,丫头拿着一副字出列。杜苇贞那厢已愣住了,那是她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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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第三啊。
她出列,得了点评,向众人行了礼,捧着自己的彩头回到座位。她小心翼翼觑了觑姨母。姨母神色淡淡的,不算太高兴。她眼眶就有些红了。
第二名,竟是徐小公爷,徐史茂。
赵辛夷便多留意了一下,她那个好妹妹的未婚夫,原来就是他。还算得上英俊潇洒,但若论脸,客观的讲,还是陈居安更好看。
第一还没公布时,陈居安就笑道:“王妃猜第一是谁?”
王妃默不作声。
就见一名丫头提着一副字出列,众人望去,皆是一惊。
只有一个字,很好认出来——菊。
不过,这是……字?这算字?还是画?说是字吧,却像画了一副菊花图,说是画吧,那抑扬顿挫笔画勾连,又像在写字。
底下人议论开了,这场是写字,下一场比赛才是画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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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听李翰林津津有味地点评起来,经他那么说了一阵,台下众人的态度就转变了,纷纷表示,这字的写法,书画结合,真真是极好的。
接下来,大家都开始逡巡,这个第一是谁?写字如此别出心裁。往年的赏菊宴上仿佛没有人会有这样新颖的心思。
赵辛夷知道,自己该上场了,这样的场合,她也得端一端贵妇架子,否则这一帮子贵族,不把她鄙视死。
她整了整衣衫,披风早给了剪月,她站起来,目不斜视,面露微笑,持起一份端庄,款款走到自己的字前。
向三位点评家见礼,信昌侯没想到是自己的大女儿,先是一惊,后是一喜,向她点头表示肯定。
徐国公夫人在上手,见得头筹的是个生面孔,不免多打量几眼,但见那女子肤白貌美,仪态万方,她方才坐的位置,在华阳王旁边,应该是前儿陛下赐婚的清平县主赵辛夷。
而那边,赵芷兰脸色有些难看,她方才下场时,赵辛夷一直愣着,纸上就写了两笔,其余全是她滴的墨。没想到,她竟还能写出这么好的菊字,还得了头筹!
她不服。
凭什么,她一个险堕青楼的女子。她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爹的女儿。
可是爹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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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凭那把银锁,和她颈后一个兔儿状粉色胎记。
赵辛夷得了彩头下来,陈居安笑道:“本王就知道,我们家王妃一定可以。”
赵辛夷:我谢谢你看得起我啊!不杀我就行。
赵芷兰离席走过来,先向陈居安见了礼,又向赵辛夷道:“幸亏那几滴墨未影响到姐姐,不然芷兰就成罪人了。”
赵辛夷淡笑:“妹妹哪儿的话,只不过几滴墨而已。”
是啊,几滴墨——
而已。
想难住她?不能够的。
她从小不光学了正统的横竖撇捺,永字八法,家里头闲钱还是有几个,美术也送她去学了。自古书画是不分家的,那些墨滴……她想起刚刚她写字的场景:
众人写得差不多,纷纷下场,妹妹也走了,她才轻摇手腕,笔下一阵行云流水,墨迹恣意游走,不经意间就将那几滴“墨菊”关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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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比赛,什么画画吟诗的,赵辛夷没再上场。
午时许,比赛结束,开了宴席,大家吃起来。边吃还边聊开了,话题不知怎的,从家长里短就聊到了赵辛夷这里。
碍于陈居安在,大家的话都还不算难听,赵辛夷一一应付着。
众人都在心头对她作着评价,模样好,字也好,就是从前命运不济,竟流落在外许多年,还……
其实总的来说也不算太出众嘛,京都样貌身份比她好的,多的是,还比她清白,怎只她运气好,竟嫁了华阳王。
华阳王啊!就该配大陈最好的姑娘。
年轻姑娘们越想越不服气,为什么嫁给华阳王的不是自己?
赵辛夷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挺闷的,就借故离了席,剪月同她一道去了。
陈居安吃着酒,瞥了一眼她——也不知她又单独去干什么。
赵辛夷漫无目的走在一片菊海里,周围人烟少了,空气满是菊香,她俯身细嗅一朵白菊,才得解饭肉之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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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听身后有人喊:“姐姐。”
赵辛夷回身一看,是赵玉书。
他想来是走得急,苍白的脸颊上抹了点红晕。还咳了两下。
“玉书,你怎也出来了?”
赵玉书平息片刻,才道:“我见姐姐离席,就过来看看。”
赵辛夷笑:“我有什么好看的,在家时不是天天在一处,还没看厌呀。”
他和赵芷兰是双胞胎,不过人品性格却一点不像。她能感受到,赵玉书还是很喜欢他这个姐姐的。
赵玉书又咳了两声:“多日不见姐姐,玉书就是想问一问,姐姐在王府可还好?”
“挺好的,大家对我都挺好。”
“那王爷呢?”赵玉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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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啊……方才还想掐死她来着。
“王爷亦好。”她昧着良心说。
“王爷待姐姐好,我就放心了。”赵玉书说着,眼光一瞬不移落在赵辛夷身上。
“你莫担心我,倒是你,这天一日一日转凉,你要保重才是,不然姐姐也不放心,在王府里还要想着你。”
赵玉书没来由激动起来,又是一阵猛咳。
赵辛夷挺懵,她的话挺正常的,怎就刺激到他了?
好一阵才平息,再看她时,目光灼灼:“有姐姐记挂着,玉书就是死也甘愿的。”
赵辛夷:?
怎么还谈上死了?才发现他似乎又瘦了一点,太羸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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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书,不是姐姐说你,你该每日勤加锻炼,多吃饭食,把身子养好,将来才能护好娘子呀。”
赵玉书笑了,眼底暗暗的:“我这样的身子,哪个姑娘肯嫁给我啊。”
“哪儿的话,我们玉书样貌人品都是万里挑一的,可招人喜欢了,怎会没姑娘愿意嫁?”
“若是姐姐你,可愿意家我这个病秧子?”他问出口才觉不妥,眼神闪躲到一边,玉面生霞。
赵辛夷盯着他,只觉他表情古怪。
怎么回事?他在……害羞?
该不会……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跳出来,吓得她忙退后一步。
但很快又自我否定了。他们是姐弟!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就见不远处有人走过来,却是陈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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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书忙行礼:“王爷。”
陈居安点点头,“小侯爷。”就不再看赵玉书,兀自走到赵辛夷近前,手一伸,揽上女子肩头,“王妃,怎出来这么久?”
赵辛夷愣了一下,瞥了瞥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那拇指上还戴着一枚成色上好的翡玉扳指。
什么意思哦?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方才还喊打喊杀的。
“很久了吗,我同弟弟说话,没注意时辰。”她浑身不自在,似有一条蟒蛇缠在肩上,“既如此,那咱们回去吧。”
赶紧走,她想把蟒蛇卸下来。
“好。”他微笑。
二人向赵玉书道了别,踏着菊花香径而去,徒留下一个轻咳孤影。
只要姐姐过得好,他已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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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一年前,他接到那枚银锁,得知失散姐姐下落,带着护卫闯入春香楼后院,正巧见一个鸨子拿着鞭子追着个姑娘满院跑。
那姑娘簪发散乱,一头撞进他怀里,抬脸时,一双杏眼惊慌失措,似一头无助的小鹿。想不到,那就是她姐姐。
姐姐?若要真是亲生的,那该多好。不对,若真是亲生的,她赵玉书就早该下十八层地狱了。
……
走远些了,赵辛夷忙挪开身子,把蟒蛇臂甩掉。
陈居安见她面有惊慌色,不免一笑。
“不知王爷何故寻我?”
又没做正经夫妻,没那情谊,说是心里记挂才来找她,她才不信。
他却不回这茬:“王妃与家弟感情深厚,倒是比一般人家的兄弟姊妹更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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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辛夷心头突突两下,面上还算平静:“自然是深厚的,毕竟是我弟弟。”
陈居安眯起了眼,睨着她,“弟弟……”轻笑一下,“你可知,我方才在帮你。”
赵辛夷:“多谢。”其实她甚迷惑,他帮了她什么?既然他说帮了,那就是帮了吧。
“我得了这彩头,王爷不会再杀我吧?”她把花鸟头簪递到他面门前,好叫他看清楚。
他接过簪子:“那是自然,本王说话算数。”说着,竟把手伸向她头顶。
赵辛夷只觉发鬓头皮微微发麻,竟是他正在为自己戴簪。
两人距离不知何时这样近的,她赶紧后退两步,上手摸去,就觉发间又重了几分。
这个陈居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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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有登高活动,但并非人人会去。好些吃了席就走了,这尚菊园本就依山而建,往里就是明月山。
赵辛夷难得出来活动,山自然是要去爬的,郑红缨开心得很,牵起赵辛夷就往山上走。
许氏和陈蓉留下,同一众贵妇吃下午茶,陈妙莲与杜苇贞二人陪同左右。
许氏道:“红缨丫头倒是和她新嫂嫂合得来。”
陈蓉吃了口茶:“女儿家差不多大嘛。”
许氏睨了一眼为她倒茶的杜苇贞,眼神暗了两分,倒也没说什么。
爬山那头,郑红缨野开了,在山道上疯跑,赵辛夷见她如此,会心一笑。说实话,若不是压着个王妃身份,和身旁还压着王爷本人,她也那样跑一跑。
“居安哥哥,嫂嫂,你们快点!”她早到前面老远,站在道旁一方大石上,向他们招手。然后继续跑。
赵辛夷特意走得极慢,身边的大部队纷纷走到他们前面去了。她才开口道:“王爷,妾身脚力不行,累王爷不能尽兴,王爷大可不必等我,去与他们一道吧,我与剪月随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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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居安笑笑:“是本王考虑不周了,”又向剪月道,“你照顾红缨去,我同王妃就在这附近转转。”
剪月看看赵辛夷,又看看陈居安,见陈居安递了个眼色。
她好像懂了什么,兴高采烈就去了。
王爷想和王妃独处,嫌她个丫鬟碍事呢!
赵辛夷白了小丫头一眼:究竟是谁的丫头,听谁的话?
再看附近时,他们似乎已经走到半山腰上,山道曲折,也没太久,前面的那些人杳无踪迹。
幽幽秋山,似唯余她二人。
漫漫红叶,一阵鸦啼——尬,尬,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