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就有陈居安身边的一个小厮来报:“王爷得了皇上口谕,天刚见亮就去了宫里,特命小的来给王妃传个话儿,王爷说请您不必等他,先行回去,他出了宫便去侯府。”
赵辛夷本也不在乎这些,便回小厮道:“回门本也是个虚礼,等他出宫来你告诉他,不必去侯府,他有事要忙自忙去,无需顾及我。”
廖氏帮着备了一马车回门礼,还亲送赵辛夷到王府门口。
拉着她的手一脸抱歉:“你别介意,居安他有要事,不能陪你回门,是我们王府不对,他自小母妃就去了,我这个做二婶的又不好多说,只望你能体谅,他掌着军务,陛下器重他,本是件好事,可于家里人,他就有些顾不上了。”
赵辛夷笑道:“二婶,辛夷都明白的,我回去同父亲母亲说,他们亦能理解。”
“你是个好孩子,识得大体,居安能娶到你,真真是他的福气。”
两人说了会子话,赵辛夷总算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自王府门口向街上驶去。后头那辆装着礼品包盒,前头这辆坐着赵辛夷。这次回去,她带的人不多,除了车夫,就带了剪月簪星,并两个婆子。
赵辛夷打着马车帘子望向外头,沿街集市早开了,很是热闹。看了一会儿就把帘子放下了。
对于回门只她一人这事,她是当真不在乎。自从成亲,统共只见过陈居安两次,他也不回听兰院住,毕竟没什么实质感情,相处起来颇尴尬,不一道还自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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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己及人——大抵陈居安也如是想。
华阳王府与信昌侯府隔得不算远,只穿过条街就到了。
信昌侯与许氏得了消息,一家子早等在门口。
赵辛夷到后,剪月打起帘子扶她下马车,再见这一家人,她心中也颇为感慨。信昌侯眼中无不动容,一旁的许氏淡淡的。
进了院子,来到花厅,赵辛夷先行了礼,入坐到下首。
许氏一直往外头瞟,忽而发现件愉快之事,笑问:“怎不见姑爷进来?”
赵辛夷正捧着一盏茶抿了一口,闻得此言,睫毛微颤,缓缓放下茶盏:“王爷今日有事脱不开身,说日后得空必登门向父亲母亲赔罪。”
许氏面上喜色难掩。信昌侯连说无妨:“年轻人,事业为重是好事。”
赵辛夷向许氏道:“母亲,还得劳烦您帮忙理一理那些东西,我回来时原说不需带那许多身外物,可老太妃、王爷非给我塞了一马车,现下就堆在外面院子里。”
信昌侯道,“你回去告诉老太妃与王爷,他们有心了。”又向许氏道,“你去看看吧,那些丫头婆子哪里理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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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氏出去了,面上笑容难掩。赵辛夷知她向来如此,什么都写在脸上。
赵芷兰同赵辛夷寒暄了几句,也借着由头去了,弟弟赵玉书身子向来不好,小时候曾落下病根儿,伤了肺理,天一凉总咳嗽,如今入了秋,这两日没太阳,又有些犯病。
赵辛夷回来他或许是太高兴,一说话咳得更凶了。
“姐姐,在王府中可好?”说这么一句,前后都在咳。
赵辛夷瞧着他,此时,他正坐自己对面:“弟弟咳症又犯了?可吃药了没?”
“姐姐我不打紧,我只是担心你……”他说着,似觉自己这话这语气有些不妥,一急又猛咳起来,好一阵才缓过劲。
赵辛夷蹙眉道:“弟弟,我说多少回了,天冷你易病,乃身子御外之能有缺,当日日早起晨练,不可一味坐房中读书,我知你明年春就要考试,但身子好了,其他的才有盼头。”
赵玉书咳多了,病白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晕:“你教我的体操,我每日晨起都有练,只是我这自小的病根儿,哪儿那么快好啊。”
信昌侯见姐弟二人总围着一个话题讲,便道:“辛夷,你弟弟日日药吃着,只是咳,也无大碍,倒是你我有些担心,如今这屋里没有旁人,你且老实告诉为父,在王府里,一切可顺遂?”
赵辛夷在路上也想到了,新婚回门,只她一人,娘家是要多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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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道:“父亲,王爷原是要同我一道来的,但今日天不见亮就被陛下叫到了宫里,想来是有要事。”
信昌侯一听是圣上召见,也不再说什么,放下心来。
这边在花厅里说着话,院子里一堆人在搬搬抬抬。
许氏日前被禁足,因赵辛夷婚事才得放出来。当下看着那许多回门礼,都用上等的红绸扎花精心包着,一边指挥着人搬进库房,一边不屑道:“只回个门儿,跟搬家似的,咱们也是有爵人家,这些个东西谁没见过?”
赵芷兰站在她旁边,道:“娘,姐姐高嫁,如今也是堂堂正正的王妃,算得上光耀了门楣,你日后莫总这样,我记得徐小公爷还在华阳王手底下当差呢。”
许氏一听,仍是一脸无畏:“这有什么,你瞧王爷把她放眼里了么?新婚回门都只她一人回来。你等等,待会儿我问问李婆子,她这几日过得如何就全晓得了。”
等清点完东西,许氏便私下唤了李婆子来问情况,这李婆子原是侯府老人,对许氏也忠心,许氏问什么她便如实答什么。
待听完李婆子回禀,许氏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去了。
“我就说,一个小娼妇,纵使运气好得圣上赐婚,过了门儿也得独守空闺,看看,王爷都不曾去她房里,这过个一年半载怀不了孩子,只怕王府就该纳几房妾了,到时候有她好日子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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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辛夷与父兄出了花厅,尚还未到中饭时,三人便在园中转着,忽而,有小丫头急匆匆来禀:“不好了不好,簪星姐姐同厨房的王婆子等一干人打起来了,怎么劝都劝不住,簪星姐姐手上挨了烧火棍,王婆子又被簪星姐姐拿凳子砸了头,好大一个血窟窿。”
三人一听,当即向厨房奔去。
到得厨房院里,就见一群丫头婆子撕扯在一处,骂骂咧咧,声不绝耳。
信昌侯大喊一声:“都住手!”
众人戛然而止,见是主子来了,又齐刷刷跪下。
赵辛夷一眼便望见自己的两个丫头,剪月还好,就是头发衣衫乱了,簪星左手抱着右手臂,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该是被打痛了。再有其他人,皆是一片蓬头垢面。更有个婆子,脑门儿上被砸开了口子,正往外冒着血,这会子她自个儿用手捂着,殷红的血水正从她指缝溢出。
赵辛夷一眼就认出那婆子来,这不是许氏身边的婆子吗?
此时,许氏正巧赶来,面露急色:“这是怎么了?怎还见血了?”
信昌侯冷声道:“你们谁出来说说,一堆人在这儿闹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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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氏拉着脸,点道:“王婆子,你说。”
那王婆子掏出手绢儿把伤口按着,哭道:“夫人,今儿大姑娘回门,奴婢不是得了您的令来这儿看看饭菜做得如何了,偏巧碰上簪星丫头,我便同她聊了两句,也没说什么,她竟动起手来,还拿凳子脚砸我。”
簪星忙还口:“没说什么?你才说的话就忘了?你说你知道为何王爷不与我们王妃回门,我好奇问你,只道你真知道,哪晓得,你竟说……说……”
信昌侯暗下眼来:“说什么?”
簪星流着泪脱口而出:“说王爷不同王妃回门的原因是,王爷怎么可能喜欢青楼艳娘。”
赵辛夷心头冷笑,面上无动于衷。
信昌侯气得浑身发抖,差点没站稳:“混账!”
赵玉书气得直咳:“这些忤逆犯上话也说得出口?王婆子,如今你成主子了?”
王婆子大喊冤枉:“侯爷夫人小侯爷明鉴!奴婢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么说王妃啊!这是簪星那死丫头诬赖我,如今她去了华阳王府,觉得自己攀高枝儿了,从前就与我不对付,如今更了不得了,回来就打我骂我的,我都一把年纪了,哪儿经得起这翻折腾啊!还请侯爷夫人做主啊!我真真是没说过那些混账话!不信你问问厨房里的人,哪个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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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的人纷纷摇头:“没听见……”
簪星急道:“这婆子狡猾得很,她说那些话时,都是附在我耳边说的,旁人哪儿能听见!”
王婆子再说:“既是无人听见,你一面之词怎可取信于人?”
簪星跪步到信昌侯面前:“侯爷,奴婢说的千真万确!她还说我们王妃是娼门女,从前王妃在家时,她就私下讲过,那时候的话,其余人总能作证了。”
信昌侯寒着脸,看着那一排不省心的奴才:“今儿你们都给我说实话,否则,就把你们全赶出府去!”
此言一出,便有两个灶房婆子战战兢兢道:“是……是曾听人说过,只忘了谁说的了……”
信昌侯额上青筋大起:“看来这府里流言不少啊,还有什么?索性今儿就一并说了!簪星,你说!你都曾听到了什么?”
簪星便一五一十说了,包括他们暗地里骂赵辛夷:“身子早已不洁”。
信昌侯听后只觉天旋地转,心头一阵气血翻涌,他上了年纪身子本就大不如前,现在这么一气,直接软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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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氏忙叫人扶他回房:“侯爷莫气了,你快回屋歇息,这里的事儿交给我,将那些个嚼舌根的,统统打几十棍,该发卖的发卖了。”
信昌侯听她这样说,倒也信了她,身体实在不支,任由人将他抬回屋去。
信昌侯一走,许氏便开始着人把这一院子丫头婆子全抓起来,包括簪星与剪月。
又叫人拿来刑棍,意思是今天在场的统统二十棍子。
赵辛夷忙道:“母亲,这样恐怕不妥。”
许氏心头本就不高兴,见她阻止,现下侯爷不在,说话就不那么顾及了:“怎么?你要替那两个丫头求情?”
“倒不是为了他们,只是这一院子人,也不是人人都参与了的,再说,他们说我两句,我也不少几块肉,这每人二十棍子,只怕范围大了些,刑罚重了些。”
许氏冷笑:“那哪儿成?你没见你爹都气成什么样儿了?这顿打他们是逃不了的了——来人,打!”
几个拿刑棍的护院纷纷挥下手里大棍,一时间惨叫声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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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辛夷见剪月只挨了一棍子就趴到了地上,她忙去扶,头顶的棍子眼看停下,却莫名又落了下来,直直打到赵辛夷背上。
她愣了一下,站起来,看那举棍护院一眼,那护院心虚地低下头去。
赵玉书过来扶她,骂道:“什么混账东西,看清了再打,若把我姐姐打破了皮,仔细你自己的皮!”
那护院忙跪到地上。
赵辛夷这才明白过来,今日她回门就碰上这么场精彩的戏,都是因为什么。
那王婆子,是许氏的人。这是存心叫她手底下人传难听话膈应她,哪晓得簪星心气硬,同那婆子大打出手。
她拂开赵玉书,走到许氏面前:“母亲,左不过是说我两句罢了,我也不在乎那些,今日这事儿,你看这样可成,打就免了,打伤了他们,咱们又得叫人来医,破费银子不说,他们养伤总得十来天,这活给谁干去?总要有人干活吧。”
许氏哼笑:“你倒把好人做了,既是不在乎闲言碎语,日后就管好你的丫头,别没事儿就跟狗似的说两句就乱咬人。”
赵辛夷提着手绢的手捏紧了几分:“母亲这话就难听了,簪星也只是维护我,母亲何苦这样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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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氏睨她一眼:“呵,如今嫁去王府,心气儿硬了,还敢和我顶嘴了?果真是个没教养的小娼妇。”
“还请母亲慎言,你堂堂侯府当家主母,总不能像街边泼妇似的骂街吧。”她压着心头火。
许氏一听,顿时拔高音调:“好你个死丫头,如今你攀高枝儿了,敢拿我同外头那些人比了,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说着,手一伸,朝赵辛夷面门招呼过去。
众人皆惊,眼瞅着那一巴掌就要狠狠甩到赵辛夷脸上。
可下一刻,却见赵辛夷一把握住她扇过来的手,然后,顺势往旁边一带,许氏便跌到地上。
场上之人皆懵然。
许氏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骂道:“好啊,你个人尽可夫的小贱人,竟敢打我——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哪里有人敢动。
见没人理,她又道:“怎么?都反了?你们怕什么?她不过一个不受宠的王妃,我今日动的是信昌侯府家法,打的是信昌侯府大姑娘,谁敢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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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旧没人动。
许氏气极,自个儿爬起来,又一巴掌扇过去。
这一次,赵辛夷没躲,结结实实受住了,脸上立时火辣辣。
她故意的。
紧接着,就听拱门处突传来信昌侯的声音:“都在干什么!想存心气死我不成?”
众人望去,就见信昌侯被两个护院搀扶着急步走来,而他身边,还跟着另一个男子。
那男子着圆领白衫,腰束金带坠玉佩,几人一道走来时,他尤为显眼。
正是华阳王,陈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