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马车车轮处缺了一块，但是依旧行驶在街上，一颠一颠好似调皮的毛驴。不仅坐在里面的人被马车震得七荤八素，就连地面都留下了坑坑洼洼的痕迹。
苏元元最讨厌坐马车了，先不提他们家的小马骨瘦如柴，弱不禁风，光是在胃里被震得一阵接着一阵的呕吐感就让她喘不了气。
她难受的捂住腹部，顺带抬头瞄了一眼和自己挤在一起，正一脸兴奋吹风的苏羌芒。大家都说姐姐身子不好，可这幅活灵活现的样子哪里像是不好？简直是给她对翅膀就能直接飞天上。
让苏羌芒出来是苏岭的提议，可他向来是只安排，剩下来的事情就推给别人。苏元元就不幸中招，被迫陪着苏羌芒。
奈何苏羌芒什么都看不见，就算自己在瞪她她也不知道，所以也只能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
苏羌芒其实心里清楚得很，但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一言不发。她是难得出来一趟的，再说她又不是什么圣母，当然是要自己先尽兴一番再说的。
虽然她看不见外面的景象，但是冰凉的风洒在脸上格外使心情愉悦，耳边孩子嬉戏，摊贩叫卖，男人女人的激烈叫嚷，都是十分有意思的，苏羌芒情愿搬来椅子坐在一旁听上一整天，也不想缩在小小的院子仰着脸发呆。
就这样听的有些入迷，也没注意到马车行驶的越来越慢。
负责驾车的是炭厂的小伙计黑皮。他和苏羌芒差不多大，是老家的邻居，独自一人跟着苏家来京城帮忙，长着一张娃娃脸，和苏元元相处的比较好，平时都叫她小姐。
他缓缓将马车停在一家茶楼前。这家茶楼修饰不算华丽，像是地痞之地，而且人多口杂。因为这里的茶水便宜，说书的也都是些流连于花街柳巷的人，讲的东西大多无风雅但是有趣，所以基本哪里的人都会来这里凑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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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洪这里的老常客了，他年轻的时候李琨午还不像现在这么泼妇，他也是个混家子。时间一久和他一类人的茶楼掌柜记住他，虽然是苏家人可花钱大方，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苏羌芒感受到周围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不自觉开口道，“这里是哪里？”
苏元元一边跳下马车呼吸新鲜空气一边随意道，“这是叔父总来的地方，他说没事可以来这边喝茶呢。”
“那就是茶楼吗？”
“对啊，西北角的‘苦宴’茶社，这你总该知道吧？”
“……知道，但是这种地方我们两个来不妥吧？万一碰到什么坏人……。”
不等苏羌芒说完，苏元元就伸手一把将她拽下，差点让苏羌芒五体投地摔个狗啃泥。
“这有什么可怕的？”苏元元翻了个白眼，“我都来过多少次了也没见出啥事。你用纱布裹着脸，千万别让人看见你的眼睛，否则咱俩都得被轰出去。”
苏羌芒还是不放心，正想张口再说什么，黑皮就已经勤快把纱巾系在了苏羌芒脸上，然后又将苏羌芒的拐塞进她手中，最后和苏元元二人有说有笑的推搡着她进入了茶楼。
虽然在苏洪醉酒时从他嘴里听过这个茶楼，可真正来还是头一回。其实苏羌芒本身也并不屑于来这里的，因为她知道苏洪去的不是什么诗词歌赋的好地方，可没想到苏元元一个黄毛丫头竟然胆子这么大敢一个人来这里。要是她们的父亲知道还不把她腿给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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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掌柜也认识苏元元，他一见到苏元元捧起笑脸上去迎接，毕竟苏家是这里老金主了，只要他稍微说个好听话苏洪和苏元元就有大把的钱往这里花。
可当他看见苏元元旁边的苏羌芒时一瞬间也有些迟疑，就悄悄把黑皮拉到一边问道，“苏小姐旁边那姑娘是谁呀？”
黑皮知道不能说漏嘴，“是我们小姐的朋友。”
“哦，那姓什名谁呢？”茶楼掌柜不依不饶，万一这神神秘秘的姑娘是苏家嫡女，那他这茶楼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这……，”黑皮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他转念想到曾经听老家的父母说过，苏羌芒的生母姓白，就顺势回答，
“听说是白家的姑娘。”
“白家的姑娘！”茶楼掌柜惊呼，同时不可思议的看着苏羌芒。
要知道全京城就一家姓白的，白家在咸商位高权重，是数一数二的老家族了。家里大部分人都是为朝廷卖命，就连他们家的大小姐也是当今皇后，虽然不曾听过他们白家还有其他有名的小姐，但光是姓白这一点，她必定是不能怠慢的人。
不过苏羌芒穿的破破烂烂怎么样都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再加上手里握着一根很丑的棍子更像要饭的。但是苏元元也是天生自来熟，和谁认识都不奇怪。难道现在有钱人家的小姐都喜欢玩儿这一套？
黑皮没想到掌柜的居然这么夸张，所以不自觉的慌了神，赶紧摇摇头，“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小姐的事我也不敢乱说，你不要到外面瞎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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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掌柜又恢复了原来精明的嘴脸，“怎么会呢小兄弟？来来来，今天我请客，给苏家小姐上最好的茶！”
苏元元耳朵尖在一边听见了，赶紧拉过黑皮问，“为何掌柜突然要请我喝茶？”
“额……，因为小姐聪慧可爱，掌柜的也被小姐征服了呢。”
“这样吗？”苏元元丝毫没有感到怀疑，反而是撩了一下头发，脸上写满了傲慢，“不愧是本小姐，这样才对嘛。”
“是的是的。”黑皮为逃过一劫而松了口气，随后快速带领苏羌芒和苏元元入座。
人都是有善恶之分的，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只要能窥探到对方的内心，都会了解这人究竟值不值得深交。
善人内心深处洒落的都是美好的事物，小到一朵花朵，大到一缕阳光。而恶人则是无尽的黑暗与纠缠不清的小鬼。
虽然没有依据，但是因他而死去的人都会化作小鬼，手中握着粗壮冰冷的铁链，试探一般的缠绕在恶人的身上想将他拉入地狱。
就和顾以惜那样的人一样。他是苏羌芒第一次见到罪孽如此深重的人，虽然有些忌惮，但因为能看见所以习以为常。
然而相反，善人苏羌芒至今从未见过。并不是说没有，只是人们做的善事从来没有大于做过的恶，被恶给掩盖抵消，从而什么也展现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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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人都是这样不善不恶的，可是这家茶楼仿佛是什么阴谋的聚集地。从一踏入苏羌芒便知道，在座的所有人内心都是灰黑色的。虽没有顾以惜那样的恐怖，可是也是让人不寒而栗，生怕自己下一秒就遭遇谁的不测。
一直沉默在香囊里的白烟感受到外界的不详，伸个懒腰从苏羌芒腰间缓缓飘出。
他化为人形，凭空翘起二郎腿，一副纵观了天下大事的模样，“啧啧啧，真是一副良辰美景。”
苏羌芒耳边回响着台上眉飞色舞说书人的声音，并不觉得多有趣，所以悄声回应白烟，“你不也和它们一样吗？”
“你这娃娃说话可真不好听，我是有灵魂的仙气，它们只是小鬼而已。你可不要和它们对上眼啊，小心缠到你身上。”
“我又没杀过人，它们缠我做什么？”
“你确定要和小鬼讲道理？不是我说，你虽然能帮别人驱驱邪气，可是你却帮不了自己，真是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难道医者就会不疾不病长生不老吗？他们病了不是也没办法治，一个道理。”
“哦，那他们最后还能落个圣德医者的名号，你呢？还不是人人喊打的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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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活了这么多年嘴怎么还这么臭？信不信我现在一把扬了你？”
苏羌芒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探到腰间去摸索小香囊。
这个香囊里面装的是香炉的烟灰，是苏老太太给她辟邪用的，没想到只是这么一小撮反而成了邪乎的东西。
“诶，有话好好说，你把我扬了谁给你通风报信？”
“你天天就会看我的笑话还好意思说？”
“这次是真的，你看，左边拐角处就有个人对你虎视眈眈的。”
“啊？”苏羌芒愣了愣，下意识转头看了看，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可还是找准了目标。
那人好像是躲在什么地方，可身上所笼罩的阴冷是在场人之中最为显著的，仿佛是披上了一层厚重的被子，上面又压了一块石头，看着十分痛苦又不怀好意。
那人只见苏羌芒朝自己的方向看去，心惊的将身体全部躲起，同时有些怀疑，传闻不都说这个女的是瞎子吗？怎么会注意到自己？因该是错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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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不排除有意，既然自己行踪可能暴露那么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察觉到这人的恶意加深，苏羌芒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快速起身，来不及解释，拉住旁边正开心的苏元元，试图和她一起离开。
可苏元元向来不听话，被穆小玟惯傻了。再说她茶水都还没有喝完一口，还是免费的，怎么可能现在就走？
所以脸色立马就拉了下来，手臂用力反抗，嘴里的脏话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就只觉耳边风声大起。
苏羌芒也没想到对方的身手那么快，自己才刚刚起身，那股子压迫感就已经蔓延到身上来。紧接着便是后脖颈一阵剧痛，好像是被马蜂剜着肉蛰了一下，力气也跟着消失的无影无踪，不仅是双腿软了下来，就连拉着苏元元的手也松了下来。
苏元元还未反应过来，只恍惚之间看到周围一片尖叫与糟乱，而引起骚动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右眼上带着一道深深疤痕的男人。他面目可憎，双眼猩红，以极快的速度接近苏羌芒，将她打晕后直接将一张麻袋套在了她的身上，反手扛在肩上作势要走。
苏元元可能是觉得苏羌芒的手从自己的手上松开是大事不妙的预兆，也涌起了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扎着跪在地上一把抱住男人的腿。
男人愣了愣，没有想到这小姑娘这么大的胆子。顿时目中凶光毕露，与寒夜之中凶恶的独狼没有区别，吓得苏元元浑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赶紧将手放开，眼睁睁看着男人带着自己的姐姐冲破窗子，仓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