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户人家还真讲究，院子建得古色古香的。
季通尘用手电筒照了照门口两边的石雕：“真威武的石狮子！”说着伸手便摸。
“啪！”季老头一巴掌拍过去，“别瞎碰！什么石狮子，这是地府的神兽谛听！”
季通尘怏怏地缩回手，把手电筒的灯光对上两扇院门。木质的门板，朱漆已被岁月剥蚀了色彩。门上贴着一副对联，字迹遒劲。
上联：颓墙碎瓦星辰照，且要眼中观路。
下联：废井枯叶怨雾缠，还需脚下留神。
横批：坍塌之境。
“爷爷，”季通尘询问，“这么晚了，又看不见里面有一点灯火，人家怕是已经睡着了，还要敲门吗？”
“当然要敲，众神时刻都很清醒。”
“众，众神？”季通尘指着院子，声音微颤，“您是说，这个院子里住着的是远古众神？”
季老头点点头。
季通尘转身，一把抓住季老头的胳膊，拉着就要往回走：“书上说他们是恶魔，爷爷，咱们还是不要招惹了。”
“站住！”季老头的呵斥声惊起了草丛里的一只青蛙，“砰”的一声跳进了河里。
爷爷极少这样严肃，季通尘也愣在原地。
季老头转过身来，望着小院：“别忘了，我们今天过来就是要回绝差事的。难道，你想继承这里的门卫之职？”
季通尘这才想起自已那世袭的差事，终是在爷爷幽深的目光下，一步步挪到院门前。
他伸出右手，食指弯曲，指节对着门板轻轻敲了两下。
然而，院内并没有任何回应。
季通尘心中窃喜，回头看向爷爷，肩膀一耸，双手一摊，你看，是我运气好，众神没在家。
“你仔细看看这门。”爷爷提醒道。
季通尘不情不愿地把手电筒照过去。这门是有些不通寻常，它不是现代生活中我们家里的那种门，而是像古装电视剧里的，门板上一人高处有个铜制的兽首。只是，兽首嘴里衔着的门环却不见了。
没有门环可怎么敲？季通尘疑惑地望向爷爷。
爷爷拿过手电筒，把灯光对准了门边的石雕：“乖孙，你看这里。”
季通尘在石雕旁蹲下细看，这个石雕神兽的面相和门板上的铜制兽首居然一个样。
等等，石雕神兽的嘴里有个什么东西？
季通尘把灯光打过去，发现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铜环。
季通尘伸手去拉铜环，那铜环在神兽嘴里被一对尖牙拦住，只能转动，却取不出来。即便两只手一起拽，也是徒劳无功。
“你仔细瞧瞧那门环。”爷爷把手电筒推近。
季通尘凑近石雕，这才发现铜环上四个不通的方位分别刻着“春”“夏”“秋”“冬”四个小字。
爷爷提醒道：“你再看看门联。”
“颓墙碎瓦星辰照。”季通尘轻声念叨。
“星辰照！”
季通尘似是想起了什么，抬头仰望天空。
寂静的夜空中，群星璀璨，但季通尘还是一眼认出了头顶上方正是二十八星宿之首——青龙星宿。
咦？刚刚石桥栏板上雕刻的也是青龙图。这不仅仅只是一个巧合吧？
说来惭愧，季通尘学业不精，别人是在知识的天空中翱翔，而他是在地上扑腾着翅膀。季老头看着那张张惨不忍睹的卷子，一度以为他的乖孙有不明显的智力缺陷。
直到有一次带他去村里黑瞎子那算命，季老头算是看出来了，季通尘不是对知识不敏感，而是对正经的知识不敏感。算命先生嘴里的那套胡言乱语，他小小年纪听得如痴如醉，学得有模有样。
不久班主任请季老头到学校，把季通尘一顿夸，说什么学习刻苦，废寝忘食、心无旁骛。
季老头正欣慰乖孙终于开窍了，班主任从季通尘课桌洞里默默地掏出了一本本被翻的稀烂的书。
《麻衣神相》《滴天髓》《易经》《紫薇斗数》《归藏图》《风水学》……
操场上季老头握着鞋底，一边追一边喊：“你好的不学，就学这些虚头巴脑，忽悠人的伎俩……”
季通尘一边躲着飞来的鞋底一边反唇相讥：“你既然不信，干嘛还老往黑瞎子那跑？”
反正季通尘是陷入算命的漩涡，八杆子也捞不回了。不过，不得不说，他在这邪门歪道上倒真有几分拦也拦不住的天赋，风水、星相、八卦、奇门遁甲是样样皆通。
“青龙星宿主春。”
季通尘立刻反应过来，古人信奉“天圆地方”，这铜环岂不就是宇宙星空。
他试探着轻轻转动铜环，直到刻着“春”字的那处正好抵住神兽两颗咬住的尖牙，果然，铜环像是触动了某种机关，由“春”字处裂开一个小缺口。季通尘一拉便将铜环取了下来。
他把铜环放在门板上铜制兽首处比划，刚好能被兽嘴卡住，这下终于能敲门了！
季通尘手指捏着门环，轻轻敲击铜兽首，仿佛来自遥远的呼唤，浑厚的声音在空灵的月色里渲染。
“停停停！”爷爷连忙打断，“你忘了？人三、鬼四、神五。”
爷爷很久以前就讲过，逢年过节，在行跪拜礼节时，对在生的长辈，次数需为三次，即磕三个头，而对逝去的亲人，次数则需为四次，一个不能多，一个不能少。如果出门在外，住宿酒店，进客房前要先敲三下门。爷爷还提醒，晚上听到连敲四次房门的一定不要开门。
季通尘又看了眼门板上的对联，眼睛盯着“脚下留神”四个字。
留神？爷爷说这是众神的院子。
神五？
哦，我明白了！
季通尘屏住呼吸，再次拿起门环，不紧不慢地连续敲击了五下。
果然，“吱呀”一声轻响，古老的门板在寂静中缓缓开启，门轴转动，一阵凉风自门内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