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声音低沉悦耳,像是春风化雨一般。
崔晚晴在庄子上,见的都是五大三粗的庄稼汉,耳中充斥的,也是婆子汉子们各种问侯祖宗的辱骂声。
从没有人像他这般,长得好看,声音还如此温柔。
夫子说得对,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如此俊俏的儿郎,偏偏往湖中……
“公子?”裴宴臣见她不答话,强忍着身上寒意,抬眸叫道。
“啊,啊,正是我们救了……公子。”
崔晚晴回神,入乡随俗,硬是把“大兄弟”改成了“公子”。
小红在一旁,看到小姐的扭捏样,生怕她跟这来历不明的男人跑了。
几年前,庄子上的王寡妇,就跟着一个小白脸跑了,后来听说小白脸的老家闹了饥荒,王寡妇把粮食给小白脸吃,自已活生生饿死了。
她可不能让小姐步入王寡妇后尘。
她抢话道:“是我们救了你,我和大哥方才还差点被淹死呢,你给我们点银子买烧饼,不过分吧?不然我们就把你丢回湖里,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小红说着,还俯下身子,作势要拎起裴宴臣。
崔晚晴的额角又突突了,她急忙扒拉开小红的手,“别闹!”
要银子,不兴这么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劫匪呢。
她看这男子弱不禁风的样子,更怕小红一把将他拎散架了,到时银子没到手,惹上一脑门子官司。
崔晚晴拽住小红的胳膊,又捂紧了她的嘴巴,心中懊恼,早知就不和她说烧饼一事了。
这丫头,从小见了烧饼,挪不开步子。
“公子,你别见怪啊,我妹妹说话直了些,但是你长得这么好看,定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崔晚晴面上带笑,自觉语气委婉,比小红强多了。
裴宴臣见的女子不多,但是接触的,都是世家贵女,个个端庄有礼。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两个女孩子,在他面前这般撕扯玩闹。
鲜活,有趣。
两人拉扯间,身后响起一道男声,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
“大胆!哪里来的村妇!放开我家公子!”
崔晚晴感觉到一股劲风袭来,她一把推开小红,回身出拳抵挡。
“住手!”
裴宴臣一声低喝,又伴着几声咳嗽。
那男子听了,急急地收回了拳头。
他左手举着一串糖葫芦,快步走到裴宴臣身边,见他浑身湿透,面色苍白,忙下跪告罪:
“公子,都怪小的买糖葫芦拖延太久了!”
此人正是裴宴臣的贴身小厮长寿。
裴宴臣生下来L弱多病,常年离不了汤药,今日天气大好,他自觉强健了许多,便带着长寿,瞒了府里众人,偷偷出府透气。
长寿自小陪在公子身边,乐得见公子有心游玩,便冒着被家主惩罚的风险,驾了马车出来。
两刻钟前,公子说想吃糖葫芦,让他去附近市集买,他打马走了十几里地,又马不停蹄赶回来,就看到一男一女蹲在公子身旁,那女子似乎还对公子动手动脚。
他怎能不急。
长寿看公子浑身湿透,解开自已的外袍,将公子裹住。
“公子——”
裴宴臣虚弱地说道:“今日是这二位救了我,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都给她们。”
长寿一听,打量了眼前的二人,见两人衣着朴素,似是乡野人家出身。
他一脸歉意,对着二人行礼:“今日多谢二位相助,方才是长寿一时心急,唐突了。”
崔晚晴也学着他的样子,拱手行礼:“无需客气,举手之劳。”
长寿解下腰间钱袋,双手捧着,递到崔晚晴手上。
“这是我们家公子的一点心意,请笑纳。”
不待崔晚晴推辞,他又回身,弯腰将裴宴臣扛起,举着糖葫芦,大步流星地走了。
裴宴臣趴在长寿背上,看到穿粉色棉袍的小丫头,正抿着嘴巴,目光始终不离长寿手中的糖葫芦。
“等等。”
他拍了拍长寿的肩膀,叫停。
“长寿,将你手中糖葫芦给那小丫头。”
长寿暗叹了一口气,知他家公子最喜甜酸之物,只因身L弱,府上管得严,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
今日看他身L状况,这糖葫芦怕是吃不上了。
长寿心中替公子难过,回身冲小丫头喊道:
“姑娘,这是我家公子送你的。”
小红眼睛亮了,看了一眼崔晚晴,得到首肯后,一路小跑,奔到长寿面前,接过糖葫芦,对他们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
“多谢公子,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小红举着糖葫芦,自已却不吃,她又歪着头,不见外地冲裴宴臣说道:
“公子,你长得俊,人也好,以后可不兴往湖里撒尿了,万一下次还滑倒,我和……大哥不在你身边,你可怎么办!”
此话一出,裴宴臣的脸色羞红。
长寿脚底一个趔趄,
撒尿?
公子是在湖边撒尿,才滑到水里的吗?
不应该啊。
公子这般风光霁月的人,面皮又薄,最是讲究礼数。
裴宴臣干咳了几声,俊美的脸上,闪过尴尬与慌乱。
“不是,我没有……”他无力地反驳道。
崔晚晴握紧了还没捂热乎的钱袋,钱都到手了,管他撒不撒尿的,与我们何干。
“公子没有,是我们看错了,只是我妹妹也是好意,她这是担心……”
越描越黑。
长寿为解主子窘迫,留下句“告辞”,脚底生烟一般,扛着裴宴臣消失在一辆华贵的马车里。
上了马车,他将火炉的炭火拨到最旺,又将主子的湿衣悉数脱下。
还好马车内常年备着锦被。
长寿熟练地将主子裹好,又探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滚烫。
裴宴臣已经发起高热,临昏迷前,他虚弱地吐出两句话。
“长寿啊,我没在湖边撒尿……”
长寿点头如捣蒜:“是是是。”都什么时侯了,还在意这些。
下一句是:“你派人盯紧忠勇侯府。”
长寿敛眉,那不是与公子有婚约的忠勇侯府吗?
两家婚事,是先帝赐婚。
据说那侯府嫡长女……
唉,不说也罢。
长寿烦躁的摇了摇头,看着眉目如画一般的公子,更心疼他了。
近日,两家要履行婚约一事,早就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也难怪公子要出来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