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决你没看？正好，那帮小崽子打得也不怎么样。”

    隔壁桌岳广喝了点酒，放大了的声音遥遥地传过来。

    辅助耸肩，“这人酒品不太行，褚琛你别介意。”

    说是团建，也有破冰之意。褚琛闻言摇头，“我吗？我怎么会介意。”

    “春决打得也没多难看吧，”上单叼着肉串道，“反正我感觉我还行，阵容压制太厉害了，那会儿是没有小褚，现在我们碰上博朗未必会输成那样。”

    “毕竟是零封，教练不记意也正常。”

    “过一阵不是要打ATL？还会跟博朗碰上的，到时侯就知道了。”中单道。

    “ATL需要出一队去打吗？”褚琛闻言问道。

    ATL全称Asian

    Theater

    League，特指虚空边境的亚洲战区联赛。

    随着虚空边境逐步推广向世界，海外的职业赛事也慢慢兴起。

    第一届正式的ATL举办在去年，中国战队按照春季赛名次，派出了排名前八的八支队伍。

    虽然名义上是国际赛事，但ATL的关注度并不如VPL高，海外职业队伍与国内的水平也的确存在差距。

    第一届ATL上大部分国内战队派了自家二队去比赛，TP就是其中之一。

    “去年出的是二队，按说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最后冠军让韩国人拿走了，上面觉得面子挂不住。”辅助说道。

    这也难免，虚空边境是国内手游，国际最高赛事的冠军却被参赛的别国拿走。

    “没明说，但是今年给各俱乐部都点到了，让认真对待，我们肯定要出一队。”他继续道。

    “这是什么道理？”上单吐槽，“自已派了二队打不过人家，还准备找场子？”

    “高层是这样的。”辅助不置可否。

    褚琛回想了一下，那场赛事他有关注，夺冠队伍他还是知道的，“ATL去年夺冠那支韩国队伍还挺不错的。”

    “确实，”中单点头，“那女队长，叫什么来着？忘了，我记得她打得真凶。”

    “Sakura，本名姜杉樱，”一直没说话的李拾陆插了一句，“各大战区里目前为止唯一一名女选手，带着她的OC战队已经拿了韩国战区两个冠军了。”

    “桂圆这半天干嘛呢，都没见你说话。”

    辅助说着凑到李拾陆身边，看到他被桌子挡住的地方横放着手机，屏幕上是虚空边境的界面，李拾陆正操控着艾伯林在训练营里释放技能。

    “要不要这么勤奋？”辅助装模作样地哀嚎起来，“打得太好奖金都给你了，我们拿什么吃饭？今晚这顿还是我请，本来说咱们几个聚一下的，谁知道教练他们也来啊。”

    李拾陆斜了他一眼，从桌上拿起一串蘑菇塞进他的嘴里，堵住了绵延不绝的噪音，“吃你的，有孟哥在不会让你付账。”

    说完李拾陆干脆站起来，挪到一边岳广和孟百尧的桌子上去了。

    褚琛目光落在他身上闪了闪，抿唇没说话。

    李拾陆过去的时侯孟百尧正笑眯眯地给岳广倒酒，看见李拾陆了，孟百尧抬手招呼他。

    “桂圆啊，来来来，多给你们家教练灌点，明天他起不来就没人看着你们训练了。”

    李拾陆摁灭手机屏幕，坐过去有些无奈道：“孟哥，教练来不来我们都一样训练。”

    “这么自觉？”孟百尧挑挑眉，转而给自已倒了杯酒，端起来笑道：“我打比赛那会，能起多晚起多晚，翘了不少训练赛，教练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把我绑在身边盯着。”

    澄黄的酒液在玻璃杯中晃漾，折射着路旁的灯光，流光溢彩。

    李拾陆在心底默默替孟百尧口中的教练悲伤两秒，接话道：“哥你是天才啊，谁能比得过你，还是明星选手，俱乐部不得捧着你挣钱。”

    “在座哪个不是天才？”孟百尧笑着摇头，“天才是打职业的门槛，迈入门槛以后才有努力的事情。”

    李拾陆听见这话，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褚琛。

    天赋，心态，努力，年纪，对方好像一应俱全。

    难道真的是风水轮流转，他在被淘汰？

    像是察觉到被人注视，褚琛眨眨眼看过来，漆黑眼眸与李拾陆对上。

    然后李拾陆就见他弯了弯眼，露出个腼腆的笑。

    李拾陆晃神一瞬，半晌才听见孟百尧在耳边絮絮的话。

    “要说明星选手，我们桂圆不也是？我都不在圈子这么久了，也听说过那个叫什么——联盟两大电竞男模，其中一个就是我们桂圆。”

    “哥……”

    李拾陆无奈，很久以前他还对传奇人物南山抱有憧憬的时侯，脑海里对方的形象严谨温和，冷静又理智。

    但任谁也想不到场上横刀立马战无不胜的南山，私底下这么关心粉丝里怎么评价他们。

    要是让超话里那些粉丝知道，一定又会贴好几层楼孟百尧的表情包，然后说：离粉丝的生活远一点！

    岳广酒量不算好，在一边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孟百尧看他一眼，伸手把他杯子里剩下的酒倒进自已杯中。

    “旭柳去哪儿了？”

    李拾陆顿了一下，答道：“66G俱乐部。”

    孟百尧想了想，“老牌战队了，但成绩不太好吧？好像进季后赛都算队史了。”

    “是不算太好，但出价不低，旭柳有意走，俱乐部就放人了。”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证道之路。

    前俱乐部任用新人顶替我的首发，重生后我带着糊底俱乐部殴打老东家。

    李拾陆走神地想，他也希望真的和旭柳顶峰相见，到那时侯无论输赢，质疑对方的声音都会消失。

    “他们春决进八强了吗？”孟百尧屈指轻叩桌面，问道。

    李拾陆想了想道：“没有。”

    “那ATL碰不到了。”

    “啊……”李拾陆一愣，他把这茬倒是忘了，“我以为孟哥已经不关心赛事了…”

    不打ATL意味着他们会休赛到秋季，几个月间变数很大，谁也不知道到时侯是什么情况。

    “这家伙天天跟我唠叨，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孟百尧指了指岳广，“说什么本来安安稳稳在国内训练准备秋季赛，这下要跑出去打比赛，怪麻烦的。”

    “嗯……对，在首尔打。”李拾陆说道。

    “行，我就不跟队了，抽空请你们吃顿饭吧。”

    李拾陆挑眉，在他印象里，孟百尧跟队的情况少之又少。

    他已经很多次打完比赛下场后去和粉丝互动，粉丝问：南山老师呢，想跟南山老师合照，桂圆下次你见到南山老师跟他说让他来现场吧求求了。

    第二天还要训练，他们没有待到很晚，孟百尧把已经睡过去的岳广好生托付给选手们后，目送出租车离开。

    等到看不见车轱辘后面的扬尘，他才踩着路灯的影子慢慢在路边走。

    岳广今天有意无意地提了几句，说李拾陆和新来的打野兼容不算太好。

    孟百尧的印象里，李拾陆不算离群，但是刚刚他看隔壁那桌的时侯，明显感觉到李拾陆与其他几人格格不入，只低头玩自已的手机。

    他不太清楚具L发生了什么，但他不希望因为这个影响队伍。

    要说为什么，大概是有前车之鉴，当年的TP就是这样散了的。

    联盟里孟百尧的名字广为流传，大多数时侯和“一人Carry全场”、“第一打野”、“联盟天花板”之类的字眼联系在一起。

    但孟百尧心里很清楚，他的成就完完全全来源于当年那支齐心协力的队伍。

    有人让星辰，自然有人甘愿让背后衬托的夜幕。

    昏黄的灯光下很空旷，孟百尧已经走过了最热闹的烧烤一条街，他缓缓在无清净的街道上走着。

    他想起了一个人。

    那人在VPL的第二年进入TP，顶替了原队长的中单位置，和孟百尧一起打比赛。

    别人家的“双C”指的都是法师和射手两个核心输出，但当时被称作TP的“顶级双C”的，是他们家的中单和打野。

    中单的ID是乐乐，一度常常与南山一起霸占最佳选手榜单的一二名。

    乐乐擅长法刺和爆发类英雄，是中路米兰达的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

    联盟里没有第二个能像孟百尧一样，从第一个蓝buff一直让到最后一个的打野，也没有第二个能用米兰达在中路杀穿的中单。

    VPL第二年，TP春秋两连冠以后乐乐就表现出了想转会的意向。

    孟百尧后来想了很久，分明当时的TP炙手可热，中单为什么执意要离开。

    但是不管后来的孟百尧怎么想，当时冠军中单的天价转会费阻拦了乐乐，TP俱乐部也想留他赚钱。

    没能走掉后，乐乐又留下来打了一季春季赛，为TP拿了第三个冠军之后才离开。

    他被SUN战队拍走，不负众望地为SUN赢得了冠军，而那个赛季因为孟百尧的禁赛，TP只走到了四强，昔日的队友一时云泥之别。

    孟百尧至今都觉得乐乐的转会和自已脱不开关系。

    自从孟百尧进队以后，队里的指挥位一直是孟百尧，乐乐进队比他晚，自然没有抢夺话语权的资格。

    但是平心而论，孟百尧认为乐乐的指挥才能不比他弱。

    VPL的指挥位一般归属辅助或者中单，TP的指挥是他这个打野，完全是特例。

    很早以前孟百尧就知道，乐乐有顶尖的操作和意识，又是个心气很高的人，他能让队伍所向披靡，也能让队伍因为他而分崩离析。

    孟百尧不清楚乐乐当时是怎么想的，但他当时为了防止出意外崩盘，一直在强迫乐乐抛弃个人想法，以团队为最高优先级。

    那个寡言的中单一直没表现出异议，但他走后，孟百尧回想起来，才觉得他只有在谈到游戏相关时，眼睛会亮起来。

    乐乐替SUN打了一个赛季以后，SUN的老板因为资金周转不当破产，战队被转手卖掉，队内气氛日益低迷，成绩也不好看。

    但他自已的状态很稳定，打法依旧锋利凶猛，只是队友跟不上节奏，导致SUN在那个赛季连季后赛都没能进去。

    挂牌转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身价一落千丈，最终被另外一家俱乐部买进，却在替补席上待了半个赛季。

    再次出现在赛场的时侯，他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俱乐部的主教练，孟百尧后来虽然和他没有再联系过，但从岳广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一时也慨然万千。

    他觉得乐乐很适合当教练，思路清晰，全局观很好。

    但他又遗憾对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留在赛场。

    孟百尧对李拾陆的打法思路略知一点，一定要说的话，和当年乐乐在SUN的套路有些相似。

    单核心点，突破口在李拾陆身上，难点也在于选手本人操作上限极高，并不好针对。

    今天是他第一次见褚琛，那孩子看上去内敛乖巧，像是会听话的性子，但孟百尧心里清楚，当年乐乐也不是话多的性格。

    人不可貌相，越是不说，才越可能出问题。

    他思考了一下，掏出手机摁下一个电话。

    “喂，小孟啊？”对面接通后，一个男声掺杂着电流音传来。

    “老张，生意怎么样？”孟百尧寒暄道。

    “挺好的，从你上回给我提议拿战队当招牌以后，天天爆记，不少小姑娘跑来问我在这儿能不能见到南山、能不能见到龙眼。”

    孟百尧闻言微微笑起来，“你跟她们说常来，万一哪天就碰到了。”

    “我哪儿能那样诓人呢？”

    “真不是诓人，有个事我要跟你说一下。”

    老张是他的队长，正是乐乐进队顶替的那个中单。

    退役后他自已开了一家火锅店，如今生意正是兴隆时。

    孟百尧要借他的地方，办一场线下交流赛。

    比赛当日，凡是报名的顾客都能参与赛事，TP的首发们则会随机两两加入路人局，带着参赛者互相对抗。

    如今他已经离赛训很远了，岳广的工作他也不好插手，但他可以借这个机会观察一下现在的小队员们，也好下手敲打敲打李拾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