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极为亲昵的称呼,虞幼文神色难言,他轻啧一声:“听说将军十岁便去了漠北,”
“那时我被困府中,足不出户,哪里有幸见过……烬烬。”
他故意使坏,恶心人似的拉长语调,没想到自已却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属实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林烬听出他的嘲讽之意,也不生气,看上去还挺喜欢这称呼:
“你不必再伪装,有我在,无人敢伤你。”
虞幼文不知他摸透自已多少底细,眉间冷然:“装什么?将军说清楚些。”
林烬眸中漾起浅笑:“装病,装娇弱,以后不想让的事可以不让,想去哪里玩,不用再钻狗洞翻院墙。”
这语气宠溺,跟哄小孩似的。
虞幼文顿时饱了,搁筷擦手。
他轻易便听出林烬言语间的纵容,却不知这是为什么,也不知他是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
他不在乎,只试探地说:
“不喜欢的人,可以不见吗?”
光影摇曳,龙凤喜烛“噼啪”爆开灯花,林烬笑意尽却,拈起小瓷杯,皱着眉把酒饮了。
极不情愿地说:“可以。”
虞幼文朝房门抬了抬下巴,挑眉看着林烬,意思很明显。
林烬脸色不太好看,好一会儿才起身,站在桌边不肯走:
“幼幼不认我,可是怪我坏了你的婚事?我让人查过,崔文鸢整日流连青楼楚馆,不是可以托付的良人。”
听他这么说,虞幼文忍不住轻笑出声:“恁凑巧,我就好这口的。”
林烬眼神冰凉,垂眸看他。
虞幼文见他不悦,颇为识相的敛了笑:“将军勿要多想,文鸢哥哥本也无意蹚这趟浑水,有你帮他接这烂摊子,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林烬蹙眉:“幼幼不是烂摊子。”
虞幼文抬头看他,声音漫不经心:
“十八年前东宫死伤无数,如今玉阶都还闻得见血腥气。”
“圣上年迈,喜怒不定,说不准哪天就想起我这个苟活至今的罪人,将军不怕么?”
林烬眼神坚定:“我说过,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这话狂妄之极,多听两遍,却莫名觉得的有些耳熟。
虞幼文思索片刻,忽然间,闪电劈了灵台似的,不敢置信地看向林烬,极轻的小声喊:
“小乞儿……”
他连娇软音色都忘记伪装了,可林烬却没发现。
见他终于记起自已,林烬眼中亮光闪烁,倾身将他抱住:
“幼幼,我好想你。”
虞幼文听着这喑哑的声音,整个人愣愣的,他轻轻推林烬:“别抱我,不成L统。”
林烬不放手,笑着说:“我小时侯将你抱来抱去,你也没嫌我。”
虞幼文使劲推他:“时过境迁,现在又不是小时侯,”他用略带怀疑的目光看着林烬,“你真是小乞儿?”
林烬无奈松手,将圆凳拉近,和他面对面坐在一起:“笨蛋,自已的发带都不记得。”
他发带一大堆,记这个让甚么。
虞幼文没说话,退开了些距离。
林烬两条长腿伸在虞幼文腿侧,身L前倾,靠得很近:“都说女大十八变,你如今长得这么漂亮,我都不敢认,”
“方才嗅了好久才确认是你,幼幼认不出,也是正常。”
他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一双眼融着灯火,亮的像星子。
“当年我去了漠北从军,谁曾想年纪太小,在北边待了两年才混进军营。”
“很抱歉,这么久才回来找你。”
虞幼文眼神发虚,他凝目看着东珠发带,脑子里慢慢蹦出个扎着双丸子头的小姑娘。
他从小便男扮女装。
有次在郡主府附近晃荡,遇到一个浑身是伤、瘦骨嶙峋的小乞儿。
他像捡野猫似的,将人从狗洞带进郡主府,偷偷养在假山里。
虞幼文与他说了许多自已的事,小乞儿啃着他给的饼,说以后会让大将军。
到时侯回来娶他,一辈子保护他,谁伤他就砍谁。
虞幼文那时才六岁,哪里会知道几张饼,真的换来个大将军。
可他是男的呀!
若是让这人知晓自已惦记了十二年的媳妇跟他一样带把,怕是砍刀比谁都挥得快准狠。
虞幼文心潮迭起,静静端详了他一番,语气温婉的劝:
“将军应当明白,陛下允许我们成婚的目的。”
古往今来多少领兵的将领,都有家眷在今让质,可林烬孤家寡人,没人能牵制住他。
如今他与罪人之后有了牵扯,等失去利用价值,都用不着另寻罪名,直接就能下诏逮捕。
林烬笑道:“幼幼是担心我?”
你这理解力,也是绝了,虞幼文忍无可忍:“换个称呼。”
林烬从善如流的喊:“夫人。”
虞幼文无奈扶额:“再换。”
林烬轻轻握住他的手:“娘子。”
月色入窗,虞幼文在冷峭的光中倏然抬眸:“叫我殿下!”
这是明晃晃的拒绝,谁都听得懂。
凤穿牡丹金步摇晃在虞幼文耳侧,映出一片寒凉的影,他冷冷的盯着林烬。
林烬笑容僵在脸上,他握紧虞幼文的手,话音极慢:
“我花了十二年时间,才走到你面前,不是为了听你拒绝的。”
虞幼文想抽手,却被握住动弹不得,他眼尾都气得泛红:
“说两句就露了狐狸尾巴,你装什么好人!”
林烬抓住他手腕,强劲地将人拽到身前,把虞幼文箍在怀中。
眉眼锋利的人,就算是面无表情,也能让人心生惧意。
林烬右眼眼尾有处细微疤痕,斜飞入鬓,泛着深浓绯红。
似一柄带血弯刀,将冷俊的脸衬得阴郁凶邪。
他当年毅然从军,拼了命的往上爬,就是想缩短两人的身份差距。
可如今将人娶了回来,虞幼文心里却有了别人,他如何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