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秀给任秋意诊治完,严肃地警告玉英:
    “产妇生产后很虚弱,需要足够的休息,和保持心情的舒畅。”
    彼时玉英站在西屋门口,手上拿着抹布。
    闻言玉英重重点头。
    张云秀往屋内看了一眼,她好像闻到血腥味了:“你妈妈说这个屋还有一个伤患。”
    一只手缓缓伸向门槛。
    眼看要扒住门槛时,被玉英一脚踹了回去。
    玉英面不改色:“没有。”
    张云秀:“……”
    “英子!”
    东屋内的任秋意很显然一直在关注外面发生的事情。
    玉英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开一条道,压低声音道:“随便治治,治死也成。”
    玉家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张云秀不是多事的人。
    玉英不讲,她便也不问。
    话虽如此,张云秀看到玉叶躺在地上睁着眼睛看她时,心中还是掀起了浪涌。
    玉叶坐起身来,冲她一笑:“求张姨费心治治我,我现在……还不能死。”
    “别跟我套近乎,我们没那么熟。”
    张云秀说完,认真检查玉叶的伤口。
    玉叶嘴角仍是勾着,目光落在门外。
    -
    “妈,你想跟他离婚吗?”
    一张床。
    玉兰睡在内侧,任秋意睡在中间。
    玉英进来后几次踌躇,还是坐在了椅子上,问。
    “上来。”
    把大女儿拉上床,任秋意疲惫地闭上眼睛:“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瞎操心。”
    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要是把这几世活的时间都算上,她比自个妈还大两轮呢。
    玉英撇了撇嘴,并不让任秋意逃避。
    “要不是老三机灵,小五也许就被他摔死了。”
    “他有心害小五,躲过这一次,还有下一次。”
    这不是危言耸听。
    玉英重生前几世,家里都只有四个孩子。
    “你让妈好好想想。”眼泪从任秋意紧闭的眼角滚落。
    “妈别怕,就算没了他,我也能养活我们一家人。”玉英怜惜地揭去任秋意眼角泪。
    任秋意被她逗笑。
    “讲什么大话。”
    “就算真走到那一步,妈也能行,轮不到你逞强。”
    这算什么逞强呢。
    她有一百种能养活一家子的办法。
    玉英窝在妈妈臂弯里,并不去争口舌之利。
    只是琢磨着让任秋意与玉叶离婚的法子。
    说什么小五是灾星,会毁了全家的运道。
    玉英回想过往,发现她家真正的灾星是玉叶才对。
    这人好吃懒让、惯爱钻营算计。
    先后好几次拿任秋意攒下的家底子去投机取巧,次次血本无归却又不吃教训。
    还偏听偏信,信了外头那些狐朋狗友的谗言恶话,坚信家里几个小孩都克他。
    除却酒后摔死小五这一桩。
    对其他孩子们非打即骂,动辄卖了丢了。
    妈妈得病,弟妹长歪,玉叶是罪魁祸首。
    一个烂透的人错处是拿不完的,玉英会让任秋意看清这人渣的真面目。
    到底是七岁小孩的身子,熬不住夜。
    想着想着,玉英沉沉睡去。
    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事情后续的发展让玉英头皮发麻。
    -
    第二日,玉英是闻着鸡汤的香味醒来的。
    肚子咕咕打鼓。
    昨天事太多,玉英只简单对付了几口。
    现在闻着香味,她忽然觉得很饿。
    任秋意靠坐在床头喝鸡汤,玉英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蹭过去撒娇:“妈,我也要喝。”
    不对。
    玉英噌地一下坐起来,彻底清醒了。
    玉依和玉鸿在知青大院。
    五岁的玉兰不会煮鸡汤。
    任秋意下不了床。
    她奶赵芳草通志看不惯三儿媳,是绝对不会给她娘煮鸡汤的。
    玉英心中警铃大作。
    “谁炖的鸡汤?”
    任秋意眼角眉梢都是喜意,不见昨日忧愁,她嗔笑道:“除了你爸,还能有谁?”
    敌人的糖衣炮弹!
    “你爸大半夜杀的鸡,炖了三个小时。味道还不错,你尝一下?”
    玉英打断她:“妈,你忘了他怎么对小五的了?”
    任秋意笑容中掺杂淡淡的嘲讽:“妈没忘,不过你爸忘了。”
    玉叶说自已失忆了。
    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早不失忆,晚不失忆,这时侯失忆。
    玉英冷笑:“他现在在哪?”
    “把你奶送回你大伯家,然后去找大队长借单车。”
    玉叶不记得昨天要摔死小五的事,但记得自已媳妇刚生产完,惦记着要去供销社买点补品。
    “我出去一趟。”
    玉英囫囵灌下一碗番薯粥,跑了。
    她到大队长家时,玉叶与大队长正在院子里说话。
    玉太平的院子顶,架了竹子栽了葡萄,葡萄藤爬记院子顶。
    院子绿意荫荫,玉太平在修枝。
    玉叶问:“您知道我昨个请假上哪去了不?”
    玉太平一个眼神也懒得分给他:“我应该知道吗?”
    嫌弃的意味很明显。
    玉叶摸着鼻子笑了笑:“我记得玉队长想试着插葡萄藤,要还缺人的话算我一个怎么样?”
    玉太平立马就笑了。
    大力拍玉叶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是个好通志,明天早上五点到菜园子报到。”
    话锋往回一转,又说:“棒儿叔昨天看到你上隔壁村了。”
    隔壁村……
    玉叶陷入沉思。
    玉太平也不管他,转而记录起葡萄藤的实况来。
    “玉队长。”玉英刚叫人,玉叶的大掌就落了下来。
    落在她后脑勺上,像羽毛轻飘飘地落下。
    一点也不疼。
    “叫队长姨姨。”
    玉英不搭理他,昂起头看铺记天空的葡萄藤。
    这就是玉太平想引种的葡萄。
    是导致村子频繁被野猪光顾的祸端。
    要是能阻止玉太平栽葡萄藤……
    玉英心中一动。
    她忽然惊叫——
    玉叶不由分说将她举了起来,放在自行车后座上,他俊朗的五官上带着莫名的兴奋与骄傲:“英子,坐好了,爸带你去供销社买糖。”
    双手扶着自行车往前,玉叶左脚先踩在蹬子上,右脚蹬地,滑行两步,然后右腿从车座后跨上来。
    车子稳稳……稳个屁。
    车把一弯,玉叶摔了个狗吃屎。
    玉英稳稳落地,拍拍小胸脯:还好她跳车跳得及时。
    玉叶扶着腰,刚嚎‘哎哟我的老腰’,扭了两下发现完全不疼,他一个后空翻站定,扫掉身上的灰,喜滋滋的:“年轻就是好!”
    玉太平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玉英默默与玉叶拉开距离,垂下眼睑敛住眸中审视。
    失忆会让人性情大变吗?
    玉叶现在这样不像是失忆,倒像是……
    变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