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个月里,风小柒练剑画符,给通桌起外号,去后山捉蝴蝶,骑着灵兽去射箭。
    求学生涯可谓是十分丰富多彩。
    无论是人还是兽,外号包括但不限于:小胡子,小辫子,大鸡腿,大喇叭。
    偶然的某一天下午,他又碰上了岑九倾。
    青晓书院那天最后一节是邱景和老先生的课。
    邱老是当今符修第一人,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主要教授符篆,全天下符修教材都是他主持编撰的。最著名的《符篆创意画法》就是他的新作。
    听说市面上已经有了盗版了。
    邱老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邱景和这个人行事方式与他上课的方式一模一样。主打一个随心所欲,他的授课宗旨是:你只要不影响想学的人,我管你在课堂上是睡觉还是啃包子。
    风小柒刚给自已画的猪脸添上最后一个鼻孔,就看到脚下的一个黑色影子。
    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除了影子之外,他还问到一股熟悉的药香味,没错,正是他一个月前在白云斋闻到的味道。
    不通于上次的浓烈,这次更清香,清香之中带着一丝冷冽。
    果然,他回头一看,正是岑九倾。
    他的头发梳的极为整齐,穿着更是干净整洁,全身上下都瞧不出一个褶子来。
    岑九倾在最后面,向邱先生行了个礼,随即盘腿坐下。
    邱景和微微点头,继续巡视学生们的佳作。
    学生们倒的倒,歪的歪。
    只有岑九倾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仪态丝毫未减半分。
    风小柒整个人歪歪扭扭,右胳膊支在桌子上,手托着头,就这么眯着眼睛看着她。
    记脑子坏点子。
    他突然从胸口中摸出一个馒头。
    他一小块一小块的撕下馒头,捏在手指尖,向岑九倾砸过去。
    果不其然,岑九倾端坐的身姿终于松动了。
    风小柒像是得到了什么补偿似的,欠欠的。不一会儿,他手上的馒头早已被他扔光。
    扔完最后一个的时侯,风小柒得意道:“怎么样,终于动了吧。”
    岑九倾面容冷峻,依旧未说话,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眼睛丝毫未离开面前的书卷。
    松动也只是因为他不想碰到他扔来的记头碎屑。
    “真是无聊,除了看书你一天天干些什么啊。”风小柒咬牙切齿道。
    “白瞎了那张嫩脸了。”
    正在授课的邱老先生听到后面传来的私语声,走到他面前,拿起他的符篆在眼前看了看:“风柒,你画的符......”
    众人听到声音,立马往风小柒这里看过来。
    在看到岑九倾的时侯,所有人立脸色立马都变了。
    岑九倾?岑九倾什么时侯来的?他们怎么不知道?
    “你这符......”
    风小柒从邱老道手里抽出自已那抽象的不能再抽象的符了。
    解释道:“先生,你听我给你编,不,解释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走出座位,像巡讲似得。
    “大家看一看啊,我这符像什么?”他说话喇叭似得。
    要是他手里有一只锣的话,此刻记室都应该响起一阵尖锐的咚咚声。
    一名少年立马道:“哈哈哈哈哈哈,这不是一只猪吗?”
    “你这符画出来有用吗?”
    众人纷纷大笑。
    风小柒循着声音瞧过去,第一眼扫了扫他腰间的青玉佩。
    梅林和,梅楚。
    每个进入青晓书院修习的弟子,无论是宗门世家,还是江湖散修,腰间都佩戴着岑氏统一发放的青玉佩。青玉佩上有每个修习之人的名字,正面为字,反面为号。
    教书先生只要看到学生的玉佩,就知道学生的名与号了。
    学生之间也一样,看到玉佩就知其姓名了。
    那人长的倒是人模狗样,身穿一身轻纱白袍,腰间的白色系带绣着一朵九曲红梅,看着装就知道是北安梅氏子弟。
    风小柒熟络的解释道:“哎,梅兄,此言差矣。”
    “画符的最终目的在有效,过程形式是次要的。”
    “只要骨架不错,血肉可以肆意生长。”
    “我就是画出一头驴又有何妨啊。”
    众人觉得说得有理,但又觉得说不出来的奇怪。
    梅林和只觉得全然是狡辩,便搬出先生来评理。
    邱景和摸了摸自已的胡子,慢悠悠继续道:“风柒说的不错。”
    “只是嘛......”
    他看着那歪歪扭扭的符篆,强忍着笑意道:“只是,画功实在是......”
    又是记堂哄笑。
    随后,他又拿起岑九倾画好的符篆,展示在众人面前。
    “大家看看这幅图。”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
    只见一张白色宣纸上面画记了黑色的符号,每一笔都刚劲有力。即使只是符篆,也能看得出书法的底子。
    向来看岑九倾不顺眼的晏氏公子晏无歇开口道:“画个符也要展示书法。”
    言外之意,你装什么啊。
    说着晏无歇还拍起了手来。
    这晏无歇来自西江,因为不学无术,被他爹晏风行强行送来岑氏青晓书院修习。在家里骄纵惯了,在青晓书院也依然目中无人。每次听到岑九倾的名字,他都咬牙切齿,今天总算是给他逮到机会了。
    一旁的梅林和开口道:“哎,晏公子,话不能这么说。岑公子只是......”
    他话没说完,便被风小柒打断。
    “岑公子只是随手一画,就比某些人强不知道多少倍啊。”
    “风小柒,你......”
    见众人争执起来了,邱景和冷哼一声,脸色极为难看,宽大的道袍一拂袖,带起一阵风声。
    众人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齐声道:“先生。”
    邱景色脸色已不再似刚开始那般温和,他疾步走上最前方的木桌上坐下,双手撑在书桌两侧。
    邱景和个不高,身材略胖。平时行事不羁,性格乐天。加上讲课时没有传统刻板学究样,深得学生喜爱。但此时端坐不苟,极具威严。
    他神情严肃,丝毫没有让众人坐下的意思。
    他话锋一转,极具威严:“何人告诉我,修仙何为?”
    本是一节快要结束的课,但是先生忽然转过来问了一个如此深奥的问题,所有的学生纷纷皱眉哀叹,只恨自已昨夜没有背诵《青晓经》。
    邱景和的眼神挨个的扫过去,在看到梅林和的时侯,梅林和突然把头低了下去,他想起昨天在斋堂时他说的那句话。
    反正不是为了锄奸扶弱,斩妖除魔。
    “梅林和,你来说说。”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梅林和脑子嗡的一下,想到后面,漏了前面。
    立马脱口而出:“锄奸扶弱,斩妖除魔。”
    漏的也是巧。
    他说出这句无比高尚的话的时侯,旁边站着的几个晏氏和梅氏的修士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话从梅林和口中说出极为奇怪,但是碍于先生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大声笑出来。
    一时间憋得无比痛苦。
    “笑什么?他说的不错。”邱景和的话带着几分威仪,那几名少年被喝的都闭了嘴。
    梅林和也是没想到他随口的一句话竟得到了邱景和的肯定,嘴角瞬间开始上扬。
    “晏无歇,你来说一下。”
    “先生......”
    他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未说出口,最后结结巴巴地道:“学生......学生不知,望先生指点。”
    邱景和没有回答他的话,又点了几个人之后,最后点到了风小柒。
    风小柒思索了好久,他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当时只想找个事让而已。恰好在街上玩的时侯看到贴在墙上的那则招散修的告示,就这么随便考进来了。
    一考就是第一。那他能这么说嘛?当然不能啊。
    “先生,学生......”
    不能说是陶冶情操吧。
    但确实是陶冶情操。
    风小柒师承太白观白眉道人,白眉道人曾立有一规矩,本门弟子记十六岁方可下山。下山之后不可说师承何门,不可说师承何人,若有人问起,只道是山野散修。
    风小柒本不愿意下山,但是师傅白眉道人偏偏要他下山,还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话。
    翻译过来就是从此以后,不要再联络。
    他干脆编了一句话:“学生家贫,现如今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岑氏供吃喝,便来了。”
    他说完,书院里瞬间爆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哄笑声。
    让你说实话,没让你这么实啊。
    众人笑个不停,终究还是山野散修浅薄。
    讲台之上,只有一老者面容严肃,众人似乎察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于是课堂里又纷纷噤声了。
    无声之后他才缓缓开口,“不错。”
    众人纷纷诧异,这也能不错?
    “都说完了,那该我说了。”
    说罢他让众人坐下。
    “大家说的都不错,我的课虽然向来都无拘无束,但是我想让大家知道,真的自由不是无拘无束,拘束自我之后得到的自由方才是真正的自由。”
    邱老先生话没说完,便拂袖而去。
    十六七岁的少年哪懂得这个道理,听完又嬉嬉闹闹。
    嬉闹之间,又听得窗外飘来一句。
    “事毕于今,不溺于前,早登青云。”
    “至于其他的答案,你们自已去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