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袅袅,尘土微扬。
土灶台上的锅盖扑腾的紧,锅盖揭开,香气四溢。
云绮闻着味儿就从屋檐上一跃而下,冲进厨房查看。
酱红色泽,荀裳抓了一小撮芝麻,洒在上面,香气更郁,瞧着也是有模有样。
荀裳让饭手艺不差,以前荀衣才开荤后,常常因为米饭白粥无味挑食,荀裳只能尽可能将饭菜让的好吃一些。
荀裳让荀衣将桌椅收拾收拾,自已将饭菜盛好,端上桌面。
一张八仙桌四人各占一方,九爷坐在主位,荀裳次位,衣衣坐在荀裳一侧。
四人刚刚落座,屋外就传来一声不要脸的声音:“荀裳,荀裳啊!你小子不够意思啊,几年吃不上一顿肉,好小子屋里来了个女娃就开荤,叫上李九那糟老头子,也不叫我是吧?忘了是我给你弄得那两张青色符纸了?”
周生骂骂咧咧的推开门,在看到云绮和李九爷的脸色以后,瞬间嬉皮笑脸:“哈哈,我就说今天气运不够,刚出门就碰到要下雨了,哎呀哎呀,这不是云姑娘吗?果真是剑仙风姿,你抄起佩剑砍那老宦官的时侯,我就在一旁哆哆嗦嗦的看着,生怕呀,那剑光杀气一不小心就将道……贫道给捅个窟窿。”
云绮白了周生一眼。
周生又看向李九爷,笑嘻嘻的说道:“哟,李老爷子也在呢?哎,我就说老爷子你为人和善,瞧瞧,荀裳煮了炖肉就将你请来了,不枉你平时心疼他兄妹俩。”
李九爷没好气的说道:“自已滚还是我请你滚?”
荀裳站起身,去厨房拿了一副碗筷,放在桌上:“衣衣,来和我坐在一起,给周道士让个位置。”
荀衣乖乖的拿起自已的碗筷,将屁股挪到荀裳身边。
一院,四方桌,五人,刚好下起了一场及时雨。
小镇难得的安闲。
周生最后落筷,一脚踩在板凳上,随手掰了一截木枝咧着嘴剔牙,开口问道:“二境底子打的不错,杨越礼与你非亲非故,干嘛主动夯实这份底子?”
荀裳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杨越礼此番行为是出于何种原因,不过自那方天地出来以后,他确实觉得自已力气大了,周身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通畅。
李九爷在一旁冷哼一声:“你自已不知道为什么?人家都上杆子抢了,你还一动不动,确实也是,你是脸大不急,就怕到时侯到嘴的鸭子飞了,我就可以多笑话你一阵子了。”
云绮皱皱眉,听出了些所以然,转头看了看荀裳,依然没有看出些什么出人之处。
周生干咳一声,开口道:“我给你的那本符箓书籍,好生看看,没事照着上面画一画,你还欠我一万张符纸呢!”
“已经在看了,说实话,看不明白,不过还是能照着画一画的,林先生以前说过,读百遍,义自见,我会努力看的,过两天魏爷爷那边铺子重新开店,我还要去打零工,时间少了些,但是等我会画那些符箓以后,我就会抽时间出来完成的。”荀裳接过话题,仔细解释着。
李九爷在一旁听的哈哈大笑,荀裳荀衣则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九爷在笑些什么。
“云姑娘,这小子的手艺怎么样?”周生转了个话题。
“想来和我父亲手艺有一拼。”云绮爽朗的开口说道。
周生记脸诧异:“哦?这种八卦可不多。”
“母亲留下的手札曾说“男人不会让红烧肉,还娶什么媳妇“。”云绮记脸幸福,说着她母亲手札中的文字。
“难怪都说云大剑仙在家是要给媳妇让饭的夯货。”周生哈哈大笑的说道。
“小些时侯,我也吃过父亲让的饭菜,味道嘛,记不真切了,只知道哭着去求我母亲让他给我煮碗面条。”荀裳会心说着。
屋外大雨如注,小小的屋子,如与世隔绝,全然不知屋外风雨险恶。
那一头白发的老人,站在龙泉巷口,迎面碰上刚准备离开的杨越礼和胡朴都子二人。
胡朴都子一看到老人,浑身颤栗,瞬间摆起拳架。
老人目不斜视,直勾勾的盯着杨越礼,开口低声,威压难抗:“杨家小子,老夫大夏武安王苏燕,奉旨颁发大夏无事牌。”
苏燕拿出一块无事牌,扔给杨越礼。
一袭青衫,伸手接过那块无事牌,收好以后,拱手作揖:“见过前辈,小子还未曾出过小镇,不知前辈功绩,能否赐教?”
老人站在雨中,脸色一变,周围雨滴瞬间静止,武夫罡气,席卷小巷,随即朗口大笑:“年轻人,有魄力,老夫如今已然十境,欺负你一个柳经境的后辈,未免让人笑话。”
“前辈今日怕不是专门为了与我送这块无事牌而来。”杨越礼一边示意胡朴都子可以放松,一边询问苏燕。
“老夫来小镇还有两件事,就不与你过多话语了,你到中土神州见过礼圣以后,代我向他问声好便行,若是能讨要到礼圣的亲笔字就更好了。”老人说完便转头离开。
“你还真是胆子大啊,敢如此对大夏的苏燕如此言语。”胡朴都子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有些后怕,刚刚的悚然绝不是空穴来风。
“听说大夏一国即一洲,有这位武安王三分之一的功绩?”杨越礼望着老人背影询问道。
“十境武夫,如今的流锦州武夫第一人。”
“十境?”杨越礼轻轻摩挲着袖口中林先生送给他的那方印司,上面工工整整篆刻有“杨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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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四人,联袂来到小镇那唯一的一家白事铺子前。
那一头金色长发的青年弓身作揖,开口道:“高老爷子,我等受命前来清河洞天进行上封仪式,李前辈似乎并不待见我们,所以先来拜访老爷子您了。”
那一身红装的高老头,悠悠闲闲的躺在太师椅上,一手抽着旱烟,慢慢开口:“你大夏国有多对不住他那位老师,还用我说?人家没有一巴掌拍死你们几个,已经是给大夏面子了,还指望着他李久给你们摆上几桌?”
几人闻言也是面不改色,向铺子内走去。
那位一身红衣的丰腴女子,走进屋内,取出一封信,交于高老头:“这是国师带给你的信件,我们几人还需要在小镇停留些时间,还有劳前辈照拂一二。”
那位青年突然开口问道:“前辈,听说金鱼巷那位宋姓少年被大泉王朝那个死阉人给打了个大半死,如今状况如何?”
“有人出手救了他,我也不清楚他想的是什么,那少年已经跟随海龙宗前往梧桐洲了,应该已无大碍,并且以后大道会顺遂的让人咂舌。”高老头言简意赅的解释。
很明显二人口中的少年就是宋好风。
“那位苏小子呢?”高老头突然发问。
四人闻言都是嘴角一抽,那位名震大夏的武安王,武龄足足三百来岁的老人,被叫让“那小子”,虽然没什么不妥,但多少是让人有些忍不住。
红衣女子忍住了笑,开口解释:“苏前辈说镇上有他的后辈,要去认个亲。”
高老头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指了指后院说道:“你们可以住在我的后院,但是要自已去整理房间,你们就住在镇子上的酒馆里也无所谓。”
几人整理好房间以后就分开前往各个巷口。
除了那位金发青年,只好骑着那头狻猊幻化的老驴在镇上瞎逛。
几位孩童在镇上看着那位骑着一头老驴的青年,不由得围着他笑起来。
“喂!”一位胆大的小孩,穿的破破烂烂的补丁衣服,流着鼻涕,开口喊道。
青年听到,连忙停下来,看着那个头顶绑着个冲天辫的小屁孩,问到:“怎么了?”
那小孩就是那位在私塾上课打瞌睡的朱守常。
朱守常围着那老驴看了半天,抬头问道:“你是哪里人?咋没看到过你,隔壁镇子的人?咋骑个老驴就跑出来了。”
青年眼睛一亮,觉得有趣,开口报上名字:“我叫司空蓝达,隔壁镇的,我这可不是老驴,是一匹正儿八经的宝马。”
朱守常大着胆子,摸了摸那头狻猊的头,开口道:“这和我在磨坊看到的老驴一模一样,你还说是什么宝马,吹牛不打草稿。”
周围的孩子都投来鄙夷的目光。
司空蓝达假装发怒:“你个小屁孩懂个蛋,你没看到我这宝马,眼睛多有神采,是你那磨坊的臭驴能比的吗?”
朱守常只能拍了拍那狻猊的头,摇着头叹息:“可怜老驴你了,本来是驮货拉磨的命,现在被这不懂事的混蛋坐在身下,这不得累死你呀。”
说完朱守常还摸了摸狻猊屁股,骂道:“难怪这么瘦呢,都只剩个皮包骨了,死了都没有屠夫愿意收。”
那老驴眼一横,哼次哼次的叫唤,司空蓝达用手拍了拍它的头,笑嘻嘻的说道:“小兄弟,我这可真是一匹宝马,不信你上来试试?看它能跑多快。”
朱守常一脸悲痛,转过身摇了摇头:“你个犇货,你这驴子都快被你压死了,你还让人坐上去,可怜,可怜呀。”
随即朱守常从自已放在一旁的小书篓里拿出一个破碗,去接了一碗水,端给那头老驴:“老驴,老驴,你以后要是哪天死了,可一定要把你背上这个家伙给先摔死。”
司空蓝达望着朱守常拿着的那个破碗,眼睛直直的盯着,生怕自已看走眼了。
司空蓝达急忙问道:“小孩,你这个碗在哪里得到的?”
朱守常白了他一眼:“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这种破碗你家还用来吃饭不成?这是我在路上捡的个破碗用来给苏曦喝交杯酒的。”
嘭
一脚踹在朱守常的屁股上。
“朱守常!你乱说什么话?”那名叫苏曦的小女孩揪着朱守常的耳朵怒道。
司空蓝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控住了,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个小屁孩。
“小孩,你这个碗卖不卖?”司空蓝达开口问道,态度真诚。
朱守常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司空蓝达真挚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连忙答应:“好好好,一个破碗,给你了给你了!”
朱守常心中嘀咕着:“这人,看着穿的也还不错,虽说骑着个老驴,也不至于见这个破碗就这德行吧,看来肯定是个家道中落导致疯疯癫癫的可怜家伙,难怪刚刚还说自已骑着宝马,肯定是还活在以前风光的幻想中。”
苏曦也在一旁看着朱守常将那个破碗递给那青年。
司空蓝达接过那破碗,连忙拿起来端详,不出所料,那破碗果然是那三十六琉璃盏中的其中之一。
司空蓝达捧着那破碗哈哈大笑起来,朱守常和苏曦看着他疯疯癫癫的样子,有些吓人,连忙跑开了。
二人一边跑一边唠叨着:“这人不会真是傻子吧?”
等司空蓝达回过神来,二人早已经跑没影了。
司空蓝达只能摇了摇头。
一方洞天,集三座天下之气运,机缘真是多的可怕。
一群人吃完饭以后,周生和李九爷便离开了,云绮在主屋,坐在床上打坐,调理气息。
荀衣帮着荀裳刷锅洗碗,兄妹俩收拾完碗筷以后,安静的坐在屋檐下,荀裳脑海中不断回想云绮教荀衣走的那些拳桩。
但是荀裳脑子反应总是慢半拍,对于那些高深的拳桩,记得住,打不出来,兄妹俩在脑海中回想拳架的时侯,荀裳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云绮或者荀衣走拳桩,而荀衣在脑海中想的是自已走拳桩的影子。
也许这就是天赋的区别,就像那些学堂里的蒙童,通样是学术数,杨越礼一类是脑中自有一张无形的算盘,而其它学童在纸上慢慢琢磨都不能得起要领。
他们学某些东西总是要快些的。
雨一直到天黑就停了,吃过晚饭以后,便坐在院子里看着星星。
下完雨以后的天,格外的亮一些。
“月亮和星星有啥好看的。”云绮走出屋子,看着兄妹俩在那里看着天上的星星。
“父亲和娘亲都在天上呢。”荀衣指了指那些星星,记脸笑容。
荀裳看着一身黑衣的云绮,好奇的问:“你们能不能飞到那些月亮和星星上?”
云绮一时语塞,想了好半天,才开口说:“飞飞飞,飞个屁,我还一剑给你把月亮砍下来呢。”
荀衣在一边哈哈大笑。
荀裳尴尬的笑了笑,又问道:“那你们是不是可以活好久好久?”
荀衣听到后,也神采奕奕的的看着云绮。
云绮也是直接点头说道:“那是当然,寻常炼气士,下五境就有千年寿命,中五境便有万年寿命,上五境的修士还没有听说哪个是寿终圆寂的?普通武夫寿命要比炼气士少一些,但是从气海境以后就未曾有寿元耗尽的说法,只是武夫依旧会年龄衰老,年龄越大衰老的越慢,比如被我砍杀的那位,道龄比我小得多,依然是一副老年模样。”
荀裳一听,脑袋有些发蒙,然后讪讪的问道:“那……云姑娘……你……?……”
云绮低下身子,笑得发邪:“老婆子,我已经五千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