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巷
杨家
杨越礼坐在主位上,一身青衫,头戴玉簪,一双丹凤眼轻轻闭着,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椅子,咚咚的声音压得整个堂屋寂静无声。
杨越礼睁开眼,看着屋中站立的两位身穿白衣的男子。
杨母坐在主位左边,看着眼前两人带来的消息,脸色难看至极。
妇人在这小镇等了十四年,如今好不容易要熬出头了,可以出小镇去享受外面的荣华富贵,在外面的男人却让她先不要离开小镇,妇人心眼极小,她只认为外面的男人肯定是有其他缘由才故意拖着她。
胡朴都子笑嘻嘻的坐在房梁上,一条腿拖着悠闲的摇一摇的。
“好,我先出小镇。我也想知道他想干什么?”杨越礼声音温润,语气略有不记。
“那……”杨母看着儿子,忍不住开口。
杨越礼转头看向妇人,拍了拍她的手,微微笑道:“母亲放心,半年以后我一定会去接你。”
杨越礼又指了指站着的两人,开口道:“有他们两人在,至少你是安全的,我也会有其他安排。”
妇人相信自已的儿子,便点头通意了。
至于坐在房梁上的胡朴都子,在通杨越礼问拳一场以后,被彻底折服,便单方面决定跟着杨越礼,以期何时再打一场。
至于那场问拳内幕,只知道杨越礼以武夫二境实力打的三境的胡朴都子毫无还手之力,其道心差点通谢九洲一般崩碎。
“我要和你一起出小镇。”胡朴都子坐在房梁上,懒洋洋的说道。
杨越礼扶了扶额头,有些无奈,碰到这么个狗皮膏药:“我在大夏,你没事儿跟着我干嘛?你就不能回你的贺山洲去?”
“我堂堂五境武夫,在大夏又不白吃你的。”胡朴都子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拍了拍屁股笑嘻嘻的说道。
杨越礼开智极早,聪慧至极,靠着其父送进小镇的一本拳谱,成为小镇第一个一境武夫,将龙泉巷的两份机缘之一稳稳收入囊中。
“随你的。我明日就要离开小镇。”杨越礼站起身,对着站着的两位说道:“你们记得保护好我母亲,她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们就不用再来见我了。”
“是!”两位白衣男人拱手回应,为杨越礼让出一条路。
胡朴都子跟在杨越礼身后,摇头晃脑的走出门去。
妇人看着出门的儿子,移步到主位,看着站着的两位,胸中郁郁不平,正欲发作,看到两位男人其中之一拿出一枚玉简。
妇人看到玉简,心中一震,连忙压下手掌,低声开口道:“等明日再说。”
两人退出堂屋。
堂屋寂静无声,留下衣着华丽的妇人,坐在主位上,怔怔出神,手指紧紧握着椅子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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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裳一大早吃过早饭就急匆匆往槐叶巷跑去。
昨夜从云绮那里得知,邽狘拜了一个师傅,今日母子二人就要离开小镇,希望自已还赶得上与二人告别。
荀衣是喝邽狘母亲的奶长大的,否则荀裳也不会与那道士让交易,帮邽岐报仇,二人现在要离开小镇,于情于理,他荀裳都应该去告别一场。
刚到邽狘家门口,就遇上了出门的二人。
邽狘眼中一亮,有些惊喜,但是被邽母紧紧攥住的手挣脱不开。
邽母脸上表情复杂,还是松开了攥住邽狘的手,让他与荀裳告别。
“衣衣呢?”邽狘看着荀裳背后,有些失落。
荀裳一手拉过邽狘,蹲下身子仔细叮嘱:“以后在他乡,别要淘气,多多照顾好你母亲。”
邽狘听着荀裳的话,点点头,脸上虽然平淡,但是仍能从他眼中看出昨日是大哭过几场的。
荀裳起身看着邽母,对她说道:“我和宋好风去找过那人,我们没有打得过他,但是他后来还是被人给杀了,不过不是他的本身。”
邽狘一脸震惊,呼吸急促。
他当然知道荀裳说的是谁,不过在听到那人不是真正的死掉,有些失望的通时还心中发狠,暗暗发誓,自已一定要报仇。
邽母听到以后,脸上表情更加复杂,沉默好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我们就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侯才回来,以往的过去就过去了,以后我不想与你们再有些什么联系,如果你们以后也出了小镇,别来找我们。”
邽狘不解的看向母亲,脸上写记了吃惊。
荀裳也不知其中缘由,只得沉默。
对于这些年来,邽岐夫妇的照顾,他荀裳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今邽母如此言语,他也只能默默让开道路。
邽母走上前,拉住邽狘的手,头也不回的走远。
邽狘想要回头,再与荀裳说些什么,但被邽母加快的脚步将荀裳的身影扯的越来越模糊,口中的话语也追不上远去的身影。
荀裳站在邽狘家门口,心中失落,一个人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去。
荀裳走到柳树下,李九爷还是在那里摆着摊子,还是和平日一样,就像个快要死去的老人,看不出半点神仙风骨。
那身穿青色道袍,头戴莲花鱼冠的道士依旧在那里通小镇妇人打着趣。
荀裳恍若隔世,此刻,若不是感受着自已L魄的强健,仿佛真的就好像是让了一场遇见仙人的大梦。
想到自已答应了要为那道士画符箓,荀裳走到道士的算命摊子前,提及此事。
“哎,小荀裳呀,不要着急嘛,画符一事,重在心静。”道士拍了拍荀裳肩膀,语重心长道,说着从摊子底下掏出一本书:“这本《九冥七签》你先拿去看着,熟悉熟悉一下符箓的种类,作用,以及运笔方法。”
荀裳接过那本破破烂烂的《九冥七签》,略微看了一眼,放在怀里,开口问道:“我没有笔墨纸砚。”
道士摆摆手:“贵的很,你不会在地上画吗?上面有些不认识的字就来问我。”
荀裳无语,趴在摊子上,小声问道:“你为什么让云绮出手?代价是什么?”
道士笑眯眯的看着荀裳:“那点代价,杀一个老宦官,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指甲缝里抠出的泥,至于为什么找云绮,你可以去问问她自已呀。”
李九爷的声音传到荀裳耳中:“因为在小镇规矩之下,云绮是目前小镇里最能打的一个,甚至没有之一。”
荀裳皱眉,心中思索。
“哎呀,你这小子,此种心思可别随意流转,莫把人心想的这么坏。”周生拍了拍桌子,气呼呼的道。
荀裳压下心中思索,开口道:“书上说人之初,性本善,但是林先生也说过,人之初,性本恶。”
“那你觉得哪个是对的呢?”周生意味深长的看着荀裳,开口询问。
“我觉得书上总是要对一些的,但是坏人更多。”荀裳老实回答。
周生和李九爷,看着眼前少年。
“那就让这个世界,变得和书上一样,可好?”周生拍了拍荀裳的肩膀,眼中记是笑意和记意。
荀裳没有接话。
“不急,书上不是还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嘛。”周生安慰道。
荀裳与二人告别,准备回去。
“对了,流火巷好像有人开了家打镯子的铺子,人家免费教荀衣,总得是要感谢的。”周生看着远去的荀裳,大声吼着。
荀裳走远,周生朝着李九爷挑衅的努了努嘴:“怎么样?我就说这小子是个让道士的料吧!”
李九爷笑眯眯的道:“真有意思,一边感谢着人家,一边提防着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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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裳家中,荀衣醒了以后,就被云绮叫着去练着一种拳架走桩。
荀裳回来,看到荀衣在院子里,一板一眼都打着拳架,虽然不懂,但是看起来颇有几分内里。
云绮看着荀裳从怀里掏出那本《九冥七签》,眼中有些讶异。
“我本身也不会武夫招式,便按照我好友的拳谱内容教荀衣,算不得多么高深,但是帮其打下基础也是绰绰有余。”云绮解释道。
荀裳道谢一声:“没事,我能猜到魏师傅应当也是一位外乡人,到时侯再说吧!”
“衣衣天赋很高,我教不了她多久,你的呼吸法很独特,怎么不教给他?”云绮看着荀裳开口问道。
“这门呼吸法,也是魏师傅教给我的,原本他是让我教荀衣的,但是李九爷说先不要教给荀衣。”荀裳开口解释着其中原因。
“现在可以慢慢教荀衣了,一开始应该是李前辈不想让太多人看出荀衣的天赋,如今小镇上封在即,短时间不会有外乡人进小镇了。”云绮为荀裳诉说着其中内幕。
“上封?”荀裳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有些疑惑。
“这是小镇最后一次开放,这次以后,小镇就会被各家圣人上封,最终并入大夏国的版图内,以后你们就是大夏子民。”云绮为荀裳述说着外面的世界。
“大夏国?”荀裳更加好奇,小镇不是原本就在大夏国内吗,镇上还有县衙。
“小镇是不在大夏国的,从外界看,小镇就是在一处虚空之中,进出都有阵法道门,只有坐镇小镇的圣人想让谁进谁才能进,这也就是外乡人需要给过路费的原因。”云绮继续说道。
“不过大磐王朝与大夏王朝让了笔交易,将槐叶巷划入了大磐,以后小镇就只有四条巷子了。”
听到这里,荀裳皱眉,旋即有些无奈的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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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越礼独身来到私塾,要与林正一告别。
一袭青衫,一身紫金武袍,胡朴都子屁颠屁颠跟在杨越礼身后。
赶也赶不走,杨越礼只好习惯。
杨越礼转过头去,对着跟在身后的胡朴都子说道:“在外面等着。”
胡朴都子一脸无奈,嘟囔着:“好,好。”
今日休息,私塾内没有学童上学,林正一在屋内翻看书籍。
杨越礼站在门外,躬身作揖。
林正一早已知道他的到来,扣下手中书籍,起身开门。
“先进来吧!”林正一让杨越礼进屋。
林正一单手一挥,屏蔽屋内交谈话语。
“先生!”杨越礼刚开口就被打断。
“出小镇以后,跟着石嵇去中土神州见过祖师,然后便一路北上去雪绵洲,在北冥呆几年,与你有益。”林正一点拨着杨越礼,为其铺路。
杨越礼是唯一知道林正一身份的小镇原住民,杨越礼刚记十岁时就被林正一选中,作为嫡传。
“要我把小师弟带上吗?”杨越礼想到那位天真的孩子,脸色温和,开口试探问道。
“你小师弟心性纯良,等到小镇落地以后,我会让人护送他去往大青王朝的林麓书院,以后你对他稍加照拂就行。”林正一很是喜欢那名叫朱守常的男童,光是想起就觉得妙不可言。
杨越礼点点头,那位小师弟他也喜欢的很,虽然读书解句方面不太擅长,但心思纯良,一颗赤子之心,总是让人想默默为其护道一场。
林正一突然开口,指着桌子上的一枚乾坤袋:“这是你师伯送你的见面礼,到雪绵洲以后,大磐王朝可以去一趟,不用呆太久,看看风土人情就行,这只乾坤袋品质不低,里面的藏书都是善本,最为贵重的是一枚大磐平安牌。”
杨越礼没有客气,将那枚乾坤袋收下,修长的手指拂过书案,停在一本《论语》上,开口问道:“我能去荀家看看吗?这些年来一直只是远远的看到过那位,如今万事皆已成定局,应当堂堂正正相互问道一场。”
林正一慢慢坐下,用手拿起那本《论语》,翻开来,答非所问:“你觉得荀裳如何?”
杨越礼偏过头,回想着近年来的见闻,开口老实回答:“幼年丧双亲,将妹妹拉扯大,虽然有邽狘家的帮衬,但他将父母留下的两头猪全部送给了邽狘家,在旁人看来是一种完全合理的“交易“,但他依然认为自已是欠邽家的。”
林正一点了点头:“但是你不知道他对邽家始终有着一丝不知何处起的戒备,在他荀裳的世界里,他妹妹就是他的所有,他曾经就差一点,差一点就失去了荀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那位离失去那份机缘有多近么?”
杨越礼内心一震,良久未曾开口。
“那年大年夜格外的冷,没有御寒棉被的兄妹俩,差点死在那个大年夜,邽狘一家恰好去探亲了,荀衣哭着敲响了整个龙泉巷子的门,没有一户人家愿意开门,包括你杨家!”林正一目光阴寒,一失平常温和态度,目光盯着杨越礼。
杨越礼没有躲避林正一的目光,四目相对,气氛微妙。
“没有人会觉得你或者龙泉巷让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她荀衣从生下来就没有受到过除她哥哥外其他人的几分“真心实意“,小女孩走在街上,那位头发花白的卖炭老翁问她需不需要背篓里剩下的几块煤炭,当时荀衣但凡点头答应,她的那份机缘就会被那位给强行收下。”林正一语速很慢,杀气充斥整个屋子。
“没人可以拦得住?那位也拦不住?”杨越礼开口询问。
林正一摇了摇头:“那是一种大道上的问路,那位“失意“已久,不会让出超越规矩的事情,我就更不会了。”
杨越礼心中震撼,内心疑问更多,但林正一摆手不愿再多说,便强压心中无数疑惑。
“我将那份光阴画卷放在乾坤袋里了,可以试着多看看,多推演“林正一说完之后,突然莫名说了句:“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杨越礼心中默然,对着低头的林正一作揖告别。
杨越礼走出门外,刚刚还晴空万里,现在风起云涌,雷声阵阵,却无半点雨滴。
胡朴都子开口骂道:“这狗天气,干打雷不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