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若星知道他是在替奶奶说。
她拍了拍他的手背，没说话。
孩子都怀上了，老太太什么动机现在追究也没什么意义。
韩若星想起正事儿，“你妈，你舅舅舅妈被警察带走了。”
顾景琰“嗯”了一声，淡淡说，“我看到了。”
韩若星欲言又止。
顾景琰抬眸看向她，温声道，“按你想的去做吧，不用在意我，我永远相信你。”
韩若星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了一句话，“她不出手，我什么都不会做。”
这是她替顾景琰给钟美兰最后的机会，是平平淡淡暗度晚年，还是彻底身败名裂人人喊打，全看她自己的选择。
顾景琰说，“好。”
宋家玉是在一个小时后脱离危险的，第二天早上宋天骏才给韩若星发了信息。
韩若星快到医院的时候给宋天骏回了通电话。
宋天骏多少还是有些脾气，一直到响铃的最后一秒才接听，而且语气前所未有的冷淡，“喂。”
韩若星小心翼翼道，“哥，你还生我气吗？”
宋天骏“呵”了一声，“生什么气？他们家欺负的是你，你都不生气，我生什么气？我不生气，我高兴得很，哈哈。”
“哥，对不起，我错了，我昨晚不该撒谎，还拿孩子骗你，害你担心，你是为了我出头，我还胳膊肘往外拐，我怎么这么不是东西？”
宋天骏，“你别给我打感情牌，我最不吃的就是感情牌。”
韩若星摇头，“我没有，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我长这么大，就没人像你这么疼我，为我跟别人打架，我不珍惜就算了，我还伤你的心，我根本就不配有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宋天骏……
“你还想跟我断绝关系？”
韩若星……
顾景琰那么吃这一套，怎么到哥哥这里不灵了？
她重复强调道，“我根本不配有天底下最最好的哥哥。”
宋天骏哼了一声，“我可不是顾景琰，我不吃马屁这一套。”
韩若星苦着脸，“那你再气一会儿，但能不能先把饭吃了？”
她说着，人已经出现在了宋天骏身后，“哥，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那家煎饼。”
宋天骏上扬的嘴角立马收了回去，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讲话的表情被韩若星看到了多少，他咳了一声，瞪了她一眼，“来也不说一声！”
韩若星低声道，“怕你还生我气。”
说着将带的早餐递给宋天骏，“爸呢？”
“爸休息去了，四点才走，估计一会儿就来了。”
“你一晚上都在这儿？”
宋天骏拆开袋子咬了一口，“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二十多年的感情，表现得太不在意，也容易让苏婉琴警觉。
韩若星瞧着他眼下的青黑，有些心疼，“楼下有餐厅，坐那边吃，我给你打碗汤。”
宋天骏摆手，“不用，昨晚的水我都喝撑了。”
韩若星……
阴阳怪气原来是一脉相承。
韩若星从宋天骏身上，终于看到以前的自己有多难缠了。
她没忍住笑了一声，“哥，你以前谈的女朋友，是不是都被你阴阳怪气挤兑走的？”
宋天骏点头，“毕竟像顾景琰那样脸皮极厚的都是少数。”
韩若星……
宋天骏到底还是被韩若星拉去了餐厅。
听宋天骏的意思，宋家玉这次伤得不轻，脖子上手臂上很多抓痕，额头上还有一块儿淤青。
发病到送医有点耽搁，人现在刚醒虚弱得很。
警察已经来做过笔录了，宋家玉却没有告钟美兰诈骗，她把重点放在了胡婷和钟祥两口子身上，死咬这两个人。
韩若星很快就猜出宋家玉的想法，她不敢告钟美兰是怕她告成功了，顾景琰跟她没可能。
她当时对钟美兰避而不见，诱导她来公司找自己的时候，也存有借刀杀人的心思，虽然想过会不成功，但没想到会这么不成功。
“苏婉琴也不追究吗？宋家玉伤成那个样子，她不恨吗？”
宋天骏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抬眸道，“恨，怎么不恨？但是这天底下，只要是疼孩子的父母，你见谁拗得过孩子？苏婉琴也不是例外，而且诈骗是要讲证据的，钟美兰顶多是借钱不还。”
韩若星搅了搅粥，半天才道，“便宜她了。”
宋天骏抬眸，“可以告她下毒。”
韩若星放下勺子，“哥，之前我跟顾景琰离婚后，我咨询过律师，钟美兰那个药方，确实是含有一些易流产的药物，但是它整体其实一个补气血的方子，没有相关证据可以证明这个药方服用后会导致不孕，中药和西药不一样，它不是一眼看出毒理效果的东西，除非我们自己找机构做实验，证明这个药服用之后确实会造成不孕的后果，但是谁会愿意当这个试验品？
加上我之前因为车祸身体有损，对方律师只要死咬着这一点，我就告不赢，而且我现在怀孕了，更没有说服力。”
宋天骏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是不是因为顾景琰，你根本不想告。”
韩若星笑了下，“哥，你为什么不想，是因为我没有告，才让顾景琰对我心存愧疚呢？”
宋天骏怔了怔。
韩若星淡淡道，“明知道告不赢我去告，传出去背骂名的是我，但是我不告，顾景琰知道我受的委屈，他面对钟美兰的时候就不会那么优柔寡断。我不告她是，我在梁姐女儿婚礼上，将计就计也是，不让他知道他母亲对他爱人、骨血的歹毒心思，他总会顾念那点廉薄的生育之恩，他狠不下心，我就推他一把。”
第1147章
人为吗
宋天骏听完半天都没说话。
还以为他妹妹已经被恋爱脑蒙蔽心智了，原来自始至终恋爱脑就只有顾景琰那条傻狗啊。
怪可怜的。
他想了想，问，“要是后来，钟美兰没干那些事你怎么办？计划不是落空了？”
韩若星温声道，“养我长大的妈妈不止教我有仇必报，也教我得饶人处且饶人。若真是没有后来的事，说明她对顾景琰还有母子情，人也没有坏到根上，只要她安安生生，我不介意顾景琰给她养老送终。”
顾景琰给了钟美兰太多机会了，她回给他的，永远都是变本加厉。
挺好，彻底让顾景琰寒了心，没让自己失望。
“接下来什么计划？”
宋天骏问。
韩若星声音淡淡，“我做什么，取决于钟美兰要做什么。”
她跳过这个话题，问宋天骏，“哥，赵艺丹你找到没？”
宋天骏点头，“她在市医院附近租了一个小公寓，定期去医院治疗调药，我找熟人问过她的医生，她的病不好治，她身体状况很糟，还有抑郁症，需要长期服药。
她不怎么社交，每两天下来买点菜和生活必需品，其余时间就不怎么出门，而且很抗拒和陌生人接触，盯梢的人说，她周末下午会在小区或者公园散步，经常盯着一群孩子发呆，一坐一下午。
我派过两拨人去接触她，都没成功，她很警惕，也很抗拒和陌生人接触，有点棘手。”
乔若星没说话。
之前调查单一朝的资料得知，当年那场大火带走了他身怀六甲的未婚妻，但其实那场火力死的是单一朝，活着的是赵艺丹，并没有打听到单一朝有孩子，想来那个即将分娩的胎儿也在那场大火中流掉了。
她自己都伤的那么严重，孩子多半也是保不住。
韩若星想了想说，“哥，要不安排个带孩子的单身母亲住她隔壁吧，性格柔弱一些，她喜欢小孩儿，可以用孩子当引子慢慢接触。”
“也是个办法，”宋天骏想着又蹙起眉，“五大三粗的汉子好找，带孩子的单身母亲还愿意配合的可不好找啊。”
韩若星温声道，“西姐可以。”
“谁？”
“就是我之前那个助理陈西，我这几个月不拍戏，她现在被凯哥安排去别的艺人那里帮忙去了，西姐离婚了，有个儿子，在上幼儿园，她老公上个月再婚了，女方那边就不太想当后妈，男方就把孩子送到了她这儿，儿子最近都是跟着她，挺影响她工作，凯哥跟我说了几回，想给她调职。”
“她现在着急赚钱就是为了把儿子抚养权再争回来，我还是不太想让她调职，她工作能力挺强的，我寻思着正好她带着孩子不方便工作，不如干脆让她来接近赵艺丹”
“赵艺丹回来时间不算短，她除了去福利院送了些钱，偶尔在江城四处转转，没有别的举动，说明她只是想对年轻时候犯过的错做一些弥补，但是她本人并不打算承认当年的事，我现在想到一件事。”
韩若星抬起眼，“哥，你说赵艺丹他们当年遭遇的火灾是意外还是人为？”
宋天骏反问她，“你也觉得是人为吗？”
韩若星说，“我就是觉得很奇怪，当年加上麻醉师，一共四个人，两个死了，一个远逃国外回不来，还有一个也差点死了，最后用未婚夫的名字活了下来，你不觉得这个死亡率高的有点过分了吗？她们当中年纪最大的，现在也不到六十，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像意外。”
宋天骏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如果非要她们死去掩藏秘密，那这个秘密只能是……”
宋天骏抬眼，“杀人。”
韩若星深色一凛，久久没有说话。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宋天骏一边想一边问，“你说赵艺丹她知不知道当年那两个同谋死了？”
韩若星摇头，“我觉得她不知道，你去国外见那个孙叶不是说，拿到钱之后，她们几个怕东窗事发，互相约定再不联系，出国的出国，换工作的换工作，联系方式都换了，孙叶都不知道赵艺丹在哪儿，也不知道另外两个同谋去世，那么赵艺丹大概率也不知道。”
“赵艺丹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研究生，她很聪明，她要是知道两个同伙死了，我不信她不会往灭口那方面猜。一旦她去猜，她必然会怀疑他们家那场离奇的大火，如果我是她，丈夫和未出世的孩子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离开，我自己又落一个满身伤痛，不人不鬼的下场，我一定会去找那个人复仇，但是她没有，她现在的状态就跟等死一样，给福利院捐钱大概率也只是图个心理救赎罢了。”
这个想法和宋天骏不谋而合。
这也是为什么他虽然找到了赵艺丹却不敢贸然行事，而且赵艺丹现在用的是单一朝的身份，她是华裔，一旦接触失败，她申请大使馆庇护怕是连接触都难。
宋天骏说，“你先打电话问问，看你说的这位朋友方不方便帮忙，佣金我可以在她原有的工资基础上再加一倍。”
“好。”
韩若星很快联系了周西。
周西最近正因为孩子的事情发愁，她父母年纪大了，家里还有个弟妹刚生产，老两口都在照顾弟妹，雇个保姆家里没个人看着，她也不放心，韩若星这个电话简直就是及时雨，她了解情况后非常爽快就答应了。
听到工资翻倍的时候，周西说，“若星你跟你哥说不用，就按之前的来就行，当初我就业的时候你真的帮了我太多了，反倒是我因为小孩儿总是耽误工作，好不容易你拜托我一回，我再多拿你的钱，我让我以后怎么跟你相处啊。”
韩若星温声道，“西姐，一码归一码，我当初是需要找助理，笑笑介绍你了，我就用了你，你做得也很好，现在是我雇佣你帮忙，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是我哥开的价，他觉得你值你就值，不然你跟我哥讨价还价去吧，他就在我旁边。”
周西有点怂，宋天骏在公司的威慑力还是挺大的，总感觉不好相与，于是作罢。
刚跟周西联系完，宋天骏的手机就响了，宋家玉的来电。
第1148章
出息
韩若星是和宋天骏一起去病房看宋家玉的。
她还在楼下买了个果篮，花了99.
推开门见到宋家玉的时候，韩若星吓了一跳。
宋家玉的样子很糟糕，侧脸和脖子上好多红色的指甲抓痕，额头上还有一片淤青，卸了妆，整个人透着一股灰败，特别没有气色。
一看到宋天骏，嘴一咧，“哥哥”还没叫出口，就看到了跟在宋天骏身后的她，硬生生给咽了回去，变成尖锐的鸣叫，“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吗？”
啧，不该聪明的时候还挺聪明，一下就看出了她的意图。
宋天骏皱起眉，“家玉，若星知道你受伤，昨晚就来了，今早听说你醒了，一大清早又买了东西过来看望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她是来看我笑话！”宋家玉红着眼道，“哥，是她把钟美兰引到公司，我才着了钟美兰的道！”
宋天骏冷冷道，“你给钟美兰借钱也是若星让你借的？你自己存着什么心思借钱给钟美兰，非要我点破吗？”
宋家玉脸色煞白，哑声道，“哥，她和顾大哥离婚了，我连喜欢顾大哥都不可以吗？她是你亲妹妹？我跟你这二十多年的兄妹情就是假的了吗？你怎么能偏心成这样？”
宋天骏绷着脸不说话。
若是之前，宋天骏或许还会动容迟疑，调换孩子的是苏婉琴，宋家玉纵然骄纵，到底无辜，二十多年的亲情不是假的。
可是现在，面前这个可能是杀母之人的女儿，他在她面前能克制住情绪已经是极限，如何还能将她当做妹妹？
二十多年倾心疼爱的妹妹，却是仇人的女儿，踏着他母亲的血换得一身锦绣繁华，如今还要争夺他妹妹的爱人，他的恨只会比自己更强烈。
韩若星怕宋天骏控制不住情绪，伸手拉住宋天骏的手，“哥，家玉可能对我有些误会，你先出去一下，我和家玉姐单独聊一会儿行吗？”
宋天骏抿紧唇，将那口气咽了回去，低声道，“好好聊，把误会解开。”
韩若星应了一声。
宋家玉不想要宋天骏出去，连着叫了好几声“哥哥”，宋天骏还是离开了病房。
韩若星拉过椅子坐了下来，温声道，“家玉姐，我给你剥个耙耙柑吧。”
宋家玉一脸警惕，“你想干什么？”
韩若星从果篮里挑了一个最新鲜的耙耙柑自顾自的剥了起来，“我哥不是说了，来探望你啊，你醒了我真的很高兴。”
宋家玉咬牙恨声道，“我变成这样全都是被你害的！是你告诉我胡婷的地址，是你诱导我去找她，你现在在这里装什么装？你巴不得我醒不来吧？！”
韩若星剥水果的动作一顿，抬眸很认真的看着宋家玉，“家玉姐，我比谁都希望你好好的。”
这真不是谎话，没有她，苏婉琴那个心狠血冷的人太难找出破绽了，她可得好好的才行。
他说完又垂下眼，“我是告诉你了你胡婷的地址，可是要怎么做，是你自己选的，你完全可以报警，可以找律师，可你偏偏选择去找胡婷。我那个前舅妈是有点手段的，不然钟祥那么好赌的一个人，她凭什么管得住？”
韩若星轻轻将果实上的白丝去除，将果肉递到宋家玉面前。
“你现在找警察说明情况也不晚啊，就算没有欠条，你还有转账记录，你们非亲非故，这笔钱怎么也不能算作赠予，你把钟美兰告了，她在钟家公司有股份，那边资产清算，你的两千万肯定能追回来。”
宋家玉拍开她的手，冷冷道，“这才是你来看我的真实目的吧？让我告钟美兰，让顾大哥恨我，你好跟他复合？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引导我看到钟美兰了，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韩若星早有准备，在宋家玉拍她的时候，攥紧果肉，没让果实掉地上。
她抬眼笑望着宋家玉，“啧”了一声，轻声道，“被你看穿了呀？不过无所谓，就算你不告，你伤成这个样子，你妈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宋家玉脸色一变。
韩若星弯起眼睛，剥开一瓣果肉送进嘴里，多汁的果肉在口中爆开，甜到心坎里，“苏阿姨昨晚就和钟美兰吵了一架了，我看她的样子，怕是恨死钟美兰了，她应该不会想跟钟美兰做亲家吧？”
韩若星点到即止，将手里的果肉吃完，站起身，“好好养伤吧，早日康复。”
说完走了两步，又顿住。
宋家玉警惕地盯着她，不知道这个女人又想做什么。
韩若星只是走到桌子旁边，从里面又拿了两个耙耙柑，冲她摇了摇，“味道不错，我拿两个。”
说完拿着耙耙柑走了。
宋家玉气得将桌上的杯子扔了出去，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从病房出来，就看见宋天骏在和苏婉琴说话。
韩若星将两个粑粑柑藏到了背后，抬步走过去打招呼，“苏阿姨，我哥说您一晚上没休息，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儿，家玉姐这边我找护工照应着。”
苏婉琴扫了她一眼，眼神冷沉。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韩若星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那些小计俩能瞒得过她的眼睛，但她也笃定钟美兰不敢和她撕破脸。
她收回视线，摇头，“不用了，医生说家玉这边观察一天，下午就能出院在家调养，天骏也熬了一晚上了，你带他回去休息吧，记得提醒你爸吃药。”
上了电梯，韩若星将手里大的那个耙耙柑递给宋天骏，小声道，“哥，这个可好吃了。”
宋天骏眼皮一跳，“你看病号出来自己还能顺俩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