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在眉梢,吻在眼尾,吻在脸颊,再吻到唇角。
咸的。
咸得他心乱。
“有我。”
等凌思南回过神来的时候,她躺在凌清远的怀中,车窗外的霓虹灯光一瞬又一瞬晃过她的眼瞳。
记忆好像断片了一般,能记得只有几个片段。
他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抱着她,打开门离开了家。
母亲一直没有出现过。
大概,也把自己锁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临近深夜的街头,小区附近没有的士,清远带着她坐上了午夜的公车。
凌思南慢腾腾坐起身,离开了那个温暖的怀抱,歪着头搁在玻璃窗边,盯着外头五彩斑斓的世界。
午夜的公交车,安静的引擎声,世界寂静得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身子虽然离开了,但她的手紧紧握着身边的他。
十指交缠。
“我冷了。”凌思南偏头,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
凌清远把姐姐另一只手也拉过来,一起捧在掌心里。
明明是暖的。
他出门前,还特地给她罩上了外套。
可他也没拆穿,只是捧着她的手抵在唇沿,轻轻呵气。
热气从少年的唇齿间溢出,落在她的皮肤上,化成暖和的湿气。
凌思南凝着弟弟专注的侧脸,微微阖上眼。
本来,应该要恨你的。
可是这样的你,怎么让人恨的起来?
那个年幼时就一直在保护她的小鬼头。
长大了。
“我以前……”凌思南突然开口,“喜欢一首歌。”
凌清远转过脸,安静地听她说。
带着沙哑的歌声慢悠悠地和着车辆行驶的引擎声响起——
“家乡那儿的歌谣”
“对我来讲是种依靠”
“陪伴我多少次艰难”
“彩虹多绚烂
绚烂得多平凡”
“画面里那样的好看”
唱着唱着,原本干涸的眼泪又落下来。
“家乡那儿的歌谣”
“对我来讲是一种好”
“是我最顽强的一角”
她低下头,眼泪随着鼻梁的弧度滑落到了鼻尖,哽咽着唱完最后的段落。
“每一次我感到沮丧就唱起歌谣”
“这样就会看到原来的模样……”
抬起脸,歌声渐渐停止。
“这样就会回到我来的地方……”
凌思南唱完,认真地望着他。
“可是清远,哪里是我来的地方?”
“我已经没有家了。”
窗外的路灯,在那一瞬点亮了他的瞳孔。
凌清远握紧了她的手。
“我带你回家。”
她从来都弄不明白,弟弟究竟是怎么能在这样的年纪对她说到做到的。
直到他用钥匙打开那扇公寓大门,按下了客厅的灯。
不是酒店,是一套两房一厅的公寓。
房子不大,但是布置得很温馨。
只是多少还是简陋了点,家具都不是很齐全。
“这是哪里?”凌思南哭得有点昏沉沉的,拉着凌清远问。
“是哪里不重要。”凌清远把行李放好,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很晚了,我得走了。”
凌思南蓦地捉紧了他:“你……你要走?”
“我得回去,如果不回去,你清净不了。”凌清远拉起她的手,落下一吻——
“这不是私奔,是放生。”
她的瞳孔一缩,抓得更紧了。
他无奈地笑:“听我的,姐姐,先好好地把高考考完,钥匙在这里,钱也在卡上。”
“啊,现在得省着点用了。”
他笑得漫不经心,好像这一刻的分别不是什么值得在乎的事,就是抬手揽过她,把她抱进怀里。
“我在你这边。”
“永远都在。”
心脏。
缺失地疼。
明明因为他的话填满的那颗心,却因为眼前的分别而隐隐揪痛。
“周一学校还能见面呢。”他低头哄,“真的得走了,他们应该发现了。”
她终于依依不舍地松开手,退开他的怀抱,一句话也不说。
凌清远走了几步,回头嘱咐道,“不许哭哦,你可是姐姐。”
“再见。”她泫然欲泣。
凌清远深吸了一口气:“你给我进去,关门。”
“想看你走。”
“进去。”
再看下去,他就走不了了。
门终于还是在他眼神的督促下阖上。
凌清远踏上了午夜的街头。
更深露重的夜。
三个月前,他亲手把那只鸟捉进了囚笼,以为自己到死都不会放开。
[要死,我们一起死。]
可是三个月后的今天,也是他亲手打开那个笼子,将她放走。
十年前,她甩手离去,奔向了属于自己的天空。
十年后……
她也不会愿意再回来了吧?
凌清远抬手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仿佛真的有一只囚鸟,从那飞走。
我又给了你自由。
他真是个失败的棋手。
最终不过是把自己赔了进去。
——博翰实验中学。
高中部。
一个身影在距离校门还有三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手插在口袋里,摸了摸兜里的烟,又抬头看向几十米开外的那个少年。
少年站在校门前,身姿挺拔修长,银边眼镜架在鼻梁上,一身清贵。
兜里的烟倏地就被捏成了一团。
校门口,凌清远依旧似动未动望着他。
下一秒,是抛撒开的漫天的A4纸飞舞,纷纷扬扬下了雪。
而凌清远站在其间,纸张盘旋来回打着转,从眼前落下。
一双冷眸,不见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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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手杀招
凌家是个很传统的狼性家族,靠着雷厉风行的姿态,一步步发展到如今拥有贸易,运输两大跨国主力业务,成为清河市一个排的上号的缴税大户。有传闻说凌家先辈因为经商得罪过人遭人诅咒,一度香火不接,促使凌家人对于男性接班人的渴望更甚,更以此作为是否能接续家业的标准。
这也不难奇怪为什么凌家人如此封建,如此重男轻女。
凌崇亮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被捧起来的皇帝。
因为他的诞生,父亲直接拿到了凌氏贸易总公司的管理权,作为凌氏新一辈里第一个男性后代,他也理所当然备受关注。
可是当习惯站在人群中央的人,有一天忽然失去了瞩目时,那样的心理落差让他难以接受。
凌家多了一个凌清远。
按理来说,他并没有多少对手,二叔伯主动离开凌家终身未娶,四叔伯凌烨的孩子尚且,小姑姑就算生了孩子也没有继承权,他凌崇亮,在凌家基本上就是祖宗。
不过既生瑜何生亮,三叔伯的手里,有凌清远这张牌。
三叔伯凌邈年轻时就是斯文俊朗的长相,虽然刻板严肃,但不碍于那个好基因的传承,加上三伯母邱善华也算是个大美人,凌清远可以说是吸收了两人所有优良的基因。
外貌也就罢了,毕竟外貌不能当饭吃,不过凌清远那张清俊明朗的脸孔,配上一个学霸的头脑,一身菁英贵气,着实加分不少——他还特别会做人。对所有亲戚都彬彬有礼,说话分寸得当,拿捏有度,谈吐间尽显涵养,一手小提琴更是家宴上备受称道的长项。
这么一对比之下,明明他也有琴技傍身,却被父亲诟病不止。
亲戚间常常议论,备受祖母喜爱的凌清远,很可能分去凌氏最值得接手的贸易业务。
凌清远,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彻彻底底把他推下高台,凌崇亮心里那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所以当那一夜,凌清远和他那个姐姐,从酒店后花园的迷宫里走出来的时候,凌崇亮觉得,自己应该是找到了契机——早在前几次的接触里,凌崇亮就多多少少嗅见了一丝不寻常,何况那夜少女眉目含情,少年神色宠溺。
不过,这个想法到底还是太大胆,凌崇亮没办法确定。
那一日周六,他恰好去了一趟公司见父亲,遇见了三伯母,作为晚辈客套了几句。
在得知凌清远和凌思南一同去游乐园参加同学的生日会时,他忽然升起探究真相的念头。
偌大的游乐园,想要找到他们当然不容易,凌崇亮打听六中还有没有其他熟人参与,到的时候已是中午,恰好去了最近的小吃广场区。
却意外听见了人声喧哗,见着了凌思南和顾霆捉小偷的那一幕。
那之后,他看到凌清远时,他已经带着姐姐脱离了队伍,两人进了纪念照相屋。
凌崇亮试着靠近,在照相屋门口隔着布帘偷听了许久,奈何游乐园太过热闹,什么都听不清。
最后他雇了个人偶,让人偶状似无意地带起了照相屋的布帘,才能在那一瞬抓拍到内里的情景。
照片不是那么好用,但聊胜于无。
既然你们姐弟二人这么同心协力,那自然是,有难同当吧。
他才不会直接拿着这照片去给三叔看。
以两家的敌对关系,他们肯定会认为他动了手脚刻意污蔑,就算是真的,也会被他们压下来,兴不起什么风浪。
凌崇亮想抹黑凌清远的心思积存了太久,从学校动手,肯定是最好的选择。
那A4纸的偷拍照,确实是他印的,照片里的人是凌清远的传闻,也是他刻意找人煽动的。
所以当他看见校门口的凌清远,站在漫天飞扬的A4纸之间,他的脸一下子就苍白了。
即便不知道那上面印的是什么,凌清远笃定而漠然的面色,仍旧让他心里一慌。
他大步流星地冲到校门口,发疯似的捡起地上散落的A4纸。
俯身仓皇捡纸的那一刻,突然听见头顶响起的轻笑声。
“堂哥,怕什么呢?”
凌崇亮看清纸上的图片,竟然是自己莫名其妙的童年照——裸的,不过谁也认不得是谁。
他一愣,蓦地直起身怒视着凌清远。
“你他妈有病?”凌崇亮懒得再掩饰,他能做出这种事,说明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凌清远的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侧,一只手慢悠悠抄进了口袋,朝他抬了抬下颔:“又不是我扔的,怎么朝我发火?”
他说的没错,和凌崇亮之前采用的手段一样,这件事不是他亲自动的手,雇来的人撒完纸就离开了。
“凌清远,你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句话是不是该我问你?”凌清远脸上表情依然毫无起伏,往远处一偏头:“你要在这里谈我也无所谓,但我觉得你可能会后悔。”
凌崇亮不想节外生枝,满不在乎地跟着他走向对街商店旁僻静的小巷。
反正堂弟也没有证据,顶多对峙几句,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可是他没想到,两个人刚走进巷子,一个拳头就挥了过来,直接揍得他踉跄几步,撞到了墙上。
他被打得发懵,还没反应过来又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凌崇亮吃痛终于反应过来要还手,却被人抓住了手腕直接扭到了身后,他骂骂咧咧叫嚣,可是身后的人根本没当回事。
“我本来想,要不要用文明人的办法,可是心里这口气就是出不去。”凌清远把他的头按在墙沿,靠近凌崇亮,一字一句地顿道:“废了这只手怎么样?反正你也不喜欢钢琴。”他捏着凌崇亮的指节,毫无怜悯地拗开。
“操,凌清远你他妈就是个流氓——操操操——你给我放开!”剧痛让凌崇亮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能怒吼,“莫名其妙你搞什么!”
凌清远连一贯的虚以为蛇的笑意都懒得给,冷漠的眼底没有任何光彩:“莫名其妙?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