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渡放下她的桌子，又回去搬了她的那箱书，放在她桌子侧边，手掌撑在她的桌面，微俯身，慢吞吞问：“一会儿有没有空？”
书愉目光和他对上。
沈云渡：“我今天还没吃东西，陪我吃？”
书愉愣了下，连忙点头：“好。”
沈云渡也不走了，站在她座位旁边等着她整理好座位，时不时躲避一下边上换位置的同学，或者帮其他人搬一下东西。
书愉整理好位置，跟沈云渡一起走出了教室。
跟沈云渡在一起是没办法低调的，再加上他这几天都没来学校，从教室走下楼再到学校门口，他们受到了一路的注目礼。
他认识或者认识他的人也多，路过的时候还要打两声招呼，跟他打了招呼自然会注意到他身边的她，是以打量她的目光并不少。
沈云渡插着兜，玩世不恭地笑了下：“盯着她做什么？吓人。”
“我，吓人？”高三的学长一脸无语，难以置信，最后抬手在他肩膀狠狠拍了一下，“你小子！就不能说点哥哥爱听的？”
沈云渡冷哼一声，手臂一拐，将学长的手撇掉：“还哥哥？又不是我女朋友，让我哄着，能别恶心人？”
学长也不在意，就往她的方向一个劲儿瞄一个劲儿笑。
书愉还有点不自在，垂着头，把自己脑袋往围巾里埋，尽量减少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有空一起打球？”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再说。”将学长打发走了。
沈云渡也没挑地方，在学校门口隔壁的店点了一碗面，偏头问她：“吃什么？”
“你吃吧。我还不饿。”
书愉在店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沈云渡下了单，打来冰柜里拿了一瓶牛奶，让店员加热，搁在她面前。
“谢谢。”书愉没拒绝，慢吞吞喝着。
沈云渡坐在她对面对面，面来了，热腾腾地冒着热气，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有点饿了，吃的速度并不慢，只是姿态仍旧好看。
两人都没说话，书愉就坐着看着他吃，也不觉得无聊。
面刚吃了一半，他的手机就响了，震了几次，好几条信息进来了。
沈云渡放下筷子，点开屏幕，眉头皱着，浓重的阴影再度笼罩在他身上，低头回信息，回完信息似乎就没了吃饭的心思。
沈云渡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抬头看她：“我有事要走了。”
书愉跟着他站起来，乖乖点头：“好。”
两人在路边等车，滴滴很快就来了。
在走之前，书愉看见沈云渡转头，似乎想跟她说什么，但是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沈云渡接了电话，颦着眉听着电话那头人说话，手臂抬起掌心压在后脖颈，唇线绷直，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书愉看着车子驶远，才意识这次见面，他们压根没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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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沈云渡快步在神色匆匆的人流里穿梭。
电梯上了医院四层，他走了出去，迎面撞过来一个中年男人，神色恍惚，差点摔倒在地，他扶了男人一把。
中年男人似是无知无觉，被他扶了一下没走两步就踉跄跌在楼梯边上，脸色呆滞了一瞬，接着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一个大男人在人群里哭得撕心裂肺满心绝望。
沈云渡心不可避免地沉了沉，来到了施晨的病房前。
病房门被推开，秦姨刚巧神色郁郁地推开了门，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勉强笑了笑：“你妈睡着了。”
沈云渡往里瞧了眼，看见侧躺在床上的身影，掩上病房门，问道：“他们谈了什么？”
听见这话，秦姨脸上又是愤愤：“你说你爸是怎么回事啊，在这个接骨点上还提离婚的事，你妈白血病，这也不怕你妈出事……”
她絮絮叨叨一堆，满眼心疼道：“你可得站在你妈这边啊，你妈在国内也没人可以陪着她了。”
沈云渡静默不语，问道：“我妈怎么说？”
秦姨说道：“我也不知道你妈的意思，但是你也知道你妈性子倔，刚才就你爸一直说，她也没给什么反应，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难受了。”
沈云渡点了点头，秦姨走了，他走回病房，独自一个人在病房靠着墙，低垂着头，插兜站了会儿，整理好的情绪，才回到了病房里。
他刚在椅子上坐下来，施晨就翻身过来，睁着眼睛看着他，唇色苍白，根本没睡着，刚才是骗秦姨呢。
原本那么要强又漂亮的人，此时蜷缩在床上，瘦了一圈，颧骨突出来了，但是仍旧不影响她的美丽。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施晨就算不愿，也不免在这个时候面对自己的儿子露出了悲凉和心伤的神色。
沈云渡帮她把头发掖到耳后，施晨开口：“沈入坤要跟我离婚了。”
沈云渡帮她掖了一下被子：“我知道。”
“如果我跟你爸离婚，你跟谁？”
“跟你。”
施晨下意识要笑一下，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猛地咳起来，身体发颤，沈云渡眼眸酸涩，抿着唇轻拍她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施晨才眼眶发红道：“妈妈想你外公外婆了。”
沈云渡手指微颤，闭了闭眼，遮挡住眼里的疲倦，再睁开眼眸时脸上不表露分毫：“我也挺想他们的。”
施晨垂下头，满头冷汗，神色怏怏，额头抵在枕头上：“我也想你姨了，小时候嫌她管我管得烦人，现在好几年都没见过面了。”
丈夫背叛，突生重病，家人不在身边，只剩下年幼的儿子，施晨的精气神像是突然垮了一样，突然不知道曾经的执着还有什么意义。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下去，还谈什么爱情不爱情，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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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渡一连两个星期都没来学校，书愉觉得生活似乎没什么差别，每天上学放学，写作业做练习，偶尔又觉得空落落的。
有很多次，她想跟他联系，只是想到他离开时候那个严峻的神情，却怎么也不好意思打扰。
中午吃饭，蒋芙因为生病感冒发烧也请假没来学校，方牧拉上她一起吃。
这个时候，零依依也过来了，笑着指着剩下的位置：“这里没人吧，我可以坐么？”
书愉点头。
零依依笑着说：“这周六我生日，我爸妈打算给我办个生日宴，你们要不要一起参加啊？”
方牧：“在你家么？”
零依依：“我想在我姑父的山庄办，到时候我们一起坐车去啊。”
书愉低头心不在焉地吃着饭，没说话。
零依依转头看过来：“小愉，你也会来吧。”
书愉还没说话，黄志俊过来了，看见零依依，问道：“听说昨天你去医院看了施阿姨，现在怎么样了？”
书愉拿着勺子的动作一顿。
零依依眉头皱起来，脸色也露出了担忧：“情况似乎不太好，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妈没跟我说太多，总觉得我还是小孩子。”
方牧赶紧问：“那渡哥怎么样了？”
零依依道：“一直在医院照顾阿姨，我看他瘦了不少。”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我的生日宴，我问了他说他会来的。”
书愉饭也有点吃不下去了，她攥紧筷子，开始担忧，上次就瘦了点，现在又瘦了么。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总有些不安。
零依依又偏头过来，问道：“小愉，周六你来么？”
她开玩笑道：“你可是我的好朋友啊，这么多人都来了，你不会不来吧？”
书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零依依喊了两声，她才反应过来，脸微红不好意思道：“我不确定，家里可能有事。”
零依依顿了顿：“好吧，你确定了给我发信息。”
书愉：“好。”
回到家里，书愉跟徐莉婉说了周六同学邀请自己去过生日的事情，彼时徐莉婉正在处理公司的文件，头也没抬，点头同意了。
书愉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回到了房间。
她躺在床上，侧着身，有点失神地看着粉色的墙壁。
过了会儿，她爬起来，拿起床头的手机，点开对话框，在对话框里敲敲打打了许久，最后还是把一个一个字删掉了，摁灭屏幕倒回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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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周末，书愉一群人坐着车到了零依依姑父的山庄。
为了零依依的生日，山庄特意空了出来，不对外招待了，就用来办零依依的生日宴。
生日宴在晚上，下午的时候，这一群闲不住的少年人，在山庄各个地方探索起来，到处玩。
沈云渡因为有事，没有跟他们一起来，晚些再过来。
书愉心不在焉地走在人群后面，别人热热闹闹，她却希望时间跑得再快一点。
想到待会可以见到沈云渡，她忍不住有点快乐。
零依依和小姐妹走在前面，忽然一阵惊呼。
“沈云渡……依依，你说的是真的么？”
书愉慢吞吞地走在山道上，她穿得笨重，呼吸有点喘，看向山侧，视线从远处的山挪开，往前面瞄，垂眸撩起被吹落的头发，不自觉地往前了两步，听得更清楚一些。
零依依的声音传来：“应该是真的。我听我妈说，施阿姨情况不太好，准备出国治疗了，云渡肯定要跟着出国。”
书愉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怔愣在原地，喧嚣在某一刻彻底被剥离，零依依她们的说话声像是隔了一层膜，明明声音不小她却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在这个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听力是不是出了问题。
“书愉，怎么不走了？”走在她身后的黄志俊问道。
书愉回神，回头，勉强地笑笑：“有点累了。”
黄志俊看着她的脸色，发现的确不太好看，唇色也比平时苍白不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一瞬间，这个明媚的少女在这个瞬间好像特别难过。
“体质有点差哦，该多锻炼锻炼。”他愣了一下，笑嘻嘻地调侃，“要不要我扶着你或者拉你一下？”
书愉抿着唇摇头，加快了点脚步跟上前面的人，努力装出半点不受影响的样子，整个人却控制不住恍惚起来。
他要走了么？原本就没多少相处的时间，她贪恋在他身边的每个时刻，可是在他出国后，以后是真的没有缘分了吧。
书愉跟着其他人一起站在山顶往下看，山顶的风不停地往她这儿刮，刮得她缩着脖子，眼眸泛酸，似乎还有细碎的沙子吹过来，激得她猛地眨眼，差点要落泪了。
一群人玩得尽兴后便回了山庄。
喝水的时候，她瞥了手腕一眼，脸一下白了，才发现手上的佛珠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佛珠并不是什么昂贵的首饰，但是它是奶奶在世时为她求来的，现在奶奶已经去世了，她也只剩下了这唯一的念想。
书愉跟方牧说了一声，准备出去找。
方牧站起来：“我跟你去吧。”
“不用。”书愉摇头，“你们不是打算给依依一个惊喜么？这么多东西都没准备好，我自己去就好了。”
方牧看书愉脸色坚决，想了想确实还有很多事要忙，便同意了。
沈云渡坐车来到山庄，方牧他们还在打气球，零依依一群女生正在房间里试衣服打扮。
方牧这么久见着他，太得意忘形了直接蹦过来，不小心踩了好几个刚打好的气球，被周围的男生摁着一顿毒打。
方牧龇牙咧嘴地过来，哭叫道：“渡哥，我好想你啊。”
沈云渡毫不留情地躲开，用眼神警告他离他远点，痞里痞气道：“滚远点儿，脏死了。”
方牧今天爬上爬下，一身土一身灰，确实脏了点，但是还是被沈云渡气得哇哇叫，指责着沈云渡的狼心狗肺。
沈云渡没管他，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其他人呢？”
“零依依她们还在打扮呢？”方牧拍了下头，探头往外看到，“书愉好像还没回来，今天我们出去玩，她的手链丢了，也不知道找到了没有。”
外面的天黑沉沉的，空气沉闷而压抑似乎快要下雨了。
沈云渡站在窗台，眉头微皱：“今天去哪儿玩了。”
方牧想了想，说了个大概出来，刚说完就见他渡哥转身大步往外走，愣了下，喊道：“渡哥，你去哪儿？”
“找她。”
书愉废了好大劲儿，终于在斜坡找到了自己的佛串，那个时候零依依跟人说话没注意，滑了一下，她反应快，拽了一下她，那会儿正心烦意乱，也没太在意到掉了，回到了山庄才发现。
她捡了跟棍子，蹲下来勾了勾，棍子不够长，没够到。
她拉着边上的树枝，身体在斜坡上往下滑了一点，棍子够到了，但是她拉的树枝突然断了，她慌不择路地摔了下去，直接滑到了底，不仅脚还扭到了，手机还从口袋里掉出来，摔碎了屏。
她尝试着喊人，但是山谷间除了回荡她自己的声音，只剩下偶尔冒出来的一声鸟叫。
书愉着急地按着手机，企图让它重新开机，但是无论她怎么做，但半点反应也没有。
更倒霉的是，天空忽然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砸在她身上。
书愉原本还有几分淡定，此时是真的开始害怕了，不知所措地在读尝试着往上爬，结果爬了一点点，直接跌回去，掌心撑在地上火辣辣地疼。
“书愉？”
低沉喑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书愉抬头，看见了一张桀骜不驯的冷淡容颜，她愣了下，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沈云渡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狂风刮得树枝摇晃，纤细的似乎都要被折断了：“找你。现在怎么样了？”
书愉抬手抹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尴尬又难堪道：“脚扭到了。”
沈云渡看见她冻得脸色苍白，湿润的发贴着她的脸颊，整个人摇摇欲坠，心一紧，几乎没有犹豫。
书愉还没反应过来，沈云渡动作很快，直接从上面滑了下来，因为劲儿大还俯冲了一下，虽然姿势又酷又帅，但是她还是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眸：“你下来干嘛？”
他下来肯定上不去了啊。
书愉急得快要哭了，嗓音冒着点哭腔：“你是不是傻啊。”
沈云渡无视她的紧张和着急，看着她的模样，莫名笑了下，任由雨砸在他身上，打开带过来的雨伞，声音从容闲散：“你不是怕么，下来陪你啊。”
书愉怔怔地看着他。
雨势渐渐大了，原本天就冷得厉害，现在更冷了，一阵风刮过来，冻得她只打哆嗦。
沈云渡将手里的伞塞进她手里，解开脖子上的围巾，直白又带着几分粗鲁地在她脖子上缠了两三圈。
她在冷风里感觉到了残存他体温的温暖，这点暖意搞得她心口又涨又涩。
“可是……”
沈云渡截住了她的话，便往四周打量，懒洋洋的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对眼前糟糕的情况一点都不慌，慢悠悠道：“我给方牧发信息了，他会找人来的。”
书愉现在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指责更是不对，甚至因为他的冷静紧绷的心绪也平静了些，只得看着他往边上走：“你要去哪儿？”
沈云渡头也没回，长腿一步一步随意踩在石子上：“我看看有没有躲雨的地方。”
在下来的时候，她就发现沈云渡剪短了头发，脸瘦了点，但轮廓更加凌厉张扬，气质也更加冷淡桀骜。
雨水混着泥顺着斜坡滚下来，书愉勉强跟在沈云渡身后走了两步，很快就见到他回身：“前面有个山洞，我们进去躲。”
书愉点头，手抬起来，想把伞撑在他头上。
雨越下越大，他身上也湿了不少，从他棱角分明的脸滑落，睫毛载着雨珠，他身上带着点有点不同往日的狼狈，但是照旧是数一数二的好看，云淡风轻地笑笑。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动作，腰身被一搂，他把她扯过去，直接将她整个人捞起来。
她没准备，惊慌地啊了一声。
男生懒散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眯着眼警告她：“别动。想一起滚下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