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你自己的心意,还是旁人和你说了什么?”
如懿脸上满是从容与自信,“无需旁人,臣妾只是觉得,一家人和和睦睦,是最大的福分。世子若能在皇宫之中得到更好的教养,想来也是太后所愿,更是皇上您作为兄长的一份责任与担当。”
弘历目光紧紧锁住如懿,试图从她的表情中寻找答案。最终,他轻叹一声,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说道:“此事,容朕再好好想想,你先退下吧。”
如懿闻言有些不满,却只能告退,留弘历一个人沉思。
“王钦,去查查娴妃今儿见没见过太后。”
“回皇上,上午娴主儿与果亲王世子一同去了慈宁宫探望。”
皇上听后,眉头微蹙。他知道若能将六皇子接回宫中抚养,或许能缓和与太后的关系,却也怕这是太后借如懿的嘴来图谋什么。
遇事不决,要不去问问宜修?
然而,想法刚刚冒出头,就被他迅速压制了下去。他清楚知道宜修与太后的仇怨,怕是不会理智看待此事。思虑再三,弘历取了个折中的法子。
“允弘曕常来宫中探望太后,以尽人子之孝。”
下完旨意,皇帝轻声琢磨着“人子之孝”几个字,又下了一道命令,“务必暗中留意太后那边,有什么异动即刻来报。”
暗卫接到命令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宫闱的阴影之中。
下完决议的皇帝仍觉得心烦,在养心殿召了南府的琵琶妓奏曲,竟又是一段艳遇。
恰逢慧贵妃求见,在皇帝面前弹奏一曲琵琶。见皇帝面露满意之色,高晞月顺势提起皇帝赐予延禧宫的匾额,求皇帝也赏给自己和皇后一份。
第17章
药膏
皇帝没有拒绝,待她走后直接大手一挥写了十一幅送到其余每个宫殿。
每一幅匾额上的题字都蕴含着不同的深意,而当写到景仁宫那一幅时,皇帝的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思虑许久后才缓缓写下“赞德宫闱”四字。
宜修收到东西时,只觉得好笑,堂堂皇帝,还要像讨好似的将后宫一碗水端平,真是倒反天罡。
很快阖宫便知道,皇帝新封了一位南府的乐伎为玫答应。这人行事张狂,很不把几个主位放在眼里,气的高晞月直接下令当众将她掌掴。好在皇后赶来,及时平息了事端。
当晚深夜,宜修斜倚在窗棂边,手中轻摇着一柄精致的团扇,本欲享受这难得的宁静,却听见旁边延禧宫传来一阵阵喧闹之声。不悦之色溢于言表,宜修随即轻声呼唤进忠。
进忠应声而入,脚步轻快,“主儿,可是被那边扰了清静?”
宜修轻轻点头,“什么事这么热闹?”
“启禀主儿,听说是从咸福宫闹起来的。慧贵妃声称海常在偷了她的红箩炭,还惊动了皇上。皇上命慧贵妃在宫中静养三个月,并将海常在移至延禧宫。”
“这才几天,就因为炭火闹起来了。”宜修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不再多问缓缓入睡。
翌日上午,宜修还窝在榻上偷懒的时候,皇帝身边的王钦突然求见,言辞恭敬却带着几分急切。
“贵妃娘娘,皇上有要事邀您前往养心殿。”
“何事?”
王钦低头没有细讲,只透露出几分内容,“事关娴妃娘娘,牵连甚广,皇上请您务必前往。”
等宜修到了养心殿,只看见殿内乌泱泱好几个人,气氛凝重。皇帝与皇后分坐榻上,神色各异。下方站着的是如懿,一名年轻女子跪在地上,容颜被轻纱遮掩,看装扮应当是那个新封的玫答应。
宜修到来,弘历好像看见了救命稻草,眼里都在放光。
“哲贵妃来了,不必多礼快坐吧。”
不用他说宜修也没想给这一帮子小辈行礼,施施然坐下。
原来是玫答应被罚后伤势越来越重,细查后却发现贵妃送来的药中有毒。皇后身边的素练表示,送药过去时自己也用过此药,并无异样。如此一来,嫌疑便落在了后接触过药膏的如懿身上。
皇后提议让慎刑司的嬷嬷去盘问娴妃,皇帝却不大愿意。宜修在一旁冷眼旁观,待众人争论一番后,才轻描淡写道。
“别的不说,素练擅自动用赏赐之物,先杖责二十,以示惩戒。”
皇后闻言,脸色骤变,“贵妃!素练是本宫娘家来的陪嫁,怎能如此侮辱?”
宜修却不以为意,反问道,“正因是皇后的人,更应严于律己,做后宫德行之表率。皇后难道要包庇自己的宫人,置宫规于不顾?”
皇后被问得哑口无言,不敢再反驳。
而下毒之事,宜修更是态度鲜明。
“至于娴妃,从没听说过哪家嫔妃进慎刑司受审的,这宫里头没有半点规矩了?既然有所怀疑,就仔细查证审问两方伺候的下人,重刑之下必有线索。”
“皇上皇后可有异议?”宜修的目光如炬,扫视过殿内众人。
一番话毕,殿内众人皆噤若寒蝉,尤其是上首两人,皇帝低头,皇后侧目,无一敢直视宜修的眼睛,就像是一群被惊吓到的鹌鹑,乖乖地摇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既然如此,那此事便全权交由皇后查证,抵消素练过错,如何?”
直面严厉的宜修,琅嬅有种回到幼时直面女夫子的恐惧,仿佛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这是你的最后机会,切莫再让我失望。”被吓得抖了一下,连连点头应是。
正当众人以为这场风波即将平息,可以告退时,海常在却突然闯入大殿。她声称这件事不可能是如懿所为,并拿出如懿的香囊作为证据。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皇帝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怒意在他眉宇间流转,厉声道。
“皇后,既然贵妃将此事交给你,务必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第18章
太监
“还有,”皇帝好像终于找回了自信,“皇后既要查证此事,又到了年下,后宫琐事繁忙,宫务就交予哲贵妃处理一部分吧。”
皇后一惊,想要反驳什么,却又没有张开口。
随后皇帝大手一挥,“其余人退下,贵妃与朕再说说话。”
随着皇帝的话语落下,殿内顿时变得空旷起来,一众嫔妃并宫女太监如潮水般退去,宜修更加放松了,自顾自品着茶。
弘历一脸讨好得走到了宜修身旁。
“就知道皇额娘一定有法子救您侄女。”
宜修只觉得没眼看,“青樱是个蠢货,你也是?堂堂皇帝被几个嫔妃挟制得没了办法,帝王该有的喜怒不形于色,在你身上是半点没看出来。”
弘历早已习惯了宜修的打击式教育,有时,他还会苦中作乐得觉得,这比皇阿玛好多了,起码宜修不会动辄打骂罚他。
不知道想到什么,弘历脑子一抽竟然直接跑过去给宜修捶肩。自从那次的一巴掌后,他再也没有跟宜修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再次感受到宜修身上飘散出的丝缕淡雅香气,弘历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一脸惊诧得看着弘历,宜修只觉得他哪根筋没搭对,毫不犹豫地伸手拍开了弘历的手,浑身不舒服,随意扯了个话头。
“还有,”宜修带着几分质问,“外头跪着的太监又是怎么回事?”
弘历好像才想起这回事,没太在意。
“啊,王钦教训徒弟呢。”
“哈?”宜修气急反笑,“笑话,养心殿是他家?在养心殿正院教训徒弟?王公大臣来了如何看你?”
弘历一时语塞,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这个……这个儿臣确实未曾想到。”
“这没想到,那没想到,次数多了,奴才便要蹬鼻子上脸,作起你的主了。”
想到什么,宜修开始夹带私货。
“瞧瞧你身边这两个太监,”宜修语气中带着几分怒其不争,“一个色欲熏心,另一个恨不得只认延禧宫,这样的奴才,竟还留在身边?”
弘历微微倾身问道,“那,儿子再着手调教几个人手?”
“嗯,奴才嘛,还是要老实点的好。”
弘历连连点头,恭敬答道,“皇额娘所言极是,儿子定当谨慎挑选。只是,此事不能操之过急,还得留他们一阵。”
宜修轻轻颔首,“还不算愚不可及,去安排吧。”
自觉被夸,仿佛忘了之前自己被训得如何狗血淋头,弘历又凑了上去。
“儿臣新得了一整块上等的老坑翠料,色泽浓艳阳翠、水润冰透,给您制成了副朝珠,光彩耀眼,颗颗硕大饱满,定能衬得皇额娘的雍容华贵,优雅大方。”
弘历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与自豪。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哪个女人能拒绝精美首饰呢?宜修终于面露真心的笑容。
“拿来瞧瞧。”
弘历将一个锦盒递到宜修手中,只见一副翠绿欲滴的朝珠静静地躺在那里,每一颗珠子都匀称纯净,确是难得的好东西。
“真是漂亮,你有心了。”宜修轻轻抚摸着那朝珠,声音难得柔和。
弘历站在一旁,眼里满是期待与满足。
“皇额娘喜欢就好。”
那之后,弘历仿佛开了窍,一有什么珍稀名贵的首饰瓷器,不要钱似的往景仁宫堆,宜修照单全收。众人纷纷感叹哲贵妃的受宠,只是偶尔心里也在犯嘀咕。
皇上怎么从来不去景仁宫留宿呢?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哲贵妃啊?
药膏后续是一个小太监认的罪,表示自己不慎将白花丹粉末沾在了圆铂的内壁之上,因为素练使用的是上面的部分,所以并无异样,而玫答应使用的是下面的部分,且用量很大,所以伤势越来越重。宫里几个主子听了,都不愿详查,这事就这么了了。
大年初一合宫宴饮,宜修没去,听说太后很是煽风点火,还指责皇后厉行节俭过了头。
这些宜修并不在意,只是撷芳殿传来的消息,让她不禁蹙起了眉。伺候的奴才们说永璜近来争强好胜,处处想要压过二阿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把永璜叫来。”
进忠应声而动。
第19章
叮嘱
永璜很快被带到了宜修的面前,他身穿一件宝蓝色锦袍,上面绣着精致蟒纹,看起来精神抖擞,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额娘,您找我?”永璜的声音清脆悦耳,最近宜修得宠他也颇为得意。
宜修却不能再让他得意下去,训他老子都训狗似的,这个孙子实在是不够看。
“跪下。”
永璜一愣,人还没反应过来,腿已经直直跪了下去。
宜修从来没对他这么严肃过,“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永璜脊背挺得笔直,脸上却露出几分不服气。
“额娘,我没做错什么,我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比二弟差。”
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隐藏自己的锋芒。
宜修摇摇头,“在宫里,处处都要强,可不是什么好事。”
永璜还是倔强地梗着脖子,“额娘,我是皇长子,为什么不能处处争先?难道要一直忍让?有您,有皇阿玛,我有什么可怕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宜修看着他,心中一阵无奈。
“皇帝不只有你这一个儿子,长子是好,但你终究只是庶长子。有朝一日若你与二阿哥真起了冲突,你觉得皇帝保谁?”
“可……”永璜还想反驳,却被打断。
“不是不让你用功,只是有些事情自己知道便好,没必要处处冒头,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傻子都懂。”
永璜听了宜修的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额娘,我知道了。”
见他终于明白一些,宜修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永璜的头,“永璜,记住额娘的话,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你要做的只有积蓄力量。”
“额娘,我知道了。”永璜深吸一口气,他本不是一个愚蠢的孩子,能明白宜修的言下之意。
“我会收敛自己的锋芒,不会让您失望的。”
宜修看着他,声音柔和了几分,“起来吧,额娘相信你。”
言罢,宜修又细细地询问起永璜近日来的饮食起居、读书课业,这些琐碎的话语,擦去了永璜心中的阴霾。
“额娘放心,儿子一切都好。”永璜轻声回答,心中涌动着暖流。
二人说了许久,永璜才恭敬地退了出去。手中拳头紧握,他知道宜修是为了他好,他也不想让宜修失望。
外面伺候的人不清楚母子俩这么久都谈了什么,只知道永璜乘兴而来,走时却垂头丧气像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
今日当值的是霁秋,她目带忧虑入内小心伺候着,像是不经意般劝慰。
“娘娘,您养育着皇长子,这是多大福气,何必过多担忧呢?”
“长子,长子有什么用?”宜修带着一丝自嘲与无奈,“圣祖爷是长子?先帝是长子?还是当今皇帝是长子?从前,都是本宫太傻了。”
说完宜修不愿再多讲,留下霁秋若有所思。
出了正月,冬日的严寒还未散去,很快就是如懿的生日。虽然皇帝对如懿的情感不似从前,但还是送了些东西,晚膳时到延禧宫给如懿过生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如懿突然求皇帝追封去世的先帝嫔妃,直指弘历生母李氏。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凝固。要知道,弘历名义上是钮钴禄氏之子,追封李氏,一来怕太后不高兴,二来嘛……
如懿一再恳求,弘历脸色逐渐阴沉。
“为什么要向朕提出这样的心愿,为什么?”
李氏的存在时刻提醒着弘历那不光彩的出身,让他不得不想起从前在圆明园受人冷眼的日子,如何能平淡以对。
弘历越烦躁,如懿却越起劲。
“皇上息怒,臣妾姑母是大逆罪人,不容于先帝,也是草草葬了。臣妾只是不希望另一位至亲也如姑母一般无声无息,连该得的名分都没有。”
提到宜修,弘历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他才不想宜修和死鬼老爹合葬呢。
要合葬,必须跟他葬在一起。
怒极之下的皇帝拂袖而走,进了侧殿海常在的房内,而海常在却表示今日是如懿的生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今晚侍寝。
接连碰壁,皇帝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想到一个鬼主意。
第20章
同床
夜色如墨,皇帝带着满身酒气大摇大摆进了景仁宫,并且明显有要留宿的意思。进忠几个知道宜修身份的人眼睛都瞪得老大,活脱脱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宜修早就身着寝衣躺在软和被窝里昏昏欲睡,眼带倦意与被打扰的烦闷。
“你来做什么?”
话语虽简短,却足以让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微妙氛围。
此刻的弘历面色微红,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罕见的迷离与温柔,“朕来陪着贵妃,宫里都说朕从不留宿景仁宫,朕自然要来亲自证明,那些流言蜚语不过是无稽之谈。”
“胡闹,那么多嫔妃等着你,都不想去,就滚回养心殿。”
宜修声音比屋外天气还冷。
弘历却好像听不懂人话一样,直直躺倒在宜修面前,扬起一阵酒气,竟是直接睡了过去。
宜修拳头捏的梆硬,推搡了他几下,可弘历像块石头一样,纹丝不动。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把这个醉鬼抬走!”反应过来的宜修怒视进忠几人。
只见他们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煜夏和霁秋没敢动。进忠犹豫往前迈了一步,却被皇帝带过来的太监们一起带了出去。
几个侍从迅速而熟练地替弘历进行了简单的梳洗,完毕后他们也纷纷行礼告退,只留下宜修与这个沉睡中的帝王相对无言。
“起来,滚出去。”宜修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绝望。
但躺着的弘历却好像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含糊嘟囔了几句。宜修满脸问号,刚想靠近点,试图听清他说了什么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却将她紧紧包裹。
宜修的身体瞬间僵住,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
弘历只将她拥得更紧,脸埋在宜修的脖颈间,似乎睡得更熟了。
宜修想挣扎,却完全动弹不得。就这样,两人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僵持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与紧张。不知道过了多久,疲惫上涌,宜修再也坚持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窄小床帐内宜修的呼吸声渐渐平缓,弘历缓缓睁开了眼,光线昏暗,他看不清面前人的容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他们两人的心跳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响,只是抱着她,弘历心内却被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填满,就这样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