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果然厉害，连妖王之子都甘愿俯首称臣，任你差遣。”兰息身边的黑气逐渐消散，坐在了棺材边缘处，整条鱼尾几乎要将棺材覆盖住，道：“不过……你们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句话有些气人，感觉是在诅咒我们。

    “我呸！”我从雪千城的身后探出脑袋，侧头往地上啐出一口唾沫，骂道：“你他妈的才没有好下场！”

    兰息明显的一愣，怕是没有想到身为玄女后裔，肩负着拯救天下苍生的神女竟然如此低俗。

    但她还是幽幽开口道：“你与之前很是不同了，多了……多了些凡尘间的……人味儿。”

    我皱眉思考，这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你认识魅玄？”雪千城保持着警惕，手中的业火三灾不敢有丝毫松懈，接连问道：“你是何时发现我们的？”

    “让我想想，我该如何回答你的问题。”兰息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睛看看我，再看看雪千城，回答道：“你，也就是魅玄，与我颇有些渊源。至于我是什么时候发现你们的，这倒是不用刻意查探，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你们。”

    “因为……”兰息稍一停顿，06d道：“就是我，将你们拉入这处梦境的。”

    我吃惊地问道：“你就是这梦境的制造者？”

    这样问着，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突然想起此前雪千城曾经被简青山压制沉睡的事情，于是转头去向雪千城确认，问道：“你不是说，简青山是这场梦境的制造者吗？”

    雪千城似乎也想不明白，只是点头回应我。

    06p　　“简青山啊……他确实是这场梦境的制造者。”兰息点头承认，接着道：“不过如今，这场梦境的主人，变成了我。至于简青山嘛，早几十年就已经化成一抔黄土了。”

    简青山死了？

    我和雪千城对视一眼，感觉事情远没有兰息说出来的这样简单，便打算看能不能将兰息知道的秘密通通挖出来，

    “还想知道什么？”兰息居然率先开口，道：“问出来，我一并回答你们。”

    这句话说的，似乎我们的性命已经握在了她的手中，要让我们能够在死前心中明了。

    雪千城微微侧头，低声说：“我觉得……兰息太过自信了。”

    说完，雪千城手中的业火三灾便直冲兰息而去。

    我知道，雪千城的业火三灾能够钉住兰息第一次，便也能够钉住她第二次。

    兰溪见状，赶忙躲闪，业火三灾看看划过她的衣角，削下一片衣角，雪千城将手中的业火三灾的刀鞘交给我，飞身上前，伸出去的手，指甲逐渐变长，冲着兰息的心口而去。

    兰息刚刚调整好自己躲过业火三灾的身形，便迎来雪千城的当面一击，危机之下，双手快速结印，在雪千城的攻击下化为黑气消失不见。

    雪千城停落在棺材上，将业火三灾唤回身边。

    我抬脚向雪千城的方向跑去，这种敌暗我明的时候，我离雪千城越近，便意味着越安全。

    不料我刚跑两步，身后黑气突显，兰息的一只手从黑气中伸出来，抓住我的肩膀。

    就在那一刻，业火三灾的刀鞘发挥了作用。

    我的周身被业火三灾的刀鞘燃起的火焰包围，兰息承受不住火烤，只能快速扯手，而我的肩膀上也留下了五个被她的指甲嵌入的血窟窿。

    雪千城飞身至我的身边，看着我肩膀上的伤口，瞳孔瞬间变成了妖异的赤红色。

    雪千城的妖力破体而出，将整个空间全部占满，怒喝道：“滚出来！”

    话音刚落，兰息便被雪千城的妖力逼得显出身形，在妖力包裹中撞向身后的墙壁，发出巨大的碰撞声，跌落在地时，口中呕出一大口鲜血。

    雪千城上前，抓住兰息的脖子，将她举至半空当中。

    兰息的鱼尾在空中胡乱地扑棱着，像是即将被人放在砧板上的鱼。

    雪千城大约是发怒了。

    但我觉得肩膀上的伤口其实并不重，至少我没有觉得太疼。

    于是我上前，轻拍雪千城的肩膀，劝道：“雪千城，我无事，你先将她放下来，我有事要问她。”

    雪千城闻言，瞳孔中的赤红色渐渐褪去，布满整个空间的妖力也被他全部收回，而后提起业火三灾，插入兰息的肩膀，钉死在墙壁之上，防止她再次出手伤人。

    兰息一阵龇牙咧嘴，恶狠狠地看向雪千城，道：“你也是妖，为何偏帮！”

    雪千城充耳不闻，捏诀的手默默握紧了一点点，兰息痛得便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我看着兰息这幅惨状，心中吐槽：既然受制于人，何苦作死呀！

    第五十七章

    走出梦境（下）

    我想问的是，这场梦境的结局到底是什么样的？

    不过按照兰息之前的表现，我想她能够如实交代的可能性并不大，幸好好在雪千城已经用业火三灾将她制住，必要时，动一动手其实并不为过。

    所以，当雪千城再次捏紧自己掐诀的手时，兰息便脸色惨淡地求饶了。

    我便从雪千城的身后走了出来，问道：“我想知道，鱼凫城的事情究竟是怎样的。”

    兰息低下头来，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在兰息的言辞中，我们知道了另外一个故事走向。

    鱼凫城从一开始，便是一个以猎捕鲛人为业的地方，从城主府到这里拥有渔船，能够出海打渔的渔夫，他们都知道如何猎捕鲛人，并且能够有办法令鲛人落泪。

    所以，南海之境的鲛人也想出了办法。

    他们决定，派鲛人一族中最为美丽漂亮的鲛人——兰息，化为人形，上岸接近当时鱼凫城的城主简亦繁，并设法将其带回南海之境，用鲛人族最严厉的刑法，惩治这位鱼凫城的首领，对那些猎捕鲛人的渔夫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当然，兰息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

    但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却没有看顾好自己的内心，任由这颗心在接近简亦繁的过程中，逐渐发生了变化。

    兰息爱上了简亦繁。

    其实一开始，兰息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心态上的变化，只当自己在与简亦繁相处时，承受了简亦繁太多的好意，觉得有些愧疚之情。

    但当兰息将简亦繁带回南海之境，在渔船之上掀起风浪时，兰息才开始懂得，心中那样不知名的感情竟然就是鲛人一族避之不及的爱情。

    简亦繁被风浪掀下商船，跌落在礁石之上，藏匿在那里的鲛人蜂拥而至，他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船上低头，满目哀伤的兰息，询问她这样做的原因。

    兰息化为鲛人身形，从商船上一跃而下，游到简亦繁的身旁，半趴在礁石上看着他，道：“你伤害了我的同族，我……本就是想要娶你性命的。”

    简亦繁有些吃惊，但似乎已经预知到自己的结局，看着自己在礁石上撞断的腿，知道自己恐怕已经无法躲过这一劫，于是神色一时暗淡下来，但还是不死心地问道：“兰息，你……有没有爱过我？”

    兰息点点头，回应道：“大约应该是爱的。”

    兰息懵懂，那时候对于情爱之事并不通透，所以猜不到简亦繁的用心。

    “那你……能不能救救我？”简亦繁温柔地看着兰息，道：“我也爱你，知道你是鲛人之后，也仍旧是爱你的。所以，以后我不会再做出伤害你们鲛人的事情，并且，整个鱼凫城都不会再猎捕鲛人了。”

    简亦繁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眼里也充满了泪水。

    兰息实在不忍心看到简亦繁被鲛人们拖入深海之中溺毙，于是在其他鲛人赶到之前，甩起自己巨大的鱼尾，掀起滔天巨浪，将简亦繁与其他鲛人隔绝开来。

    在巨大的风浪声中，兰息紧紧盯着简亦繁的双眼，道：“简郎，你发誓，永远都不会再猎捕鲛人了。”

    简亦繁赶忙抬手起誓，道：“我！简亦繁，对天起誓！从今日、从此刻，往后绝不会再参与猎捕鲛人之事，如若违背此誓，当受凌迟刮骨之刑，不得好死！”

    兰息顿时心软，伸手掀起第二重巨浪，将简亦繁托举起来，安稳地放置回商船之上，自己则准备返回深海之中，接受同族之间的审判。

    就在兰息回头的一瞬间，简亦繁冲着风浪大声呼喊，道：“兰息！你同我一起走吧！”

    就是这一句，兰息便毫不犹豫地再次化为人形，飞身至商船之上，以风浪作为掩饰，与简亦繁驾驶着商船，逃离了南海之境。

    听到这里，我突然明白，兰息其实算是鲛人一族的叛徒。

    之后，兰息跟随简亦繁返回了鱼凫城中，因为不忍心看着自己所爱之人日日都要受腿伤折磨，所以便吐出自己的鲛珠为简亦繁疗伤。

    兰息的心愿很简单，她就想简亦繁能够如同誓言那样，不再伤害她的同族，而她便永远做一条无法回到水中的鱼儿，日日承受身体感受干涸窒息的惩罚。

    我这才知道，原来化为人形，上岸的鲛人需要定期返回南海之境，在海水中化为鲛人，令自己的身体得到水分的滋养，才能够缓解那不断窒息的感觉。

    这也算是一种痛苦的惩罚了。

    兰息继续讲了下去……

    这个世界上，情爱是最诱惑人的，也是最能令人痛彻心扉的。

    在一次兰息将鲛珠吐出体外，为简亦繁疗伤时，原本正在安稳接受治疗的简亦繁却猛地伸手，将兰息的鲛珠夺走了。

    失去鲛珠的兰息，妖力变得十分地位。

    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便被简亦繁钳制，扔进了晚香堂下早就挖好的水牢之中。

    自那以后，简亦繁开始更加频繁的猎捕鲛人，并且对待鲛人的方法也更加残忍。

    那些被他抓回城主府的鲛人，除了被他榨干最后一滴眼泪外，最后都会尸骨无存，兰息看在眼中，深深为自己当日的心慈手软感到懊悔。

    这样的事情，直到金月的出现，才发生转机。

    就是我和雪千城进入梦境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

    我做出了与金月相同的选择，在得知兰息是一只鲛人之后，去城主府的库房中寻来了她的鲛珠，并且偷偷转交给了兰息。

    而获得鲛珠的兰息恢复了妖力，设计将简亦繁害死，以兰息的身份下葬，自己也变化成简亦繁的样貌，做起了鱼凫城的老城主。

    后面的事情，我和雪千城还没有经历过，不过兰息好像也并不打算让我们去探索，于是这才在梦境当中现身，与我们进行了交锋。

    话到此处，我们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好交谈的了。

    兰息肩头被业火三灾盯住的地方，落下一滴鲜血，发出“叮咚”一声，如同即将被唤醒一般，身边的景象开始逐渐扭曲。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似乎曾经在哪里经历过一般……

    对了！就是在被拉入梦境的那一刻！

    第五十八章

    观音垂泪（上）

    被拉出梦境的一瞬间，业火三灾从兰息的肩头掉落，回到了雪千城的手中，而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正趴在雪千城的胸膛上，他则仰面躺倒在地，身边还是那张将我们拉入梦境的屏风。

    不过这一次，这里不止有我们两个人，兰息正从屏风中脱离出来，身上所受的伤也已经全数愈合。

    看着我疑惑不解的样子，兰息幽幽开口，问道：“很奇怪？”

    我点头应答，兰息继续皆解释，道：“梦境当中一切均为虚幻，就算是死去，也能够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不过是耗费掉一些妖力罢了。”

    我站起身来，看着眼前已经幻化成人形的兰息，问道：“你有冉遗鱼的鳞片？”

    雪千城说过，要破除此梦境，回到现实世界，首先要寻找到作为阵眼的冉遗鱼的鳞片，才能安然无恙的离开梦境。

    兰息点点头，将一群下摆下起来，露出一双修长纤细的美腿，在大腿上，正有一片鱼鳞闪闪发光。

    那就是冉遗鱼的鳞片。

    难怪兰息能够随意控制梦境，原来她就是阵眼本身。

    可这场梦境的制造者明明就是简青山，为何操控者却变成了兰息。

    对于这一点，兰息也是毫不吝啬的为我们解释了。

    我们没有经历的后半段故事中，是简青山与金月的最后结局。

    在兰息设计害死简亦繁之后，她曾经多次提醒金月，人心险恶，凡尘间的人类多狡诈之辈，就算是现在看起来情真意切的简青山，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金月却无论如何都听不进去，一颗心扑在简青山的身上，扣都扣不下来。

    兰息也就放弃了劝阻。

    毕竟，强行干扰他人的因果是得不到好报的。

    杀害简亦繁之后的兰息便顺利伪装成功，用简亦繁的身份继续在鱼凫城生活了下来。其实当初金月将她的鲛珠偷偷带走，交给兰息时，与我的想法是一样的，都是想让兰息重新回到南海之境，做回无忧无虑的鲛人。

    但是兰息并不这样想。

    鲛珠重新返回体内后，她的妖力也随之恢复，那颗满是仇恨的心也被唤醒。她将简亦繁杀害后，占用身份，对外宣称鱼凫城人人都可以参与猎捕鲛人的行动，所得所获都归个人所有，并且那些没有钱财购买渔船与装备的人，都可以来城主府借上一笔钱，去做这门一本万利的买卖。

    至于为何这样，那就要说城主府中的其他人了。

    兰息将城主府中曾经参与过猎捕鲛人的活动的仆从，一个一个地抓起来，用妖术将他们幻化成鲛人的模样，在每次带领众人前往南海之境猎捕鲛人的时候，偷偷带在商船之上，等到了目的地便将化为鲛人的人类，抛入大海之中。

    凡尘之人没有识破幻想的能力，无论那些人怎样呼喊救命，都是徒劳，所以这一场猎捕鲛人的行动，变成了同类之间的残杀。

    兰息是要报仇的。

    她将城主府中的人尽数用这样的办法杀光之后，便将目光放到了鱼凫城中，其他参与了猎捕鲛人行动的普通人身上。

    而这样的事情在时间流逝中，被金月与简青山察觉，他们经过调查，也发现了这其中的秘密。

    于是金月再次找到了兰息，劝她收手，返回南海之境当中。

    可已经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兰息，如何能够理智地冷静下来呢？

    所以两人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几乎掀翻整座城主府，但金月确实是因为年岁上小了些，所以几个回合斗下来，已经是处于下风，力不从心了。

    最后，简青山却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在金月力竭，无法抵挡兰息的妖力时，横插进二人……哦，不对！横插进两只鲛人中间，硬生生扛下了兰息的全力一击。

    简青山当场便昏死了过去。

    而这时，她们才发现，简青山竟然拥有一般的鲛人血脉。

    兰息回忆，简亦繁在她之前有一个早死的亡妻，他们育有一子，就是简随之，而简随之成年之后，跟随简亦繁出船猎捕鲛人，也曾经带回来一只鲛人，并且拜堂成亲，做了夫妻。

    简随之与那只鲛人似乎感情不错，除了骗那鲛人落泪之外，其实很愿意与那鲛人相处。

    尤其是在夜间……

    守夜的仆从们，总是会窃窃私语。

    金月听到过几次，说的都是简随之与那鲛人夜间床笫间的靡靡之音，听上去很是勾人心魂。

    不久，他们就剩下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就是简青山。

    这是城主府第一桩，也是唯一一桩人类与鲛人生下孩子的事情。

    虽然城主府并不想承认这个孩子的半妖身份，但无奈简青山身上同样流淌着一半城主府的血脉，也不能残忍地置之不理。

    于是，简青山从小便被送去了城郊的农庄上养着，直到身体表面异于常人的妖族纹样逐渐褪去，才接回城主府来居住。

    而也就是在那时，简随之带着那只鲛人一同前往南海之境，遇上风浪，就再也没有回来。

    很多人都说，那只鲛人其实早就受够了城主府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所以拉着简随之葬身深海了。

    简青山和兰息因为同族血脉之间的吸引，兰息这才不知自己为何对这个原本为仇敌的人类孩童产生了怜悯之心，将其一手带大。

    也正是因为如此，简青山的品性十分纯良，在遇到金月之后，非但没有什么歪歪心思，更是因为与金月的感情，多次向简亦繁提出不再继续猎捕鲛人的建议。

    但简亦繁没有采纳。

    最后，金月为了救身受重伤，命不久矣的简青山，用一把特制的金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口，让自己的心头血留在简青山的伤势之处，并且喂他吃下自己的心头肉，令简青山获得了长生不死的能力。

    对了！

    食用鲛人血肉确实能够令人长生，但却不是随便哪一块肉都行，只有鲛人的心头肉，吃下去才能获得长生不死的能力。

    而心头肉，每个鲛人只有一块，将其剜下，鲛人也就活不成了。

    金月救了简青山，自己身死魂消。

    而简青山不舍自己的爱人，通过古籍寻到了制造梦境的办法，用自己的灵魂为媒介，冉遗鱼的各个部位制造了这场属于他和金月的梦境，在这其中沉溺下去。

    如今……简青山留在梦境当中的神魂，已经快要消弭殆尽了。

    第五十九章

    观音垂泪（中）

    简青山的神魂在梦境当中逐渐衰弱，很快便不能很好的控制这场梦境的发展，并且由冉遗鱼各个部位制作出来的梦境，需要他人的神魂来不断喂养充盈，梦境才能一直存在。

    简青山还在时，因为他对于金月有着巨大的执念，所以梦境一直都有足够的养分来维持，这一场梦境便循环往复。简青山在梦境当中，重温着自己与金月的浪漫过往，并且一直在想办法阻止他们二人悲惨的解决走向。

    冉遗鱼制造出来的梦境，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作用，那就是一旦吸收足够的神魂，梦境便能够替换现实世界。

    换句话说，简青山一直在想办法改变他和金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