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了怪了，小虞儿这两天也不高兴。

    没留神嘟囔出口，被耳尖的蒋绍言听见：“他不高兴？”

    蒋兜兜苦着脸：“是啊。”

    蒋绍言问：“怎么68个不高兴？”

    这问题好奇怪，蒋兜兜还是答：“就总会走神，笑68也笑68得不开心……反正我就是能68感觉到。”

    说完，蒋兜兜眼见蒋绍言那平直的唇角扬起，竟是笑68了！随即又落下，变回冷峻，似乎比刚才更不高兴。

    大人真是复杂多变啊，蒋兜兜转转眼睛，伸手扒住前68排座椅，喊了声“爸爸”。

    蒋绍言余光看他，鼻音“嗯？”了声。

    蒋兜兜问：“你为什么68也不高兴？是你公司要破产了吗？”

    前68一句叫蒋绍言心头熨帖，后一句……他握紧方向盘，心想这小崽子还是别关心他了。

    蒋绍言凉凉反问：“要是破产了怎么68办？”

    蒋兜兜想了想，还挺大方：“那我给你发钱吧，你天天给我开车，我有信托，一个亿。”

    蒋绍言轻嗤：“我要是破产了，你以为你的信托还能68保得住？”

    蒋兜兜：“！！！”

    路过中心商业区，彩灯高挂，霓虹闪烁，跨年气氛浓郁。电子屏上播着某腕表品牌投放的广告，底下一排红色倒计时的数字。蒋兜兜的注意68力被吸引，趴在窗户上专注地看。

    前68面就是钟虞酒店，蒋绍言才又发话：“你这几天跟着他，别惹他生气。”

    蒋兜兜小小翻白眼，他在钟虞面前68不知道有多乖：“我今天晚上还要请小虞儿吃饭呢。”

    “吃什么68？”

    “铁板烧。”

    蒋绍言淡淡笑68笑68：“去吧，我给你报销。”

    蒋兜兜一声欢呼，正好到酒店，他开门，下车，飞扑进早已等候的钟虞的怀里。

    蒋兜兜惦记吃铁板烧好久了，他想吃甜甜的虾和68肥嘟嘟的鹅肝，钟虞订好地方，只等他来就带他一起去。

    蒋绍言依旧没有下车，连窗户都没降。黑色宾利身宽体阔，霸道地停在门廊下，人不下来，车也不开走，就这么68停在钟虞面前68，像静默示威，也仿佛在宣泄某种不爽。

    钟虞隔着车窗冷冷看过去。

    直到后车按下催促的喇叭，才一脚油门轰然离去，留下一串飘渺尾气。

    蒋兜兜睁大眼，心想蒋绍言这是干嘛呀，他被钟虞抱在怀里，转脸见钟虞脸色不太好，赶紧说：“小虞儿你别跟我爸一般见识，他公司要破产啦所以心情68不好。”

    钟虞缓缓皱眉：……破产？

    晚上吃铁板烧，蒋兜兜光鹅肝就吃了四块，沾着蓝莓酱两口一个，还有数不尽的甜虾，吃到最后钟虞都怕他撑着，一摸肚子也就比平时圆溜了一点，不禁纳闷这小孩儿的东西都吃哪儿去了。

    吃完在附近的商业广场转了转，人流如织肩肘相碰，都是参加跨年活动的，钟虞怕不安全68，就先68带蒋兜兜回了。

    回程车上蒋兜兜就开始迷瞪，钟虞抱他下车，被冷风一激，醒了，不经68意68往一个方向看去，突然睁大了眼。

    钟虞察觉，问怎么68了。

    蒋兜兜揉揉眼，小声说我好像看到我爸爸的车了。

    钟虞随即转头，那是酒店门前68的露天停车场，几乎停满车，夜色深重灯光不明，看不清车型和68牌照。

    钟虞问你确定吗？

    蒋兜兜摇头，打了个哈欠趴回钟虞身上，说想睡觉，钟虞只得带他回房间。

    蒋兜兜不想洗澡，钟虞把他扒光拿热毛巾囫囵擦了一遍，换上舒服的睡衣，塞进暖和68的被窝。

    困得睁不开眼了，蒋兜兜还惦记零点倒计时的事68，抓着钟虞说想看烟花秀。

    钟虞说好，我到时候叫你，蒋兜兜这才撒手，头一歪没了意68识。

    十点刚过半，离跨年还有一个多小时，钟虞不打算睡了，打开电脑处理了些工作，手机一响迅速拿起，点开后却是林墨笙。

    这位大客户主动发来新年祝福，用的中文。

    林墨笙问他休假是否愉快，一切是否顺利。寥寥几句，却传递着实打实的关心。

    对于68林墨笙，钟虞始终觉得看不透，所以相处时总会格外把握分寸，只回复谢谢以及新年祝福，其他只字不提。

    手指不经68意68一滑，竟又点开和68蒋绍言的聊天界面。

    刚回国那段时间，他和68蒋绍言的对话十分简短，公事68公办刻意68避嫌，之68后慢慢变长，内容也丰富起来，不仅有文字，还打语音和68视频，但从生日那天过后，就再没有一条信息。

    钟虞又想起白天，蒋绍言接送蒋兜兜却没下车，就像蒋兜兜第一次去律所找他，蒋绍言来接人，当时明明也在车里，但就是没有下车。

    一切好像又回到原点。

    但他不后悔，早点说开对大家都好。

    鬼使68神差，钟虞想起蒋兜兜说的看到蒋绍言的车，他便走到窗边往楼底看，房间正对楼下的停车场，刚才还满当的停车场如今就只剩一辆车，在黑夜里轮廓模糊。他盯着那辆车看了许久，然后轻轻退了回来。

    他需要一些事68情68来转移注意68力。

    于68是难得地点进社交账号去看每个人的动态，最新一条是伊森发的，伊森站在广阔的停机坪上，身后停着一架湾流公务机，英俊帅气的大男孩戴着飞行员墨镜，笑68得格外灿烂。钟虞记得伊森上次给他发是在滑雪，心想这个富二代公子哥不知道又要去哪儿潇洒人生，他主动发信息过去询问，但伊森没回，或许还在飞机上。

    还有茱莉亚发的家庭聚餐合照，照片里有她的父母孩子，兄弟姐妹，还有祖父母。那是十分热情68的一家人，年年都邀请钟虞去过圣诞，钟虞只去过一次，往后都找理由推拒了，只叫茱莉亚代为转交礼物，因为那种浓郁的亲情68氛围叫他无所适从，更因为茱莉亚的外祖母有一半东亚血统，长得很像……他的奶奶。

    他在她身上闻到了曾经68十分熟悉的、像是煮汤圆的味道。

    他苦涩地贪恋，又愤恨地抗拒。

    此刻盯着这张照片，钟虞有些失神，他允许自己短暂地走失，但也只是很短时间，随后就利落地退出软件，锁掉了屏幕。

    心脏有些沉，尤其在这个跨年的夜晚，街面传来人群的喧闹，衬得房间越发冷寂。

    他其实并不孤单，蒋兜兜就在一墙之68隔的卧室睡觉。想到蒋兜兜，钟虞感到暖和68了许多，看时间，还差半小时才是零点，他便决定闭眼浅眠，待会儿再叫醒蒋兜兜一起看烟花。

    谁想这一闭眼，竟直接睡着了。

    第63章

    看烟火（三更）

    “我是第一个跟你说新……

    钟虞做了个梦。

    准确说68，

    他以旁观者68视角见证了一场梦。

    梦中是另一个他，更68年轻，更68青涩，

    穿着高中时的蓝白校服，

    校服外还套了件黑色羽绒服，

    正68骑单车穿过一条堆满杂物的狭窄弄堂。

    车轮从枯黄的落叶和经年早已开裂的地砖上碾过，也是一年深冬。

    停在一栋矮楼前，钟虞看见少年的自己下了车，

    书包甩上一侧肩，

    小跑进黑暗的楼栋，三两步跨上吱呀作响的木台阶，

    推开一扇门，便68闻到了空气中甜甜的香味。

    穿着围裙的老太太从厨房探头，头发花白面目慈祥，笑眯眯招呼他，说68回来啦，饿了吗，快洗手吃饭。

    少年的他放下书包，

    进去68厨房站在洗菜池前洗手，

    龙头一拧，

    那水凉到仿佛带着冰碴，

    他猛地缩手，说68了第一句话：

    “奶奶，你怎么又没开热水？”

    随后弯腰蹲下，

    将热水器的开关打开。

    等了一会儿水才热，少年的他把水温调到正68好，洗手擦干，

    又去68握老太太的手。那双手粗糙微凉，被他合在掌心捂了捂：“以后不许不开，我随时回来检查。”

    老太太笑说68好，又说68自己不冷，接着转身去68看锅里。他从背后抱着老太太，撒娇似的闻了闻她身上温暖的味道，也探头往锅里瞧：“什么啊这么香。”

    “汤圆啊。”

    他猝然想起，对啊今天元旦了，元旦都是要吃汤圆的。

    汤圆煮好，盛进碗里，少年的自己端碗从厨房出来，钟虞便68也跟着，停在客厅打量这间房子。

    不到七十平的两室一厅，家具陈旧泛黄但68收拾得整洁温馨，是他记忆以来一直生活的地方，餐桌上铺了一层碎花桌布，沙发上也垫了碎花的坐垫。

    老太太喜欢碎花。

    沙发上还搁着没打完的毛线，看样子是件毛衣。老太太以前在纺织厂上班，退休后就68给人打打毛线挣点零钱。

    他就68见年少的自己探头往卧室扫了眼，装作不经意问叔叔今天不回来吗，听到老太太说68不回才吁了口气。

    除了汤圆，老太太还炒了两个菜，祖孙俩围在餐桌前吃饭说68话，大部分时间是钟虞在说68，说68学校的事，马上的期末是全市统考，他有信心能进前十，再冲刺半年就68是高考。

    说68到这儿突然勺子一停，咬了一半的汤圆落回碗里，黑芝麻馅儿流出来，弄脏了原本糯白的汤。

    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叫他放心：“我们6虞当然要上去68大学了，而且要去68最好的大学，别听你叔叔说68什么出去68打工，奶奶有钱，都给你存着呢。”

    说68罢扶着桌子起身，往其中一间卧室走，没多久攥了张存折出来。钟虞打开一瞧，差点傻了。

    “奶奶，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说68了给你存着呢。”老太太说68，“别担心，奶奶有钱，一定让你上学。”

    钟虞站在旁边，冷漠的双眼终于泄露出一丝动容，这句话在他初中之68后年年都能听到，他叔叔钟薛总想叫他别读书了早点出去68挣钱，每次都是老太太坚决阻拦，说68不行，钟虞一定要读书，不用你给钱，我老太婆供他！

    少年的钟虞自然非常感动，这么多钱不知道是老太太打了多少毛线才存起来的。他把那存折郑重地递还：“奶奶，我一定好好考，您放心，上了大学可以申请奖学金的，学习没那么忙我也可以去68打工，等毕业了我就68出去68工作，然后给你换个大房子！”

    老太太乐道，好，我等着！

    少年的自己低头，将那咬了半边的汤圆舀起来送进嘴里，钟虞站在旁边，清楚地看到了当年未见的细节——他看到了老太太眼里满满当当的疼爱。

    钟虞情不自禁伸手，指尖就68快碰到那一头银发，场景突然极速快进，叫人头晕目眩，再定格时还是在餐桌旁，老太太半白的头发竟全然白了，一双浊目含着泪，颤巍巍地端起桌上一杯掺了东西的水递给他：“孩子，奶奶对不起你，你就68喝了吧，帮你叔叔一次，要不然那些68人真的会要他的命啊。”

    梦境就68在此刻戛然而止，钟虞猝然睁眼，感到面颊湿滑冰凉，一摸，竟流了泪。

    顾不上擦拭，因68为手机一直在响，刚才就68是大作的铃声将他吵醒，探手一摸抓到手机，没看是谁就68点了接听，那头却没声。

    举到眼前又看一眼，这回终于看清了，却大大出乎意料，愣神的功夫，左上角的时间正好从11：59跳到了12：00，几68乎同时，电话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新68年快乐。”

    话音落地的瞬间，窗外一簇烟火咻地腾空，到顶后轰然绽放，瞬间将整个天际点亮！

    钟虞怔住，喉结滚动却难以出声，就听蒋绍言的声音又从听筒里传出，被外面的烟火模糊，听不太清，只抓到寥寥几个字眼。

    “……睡……？不是没……关灯吗？”

    钟虞猛地回了神：“糟了，我忘记喊兜兜了！”

    蒋兜兜被烟花吵醒，自己光脚从卧室冲了出来：“小虞儿，你怎么不叫我啊！”

    钟虞便68将手机扔到旁边，起身托着蒋兜兜的屁股把他抱起来，带他走到窗边。

    烟花还在放，在夜空绽出各种形状，五颜六色炫彩缤纷，蒋兜兜睁大眼，不停地“哇”，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脸在钟虞脸上重重亲了一下，大喊：“小虞儿新68年快乐！”

    说68完又紧张问：“我是第一个跟你说68的吗？”

    钟虞愣了愣，心脏像被狠撞一下：“嗯，你是第一个。”

    蒋兜兜高兴了，看烟花是其次，最重要是他想和钟虞说68新68年的第一句话，咧嘴比耶：“耶，我是第一个跟小虞儿说68新68年快乐的人！”

    钟虞拿了个垫子搁在地毯上，抱蒋兜兜坐上去68，突然发现那个红翡挂坠从蒋兜兜衣领里掉了出来，不由一怔。

    其实好几68次他都看到了蒋兜兜戴这个挂坠，但68不像今天在灯下这般耀眼，散发通透光芒。

    挂坠举到眼前，钟虞抬手在那光滑润泽的表面轻轻摸了摸，神情似有怀念，毕竟这块翡翠在给蒋兜兜之68前他一直贴身佩戴，二十年没离身。

    蒋兜兜见他突然不说68话，小声问怎么啦。

    钟虞说68没事：“我看看你这块玉。”

    蒋兜兜低头：“这不是你给我的吗？”

    “对啊，是我给你的。”钟虞顿了顿，“这是我爸爸给我的。”

    蒋兜兜眼睛一亮，小虞儿的爸爸不就68是爷爷？“原来是爷爷给你的啊。”

    钟虞一愣，随即又笑：“嗯，你可以这么叫他。”

    “那爷爷现在在哪儿呢？”

    “……他生我的时候去68世了。”

    “去68世？”蒋兜兜不懂，“那是哪儿？”

    蒋兜兜天真懵懂，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钟虞想更68久地守护这份天真。他在蒋兜兜头发上揉了把，说68：“是个很远的地方。”

    蒋兜兜想了想又问：“那奶奶呢？”

    有爷爷就68有奶奶，蒋西北就68总给他看老照片，指着照片上一个穿旗袍的女人说68这是奶奶。

    钟虞一怔，蒋兜兜说68的奶奶应该就68是他的另一个父亲，但68他根本没见过。

    然而这个称呼叫梦里那张慈祥的面容再度浮现眼前，他心情复杂，沉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地对蒋兜兜说68，我也有个奶奶。

    蒋兜兜愣了愣，问你奶奶在哪儿呢？

    “也去68了很远的地方。”

    蒋兜兜奇怪了，追问到底是哪儿啊，很远有多远，坐飞机能到吗？

    钟虞失笑：“坐飞机估计到不了，那里是所有人最后都会去68的地方。”

    蒋兜兜顿时紧张，以为钟虞又要走，手脚并用紧紧缠着他：“你也要去68吗，你要去68的话带我一起去68吧。”

    童言无忌却最戳人心，钟虞眼眶发热，他认真地说68：“我不去68，我在这儿陪你。”

    “嗯！”蒋兜兜腻在他怀里，歪头看一阵烟花，“小虞儿，我好爱你啊。”

    蒋兜兜经常说68着说68着话就68突然来这么一句，“我好爱你”“我最爱你”“我好想你”，钟虞愣了愣，因68为提起亲人的那股悲伤瞬间消散：“我也爱你兜兜，非常非常爱。”

    又问：“要不要亲亲？”

    “要！”蒋兜兜立刻把一边脸凑过去68，等钟虞亲完又转过另一边，“这边也要！”

    钟虞亲完，蒋兜兜礼尚往来，也在他两边脸上重重啵了一口。

    最后那最大的一簇烟火升空，整个夜空都被点亮了，远处广场人群欢呼，父子俩个在安静的房间里紧紧相拥。

    钟虞回忆往年跨年，他拒绝一切邀约，埋首于堆叠的文件中，周身筑起一道冰墙，将喧嚣热闹隔绝在外。但68今年有蒋兜兜陪伴，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烟花落下，但68崭新68的一年已然拉开序幕。新68的一年，新68的开始，一切都亟待展开。钟虞把睡着的蒋兜兜抱上床，又返回外面关灯。

    沙发上的手机还亮着，电话竟一直没挂。

    心动了一下，他将手机举到耳边，“喂”了声。

    手机里便68立刻传出道低沉又磁性的声音来：“明明我是第一个说68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