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关志一时哑然,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
而后扭头看向原本都要转回来跟着他出去的男人,那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却又纵容的神情。
这……任谁看了都不会误会他们的关系的吧?
他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先出去了。
霍锦西眉尾无奈地挑了挑,长腿迈出,跟着走了。
然而到门前,他还是停顿须臾,回眸睨了她一眼,眼尾轻轻一带,整张俊脸霎时美如冠玉、勾人夺目。
他明显知晓她刚刚的那丝调皮,但却纵容。
正是这是份纵容,让孟南枝心脏从不知名的生冷中扯回来,随即啪叽一下丢进了温室暖泉中,叫人清醒地沉沦。
包厢门被关上,阻隔了一切。
孟南枝挺直着的肩膀这才微微一松,端起面前倒好的茶水灌了一大口。
须知温泉泡久了会晕,她明明没泡,却感觉晕,脑袋里糊成一片什么都想不清楚。
不多时,有服务员敲了敲门,孟南枝应了声。
他们端锅的,推着推车的,齐齐进了包厢。
涮锅的铜锅精致得让孟南枝眼前一亮,锅边是工艺精湛的掐丝珐琅凤凰花,色彩优雅,图案精细,能把一个锅面都做得如此赏心悦目,可见这家店的实力不俗。
后来还是霍锦西给她说了她才知道,那道工艺精湛的掐丝珐琅是乾隆同款,连铜锅的材料和款式也是,全部都是独家手工技艺打造出来的。
陶家偌大一个家族,部分家族成员甚至都是能在新闻里看得见,却愣是出了一个只爱玩爱吃,不想从政只想从商的少爷来。
也就是开了这家店的陶关志。
一盘又一盘直选于东乌珠穆沁旗草原牧场的新鲜羊肉片被服务员端了上来。
不知他点了多少,整个桌面快放不下了,全是肉,蔬菜寥寥无几。
孟南枝瞅着,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她打小就爱吃肉,今晚这涮锅当真是对她胃口了。
“咚咚咚——”不远处忽然传来阵阵缓锣声,孟南枝抬眼往外看去,水榭之外原来还搭了戏台。
这实在是个吃饭的好地方,尤其适合外地人来,一顿饭下来,京味品尝了,京剧也看了。
包厢门同时也被推开,她转眼看向门口,霍锦西进来,看了眼桌面,摘了眼镜,在位置上坐下。
引路那名服务员也跟着进来,礼貌地询问是否下锅了。
霍锦西颔首,服务员便拿了工具,开始往锅里放肉。
服务员只负责放,涮锅涮锅,得自己涮着才好吃。
霍锦西见她不动,伸手缓缓解了白衬衣的袖口,而后拿了筷子,从锅里捞出一箸放在白瓷碗里,却不是自己吃,放在了她手边。
“饿了就先吃,下次不用等我。”
还有下次?
也是……他和她吗?
孟南枝视线跟着飘了过去,而后抬眸看向对面。
热气腾腾的烟火之中,他不似从前那般疏冷高贵得如同雪山之巅的冷玉,而是如她一样,知冷知热、有血有肉有情感的鲜活生命。
她在这一刻觉得,他好近,好近。
“看我干什么?”霍锦西下巴示意了一下,“不饿么?”
孟南枝伸手端过碗,弯了弯唇角:“谢谢老板。”
这话里的那股调皮劲儿惹得他睨来一眼,却什么话都没说,孟南枝拿起筷子埋头吃肉。
霍锦西侧头看了会儿,唇角浅浅一弯,也拿起筷子用餐。
他依旧是吃得不多,当初陶关志为一口美食开的这家店。
刚开业时请了许多朋友来捧场,谁不是大吃大喝,偏偏就霍锦西只动了几口就歇了筷子,但就这也把他高兴坏了。
说这店开得下去。
如今四五年过去,四合院翻修过,扩张过,也是越来越兴隆了。
“下雪了!”走廊外有声音传来。
孟南枝倏地扭头看向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下来。
枝头、院子、扶廊全都在他们眼前覆盖上了一层白,而那飘进水榭的则打着旋儿地融化在了水里。
“真的下雪了!”她没忍住出声,而后转头去看对面的人。
南枝是南方人,看见雪,无论多少次,都会小小地激动。
霍锦西也在看着她,见她眼眸晶亮,不由得勾了勾唇角,转头看向窗外。
“今年的初雪来得有些晚了。”
第29章
一把黑伞遮住两个人。
从四合院出来时,
地面上的薄雪已经积了一层。
雪花依旧纷纷扬扬,只不过没有一开始的大了,胡同外的世界也瞬间就安静了,
来往行人戴着羽绒服上的帽子,慢悠悠走在雪地里。
老树枯枝透出一股苍茫感,
雪花纷纷从橙黄路灯下飘过。
孟南枝伸手接了几片,轻盈的雪花在掌心停留不过片刻,就变成了一淌水渍。
她肩头依旧罩着那件羊绒大衣,
衣摆垂到小腿边,披着倒也刚好,她要是再矮个几厘米,
这件大衣就得拖地了。
车灯划破雪夜,黑色轿车驶到他们面前停下,
孟南枝上前去拉开车门,霍锦西俯身,却没进车里,而是从里面拉了一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出来。
孟南枝看去一眼,
感叹这车里看着什么都没有,却又像个潘多拉盒一般,
什么都拿得出来。
但坐车上不用戴围巾的……吧?
她正疑惑,
他忽而侧首直直地看过来:“走会儿吧,
消消食。”
孟南枝:“……”
这下着雪的大冷天,
在外面……吹冷风吗?
但他到底是老板,孟南枝应下:“好的。”
而后想了想,
俯身抽出车门上的黑伞,
这才一把关上车门。
霍锦西看着她手里的伞,一时有些哑然。
在北方,
谁下雪打伞的?
但车门已经关上,他便也没说什么,等着她过来,上前一步,将手里的围巾缠在她脖间。
孟南枝硬生生停下脚步,捏紧了手里的伞柄。
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很近很近。
她身上的羊绒大衣衣摆刮过他笔直的西裤,锃亮的皮鞋踩在她黑色中筒靴之外,像是将她半包围进他的领地里一般。
哪怕是已经冷到没什么知觉的环境下,孟南枝依旧能闻到他身上专属于他的淡香。
很奇怪,明明刚刚才吃过羊肉涮锅出来,却一丝烟火味儿都闻不到。
她不合时宜地想,也不知道自个身上有没有沾染上味儿。
围巾围了一圈还剩很长一截,霍锦西调整了下长度,再围上一圈,毛茸茸的柔软围巾大半部分遮住她的下巴,甚至隐隐快要遮住她的嘴。
她不太习惯,仰了仰脖子要露出下巴,一道微凉的指尖压住她的下颌,重新给她调整了围巾的位置。
呼吸凝成白雾,飘散在雪夜里,孟南枝微微抬眼,视线自然就放在了他低垂着眼帘,安静给她整理围巾的面容上。
平时透着冰凉质感的镜片此时竟也染上了一丝温度,是他们过近的,交叉相融的气息。
要是放在几个月之前,她可能想都不敢想。
有一天,他们会挨得这样近,他会俯身给她围上他的围巾。
调整好位置,霍锦西抬眸,正撞上她直直看着的目光,眸色霎时就柔和了,连带着声音也是:“怎么了?”
孟南枝有些猝不及防,但也快速反应回来:“没什么。”
转开视线看向前方已经白茫茫一片的街道上。
“那就走走吧。”他说。
“好。”
他们往前走去,去哪里不知道,就那样漫无目的,顺着街道往前走去。
两道身影之间也由一开始中间穿得过一个人而渐渐拉近,到最后靠得很近很久了,袖子的布料有时还会轻轻擦过。
孟南枝那么敏锐,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她没走开,安静地垂首看着地面,白茫茫的薄雪踩上一脚,留下一个脚印。
她没回头看,也就不知道他们身后,留下了一大一小两道同步而行的脚印。
两人慢悠悠走在雪地里,遇见的行人越来越少,直至再也碰不见。
纷纷扬扬的雪花逐渐加密,发丝、肩头也很快就白成了一片。
孟南枝仰起头,看见他发丝上的雪,看见他伸手取下眼镜,弹去上面的雪花,看见他挺括的肩头上也积了浅浅的白。
她忽然就想起了从前见到的一个女人,也是在这样的雪地里。
她一个人仰着脸,任由纷纷扬扬的大雪飘满白头,冻得红彤彤的手里捏着张黑白照片,是她的爱人。
因公殉职的他,此生未嫁的她,没能相伴到白首的他们,连雪满白头都做不到。
一生的遗憾。
但在此时,他们却如此轻易就做到了。
——雪满白头,白首到老。
可正是这雪满白头,却叫南枝忽然心生难过。
因为她知道,她和他,也就只到得了这样了。
冰冰凉凉的雪花飘落在脸颊上,长长的睫羽颤了颤,孟南枝倏地回神,快速压下悲伤春秋的情绪,而后“嘭”地撑开黑伞,高高举起来走过去,挡在霍锦西的头顶。
“老板,回去吧,雪下得大了。”
霍锦西从漫天大雪里收回视线,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伞柄,微凉的指尖从她暖乎乎的手背上滑过,嗓音低醇:“我来。”
孟南枝指尖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抬手去碰一碰他的手,转而要去脱掉身上的大衣,霍锦西皱了下眉头,抬手压住她的手,“做什么?”
孟南枝认真说:“你穿得很少,会冷感冒的。”
“穿着,没感觉到冷。”霍锦西说,压着她的手往下放回去,身体也跟着靠近了一步。
一把黑伞遮住两个人,伞外是鹅毛般的大雪成片成片飘落,伞内是一个寂寥昏暗的世界。
孟南枝垂着眼帘,手腕微微使力,要从他微凉的手里挣脱,却不妨他干脆反手一握,她整个掌心便嵌进他的手心里。
有什么东西想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死死地按压住,即便不知道那是什么,可也叫她惶惶不安。
“那就回去吧。”他终于开口。
孟南枝忙不迭地点了下头,想要顺势将手给收回来,然而他却不再放开,迈步从她面前绕过,转了个弯,拉着她往回走去。
不知何时,街道已经一片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世界里,只有他撑着黑伞,拉着她走向来时的路。
回到车上时孟南枝即便穿得再厚都已经感觉到一丝寒意了。
车厢里暖气如春,她将外套脱下来,这回霍锦西倒是没压着她的手了,只是侧首,安静地看着她。
却不想她脱了之后,转而将大衣盖在他身上,整理衣角时,他再次将她的手拉住。
孟南枝终于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他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她,手里握得却是不容置喙。
孟南枝收回视线,安静地坐直了身体。
左手却隐藏在黑暗里、衣角之下。
雪天路滑,车辆行驶得极为缓慢,初雪堵车更是严重,堪比上下班高峰期。
黑色轿车堵在路上已经近半个小时没挪动一下了。
“先生……”平叔从驾驶位转头往后看,“要不不回西园了,太远了,这也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
孟南枝指尖不由得收紧,面色却不显,依旧是那副冷静模样,只是在平叔问完这句话时,也跟着转头往左边看去。
霍锦西侧首看了眼车窗外,说:“那就去知夏酒店。”
孟南枝瞳孔瞬间就收缩了,而后手往后使力,想要从那已经暖和的手心里挣脱出来,但在平叔还看着的目光下,不敢有大动作。
“好咧。”平叔了然,转回头,方向盘一打,叉出主干道,转向了右转道。
堵成长河的车流消失在后视镜里,风雪簌簌飘落在车窗外。
霍锦西慢条斯理地抓住她快要挣脱的手,一寸一寸重新握住,眼尾微微一挑,轻笑了下。
他温声解释:“知夏酒店是霍总名下产业,之前南郊有项目,为了方便,顶楼被买下来改装过。”
孟南枝心底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有些尴尬。
为一句话就想歪的自己。
霍锦西单手支起下颌,定定地看着她,“南枝想到哪里去了?”
孟南枝:“……”
眼尾余光见平叔也好奇地从后视镜看了回来,脸上温度更是上升了一个度。
支吾了一声:“没,我以为先生不会去住酒店。”
平叔理解地笑了笑,插话:“那儿虽然是酒店,不过顶层早就改成了大平层公寓了,有段时间那都快成先生另一个家了。”
而后示意了一下位置:“这里过去要更近一些,你们刚淋了雪,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